卫玄缓缓说道:“而且,留一双眼睛在自己身边,何尝不是对我一种提醒,使我要谨言慎行,不可松懈。你一定也好奇,既然如此,为何现在又不肯留你了,难道仅仅是为了你包庇元璧?” 扶丹当然也很好奇,但卫玄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这你也不必知晓了。” 哪怕面对一个死人,卫玄也绝不会说一些对方不该知晓的事。 一个人竟可以冷静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觉得可怖。 扶丹当然有自己猜测,譬如如今卫玄已经不欲对皇后加以忍耐,又或者要做些对元后不利的事。可他脑子渐沉,因为失血关系脑子也开始变得沉甸甸,性命开始从他身上流逝,死亡开始吻上了他的额。 啪的一声,扶丹尸首从马车上扔出来,如此落于地上。 马车已然停住,卫玄撩开车帘,如此现身。 他已经给自己的戾剑换了一副新的剑鞘,可衣衫却犹自血迹斑斑。 不过卫侯看着也并不怎么在乎样子。 他缓缓说道:“扶丹曾是吴王世子身边近侍,我本是知晓的,也以为他是真心投诚。谁想他终究是旧主难忘,今日欲行刺于我。” 周遭近侍尽数跪下,齐齐说道:“主人受惊。” 卫玄温声:“无妨,不过是我太大意罢了。” 然而他从未大意过。 他总是这么的谨慎、缜密,狠辣,从未出过一丝错。 今年他只二十五,身边的属下便也尽数敬服他,敬中又带着畏惧。每个人都只能看到卫玄其中一面,谁也不会知晓真正的卫玄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另一头,谢冰柔倒是全须全尾回到了谢家。 章爵这么一路护送,这一路上倒也没出什么事,安宁得很。 章爵指着谢府侧门说道:“到了。” 谢冰柔侧头看了章爵一眼,说道:“我还以为皇后娘娘心里不开始,会暗暗令人将我打发呢。” 谢冰柔嗓音虽柔,可说的话却是大逆不道。 章爵嗤笑了一声:“你呀,少胡言乱语了,你人前可不是这样子,温温柔柔,斯文得很。五娘子,你还嫌自己日子过得太安生?” 谢冰柔甜甜笑了笑,又垂下头:“说得也是,皇后怎么会跟我这个小女娘计较。今天杀死元璧的是卫侯,我只是个很无辜的女孩子,多说了几句话而已。说的话说不准还是别人教的。” 章爵利落翻身下马,又向谢冰柔伸出手,做出要扶她样子。 谢冰柔的双手却犹自紧紧握着马缰,她继续说道:“你说卫侯是不是故意的?我人前表现合了他的心意,于是他干脆替我揽事,杀了元璧,于是揽下皇后对他的记恨。” 章爵似有些不耐的抓住了谢冰柔的手,口中却开玩笑似赞同:“对,怎么不对,卫玄一向是个很体恤别人的人,自然这般替你着想。” 谢冰柔的手却很冰凉,甚至比平日里还要凉。 她本来体温就低,现在则更凉了几分。 章爵自然察觉得到,更知晓谢冰柔看似若无其事,实则是有些惧了。 这天家权威果然是有些令人害怕。 刚才谢冰柔热血上头,闹得像是正义小蜜蜂,元璧当真死了后,谢冰柔是有些怕的。 这一路上谢冰柔有说有笑,其实谢冰柔心里甚为忐忑。 但章爵觉得说破了也没意思了,也没拆穿谢冰柔的伪装。 他的手因为常年习武生出了些茧子,虽然硬了些,但也莫名觉得可靠。 谢冰柔也不好赖在马上不下来,也被章爵扶着下了马。 章爵仔细打量眼前女孩子,她跟自己见面时候一样秀美纤弱,而且今年才十七岁。 十七岁的年纪,当然是很在意活着了。 他口中却调侃:“皇后娘娘每次要操劳那么些大事,怎么会留意到你?更和况明日你就要名满京城,有这个名声在手,你怎么也会风光几年。” 谢冰柔和声说道:“谢谢,我知道了。” 章爵扶着谢冰柔下来后,就松开了手,手心不知怎么空落落的,有些不自在。 他瞧着谢冰柔跟自己行礼告辞,又欲去敲谢府侧门。 章爵忽而脱口而出:“你放心,倘若你有事,我会竭力护你一把。五娘子,你不会有事的。” 他嗓音不大,但夜风里却有些说不出的坚定味道,那微凉清风里也似有一缕热意沸腾。 谢冰柔闻言转过身,对他笑了一下,不是那种假假的笑,而是笑得有些甜。 谢冰柔问:“为什么?” 章爵轻轻说道:“不为什么。有时候有些人做有些事,是不为什么的。” 就像谢冰柔为什么一定要指证元璧?就如谢冰柔所说,阿韶又不是元璧所杀,谢冰柔跟元璧不算有私仇。 想来她只是觉得有些事,应该去做一做。 章爵难得也笑了一下。 他不惯煽情,此刻夜风习习,章爵瞧着眼前俏生生少女,缓缓说道:“你可知从前有相士替我批过命,说我活不长,是早夭之相。” 谢冰柔:“相士说的话,怎么能信?想来你也是不相信的,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章爵微笑:“是很有名的相士,那相士从前替人批命,说对方嘴有横纹,是饿死之相。被他批命之人出身勋贵之家,家族鼎盛,花团锦簇,纵然他与仕途无缘,又怎么会饿死?可后来那人入朝为官,出将入相,后获罪落狱,绝食而死,恰如当初之批命。” “所以,我是相信的。而且就算口里说不信,心里也会害怕。