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卉失笑,原来如此。 “你们去吗?” “傻子才不去呢,当然要去,我和我娘家侄子们说了,他们护送我们一家子上京,那小男人和他那私孩子,若是敢有坏心思,就打一顿送官,对了,你不知道吧,振远镖局就是我娘家的,这个院子,连同你们租的那处,全都是我的嫁妆,我才不怕呢……” 明卉从胖婶家里出平民,看到崔娘子时,说道:“崔姨,小姐也说,想让海泉叔和汪平汪安也住过来,大家在一起,多好啊,恰好胖婶一家要去京城,您看不如把她家除了正屋以外的其他屋子,全都租下来,顺便也给她看房子了,您说是吧。” 崔娘子打量着明卉,说道:“不晚,你这才来了保定府没有多久,说话办事倒是比以前长进了呢。” 明卉暗地里吐吐舌头,还是要找个机会,把她会易容的事,透露给师傅和崔娘子吧,否则迟早会被她们识破,只是该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是在梦里学会的吧。 担心被汪真人看破,明卉把驴肉火烧连同三张画像放下,推说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便匆匆忙忙回府去了。 回到府里,见不迟正在按她的吩咐,正把玄参、荔枝皮、松子仁、檀香、香附子、甘草、丁香,一一研粉。 明卉洗了脸,换了家常衣裳,把不迟研好的粉末,前几种各取二钱,后两种各取一钱,用查子汁调和成剂,装进瓷坛,担心记不住,在坛子上挂了个小木牌,上面写了闻思二字,埋到荫凉处。
第23章 长春香 转眼又过了几日,小猫渐渐长开了一些,不晚从外面买了几个鸡蛋,藏在身上带进府里,把蛋黄捣碎后拌在糊糊里,小猫吃得很香。 黑猫自从那天走后,便没有回来,倒是很放心。 无论是颜色还是性情,小猫和黑猫都不相像,估计是随了母猫,丁点大的小东西,活泼泼的,一个线团一根布条,就能玩得很开心。 不迟请明卉给小猫取名字,明卉正在调制长春香,手里捏着一块荔枝壳,闻言,她看看荔枝壳,又看看正在试图去咬不迟手指的小猫,随口说道:“就叫荔枝吧。” “荔枝?”不迟只见过用来做香料的荔枝壳,还没有见过真的荔枝,只知道荔枝产自岭南,保定府没有卖的,云梦山所在的淇县更是没有,小姐可能是想吃荔枝,就给小猫取了这个名字吧。 不迟忽然觉得,荔枝是一个很贵气的名字。 “小乖乖,你有名字啦,你叫荔枝啊。” 荔枝扬起小脸,叫了一声,声音又娇又细,明卉也忍不住看了过来,小荔枝和它爹还真是不一样呢。 大太太在炕上躺了几日,大老爷整日在书房里,读书练字,明达自从那天把大太太气了一通之后,便索性连后宅也不来了,更别说侍疾了。 明轩年纪尚幼,每天除了跟着西席读书,就是与小厮们玩耍,守在大太太身边侍疾的,只有明雅。 大太太见不到两个儿子,大老爷显然也没把她的病放在心上,因此,称病几日,自己也觉得没有意思,索性不装了。 听说大太太身体康复,明卉轻笑两声,拿过黄历翻了翻,再过几日就是七七了。 次日一早,刚刚用过早膳,大小姐屋里的不晚又来领对牌了,胡妈妈不在,大太太又已经病好了,对牌便被大太太从明雅手里收回来了。 看到不晚,大太太便想起明卉,真是仆随主子,这个不晚,就连一举一动都和明卉有几分相似,大太太看着就来气。 可大太太毕竟是一府主母,总不能直接为难一个小丫鬟吧,何况,这丫鬟还是小姑子身边的人,并非是府里的家生子。 大太太咬着后槽牙,冷着脸,还是把对牌扔给了不晚。 不晚笑嘻嘻地谢过,转身便走,那副厚脸皮的样子,也随了明卉。 “又是出去买东西,整天买买买。”大太太把后面的话咽回了肚子里,老太爷太偏心了,也不知道悄悄留给这个老来女多少银子。 西城明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可也家境殷实,毕竟是出过两位进士的人家,可即便如此,明家上上下下,也没有像明卉这样,每天都让丫鬟出去买东西的,若是换做明雅,大太太早就训斥几次了,可偏偏是明卉,大太太只能暗地生气。 不晚往外走的时候,刚好遇到明雅带着白芷走过来,不晚点点头,就从明雅身边走了过去。 白芷皱眉:“这个不晚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就算她是大小姐身边的人,可她就是个丫鬟而已,见到二姑娘也是要行礼的。” 