小时候我常会想起这个批命之言,性子也不是很好,瞧什么也不顺眼。” 谢冰柔忍不住微笑:“我看你现在性子也没有怎么好。” 章爵:“可是现在,我觉得人生在世,所求不过是此时此刻这一瞬的安宁与灿烂,以后会如何,不必现在去扰心。” 谢冰柔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她也没想到章爵平素硬邦邦,此刻也有几分温柔之情,居然会安慰自己。 大约是怕自己畏惧皇后,于是平常也惴惴不安。 谢冰柔性子也不至于这般怯弱,但确实舒坦了不少。 然后谢冰柔才去敲门。 章爵看着睡眼惺忪的老仆提着灯笼开了门,他目送了谢冰柔进宅,然后方才离去。 夜来风凉,谢冰柔讨了支灯笼,自己悄悄回拂雪阁。 她不去想元后是否会生自己的气,那么便忍不住去思索今日仿佛终于尘埃落定的案子。 元璧已经死了,可是这桩案子里其实还有两桩未能扯破的秘密。 其中一桩暂且不提,另一个疑点则是谢冰柔刚刚想到的。 她想,薛留良很是古怪啊。 她诱谢济怀立功,除了是诱谢济怀拿出杀害阿韶的证据,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将梧侯府拉下水。 梧侯若想洗清自己儿子身上嫌疑,便会盼着寻出真凶。 灯笼的火光微微,轻轻的扑在了谢冰柔秀美的面颊之上,使得她双瞳似凝了一层微润的水色。 她想,可是如今想来,薛留良的反应却是很奇怪。 尤其是薛留良怒斥元仪华,与自己妻子闹得十分难看,这甚至加重了薛留良杀人嫌疑。 谢冰柔之前亦见过薛留良,对方虽为梧侯府少君,却是个懦弱胆小之人。哪怕他对元仪华有些不满,亦是绝不至于如此。 薛留良不是凶手,他既然是被冤枉的,为什么那样要紧的关头,他还有心思跟自己妻子计较? 那时候薛留良不应满心念着自己的清白?他要么勃然大怒,要么惶恐不安,这些反应都是很正常的。 可薛留良的反应却很奇妙,他忙着跟妻子计较个高低。 他那披头盖脸的一顿辱骂,元仪华怕是怎么想也想不到。 那绝不是一件符合人性的反应。 谢冰柔轻轻的抬起头来,她之前便在想,是呀,那是为什么呢? 现在伴随案子水落石出,雾淡了,谢冰柔大约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了。 一切好似已经清晰起来了。 元仪华是个贤妻,薛留良便衬得是个拙夫。 家里事情不就是这样,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利字当头,就连薛重光也要多看重元仪华几分。在薛氏利益跟前,薛留良这个儿子的想法显然并不怎么要紧了。 更何况元仪华还主动替薛留良纳妾,并无争风吃醋。 一个大家妇所能被称赞之品行,元仪华是全部具有,薛留良在她跟前溃不成军,只能任其摆布。 但倘若元璧之事被扯出来,一切都不同了。正所谓攻守易转,一夕之间所有事情都变了味道。 元璧不但是连环杀人凶手,还欲图将杀人的罪过栽赃在薛留良身上。 是元家先负薛家,元后纵然尊为皇后,也短了声气。 更何况别人会想,元仪华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为何薛府的侍卫竟会替元璧栽赃薛留良?是不是元仪华为护元氏一族名声,因此牺牲了自己的夫君? 那许多事情便值得细品一番了。 于是别人便会觉得元仪华是假贤惠。 不是有那么个段子,叫人尽可夫。什么男人都能做丈夫,父亲却独独只有一个。 别人会想元仪华会不会为了维护元家名声,因此掺和了这件事? 谢冰柔慢慢握紧了手提的灯笼,她想薛留良看似倒霉,可在这场污蔑之中,薛留良实则得到了梦寐以求之物。 这难道是巧合吗? 这时的薛留良正领了旨,从牢中出来。他狱中虽得照拂,不过到底不比家里,于是自然是有些狼狈的。 可纵然有些狼狈,薛留良精神头却很好。 他一双眸子在闪闪发光,显得十分之开心。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流露这般开心神情了!也许是从他娶了元仪华开始? 那些逃开的意气风发似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使得薛留良面上流淌着快活神情!
第047章 047 梧侯当然会来亲自接自己儿子, 另外卫玄亦是赶来。 卫玄来此还是奉诏安抚,毕竟薛留良受人冤枉,领了天大的委屈。更何况明眼人亦是能看得出,皇后为护元家名声, 是想要牺牲薛留良的。 薛留良倒是福大命大, 牺牲未遂。 卫侯方才杀了人, 衣襟上还沾染了几点血污。但薛留良一见卫玄,也两眼放光。他匆匆前去, 重重弯腰作揖:“多谢小卫侯为我奔波,不畏权贵, 还我清白。”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90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