如果换成真正的不晚,自是会主动给明雅行礼,可今天这位是明卉,明卉……习惯当姑姑了。 明卉走出很远,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她敲敲自己的脑袋,以后还是要谨慎一点,注意细节。 直到不晚走出很远,明雅才收回目光,她忽然有些羡慕明卉了,至少想买东西,就能让丫鬟出去,这就是她比不了的。 明卉知道汪真人平时不会出门,她直接去了小院子,却见院子外面停着一驾驴车,崔娘子正在指挥人往下搬家什,隔壁胖婶家的大门敞开着,家什就是搬去那里。 “崔姨,胖婶家的院子租下来了?”明卉问道。 崔娘子看到来人是不晚,笑着说道:“胖婶一家是昨天走的,唉,急匆匆的,说是京城的老婆婆病重,要过去侍疾呢,还请了镖局子护送呢。” 明卉莞尔,哪里是请镖局子护送,分明就是胖婶让娘家人过去给她撑腰的。 明卉心里一动,父亲临终前再三叮嘱,要让她回到保定府,将来在明家出嫁,而不是留在云梦观,想来就是想让她以后能娘家撑腰吧。 明卉默默叹息,前世,她辜负了父亲的希望。 就是这一世,她也不会留在明家,更不会嫁给霍誉。 只要想起霍誉,明卉的后背便是彻骨的疼痛。 她深吸了口气,把霍誉的名字从脑海里甩出去,笑着对崔娘子说道:“这样多好,以后海泉叔和汪平汪安也能住过来,彼此有个照应。” 崔娘子正在忙着,对明卉说道:“不晚啊,你是给姑娘带信的吧,真人在里面呢,你快去吧。” 明卉蹦蹦跳跳地进了院子,堂屋的夹棉帘子换成了厚棉的,淡青色的素面,绣了几朵白梅。 明卉刚刚走到廊下,帘子便从里面掀开,一个小人儿探出头来,正是柳三娘的小女儿。 比起前些日子,小女娃胖了一点,脸蛋白里透红,头发也有了光泽。 明卉伸手想摸摸她的脑袋,小女娃飞快地缩了回去,撂下帘子便跑开了。 明卉进屋,见汪真人正用银勺拨弄着香灰,看到不晚进来,汪真人正要开口,却听不晚甜甜地叫了一声“师傅”。 汪真人的眉头动了动,上下打量面前的小丫鬟,忽然哼了一声,道:“上次也是你吧。” 明卉嘻嘻一笑,挨着汪真人身边坐下,从篮子里拿出一只匣子。 “师傅,您试试这个,看看制的如何。” 汪真人看她一眼,接过匣子,还没打开,便闻到淡淡的香气。 “长春香?哪来的?”汪真人闻了闻。 “师傅,这就不能是我自己制的?”明卉半是撒娇半是认真,“川穹、辛夷、大黄、乳香、江黄、檀香、甘松各取半两,丁皮、丁香、广芸香、山奈各取一两、茅香、玄参、牡丹皮各取二两,藁本、白芷、独活、马蹄香各取二两,藿香一两五钱,荔枝壳一两,再加白芨末四两……” 汪真人掰了一小块香饼烧至通红,放在紫铜莲花纹的香炉里,香气渐渐弥漫开来,香饼表面生出黄衣,香气越发清雅悠远。 “方子没有错,是我教过你的,可是你在山上时,也只是记过香方,从来没有动手制过。”汪真人说道。 明卉默然,没有说话。 汪真人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也同样没有说话。 比兰花还要清雅的幽香里,师徒二人相坐无言。 良久,汪真人说道:“你不要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在梦里学会的,制香也就罢了,毕竟这是我让你记下的方子,可这易容呢,这江湖上的手段,怕是要学上十年八年的吧,你究竟是谁?”
第24章 那一场梦境 该不该把真相告诉师傅? 针对这个问题,明卉已经想过很多次。 她不是妖魔鬼怪,她就是她。 明卉深吸口气,起身走到门口,掀起棉帘子看了看,小女娃没在,她走到堂屋外面,见崔娘子一手牵着小女娃,一手正对搬家什的力夫指手划脚。 明卉放下心来,她重又回到屋里,顺手关上了门。 汪真人的目光跟随着明卉,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眸光越来越深沉。 她的小卉儿活泼单纯,粗心大意,怎会有这般谨慎? 明卉转过身来,与汪真人四目相对,她弯弯眼睛,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 汪真人的心便软了下来,这是小卉儿的笑容,于她,再熟悉不过。 明卉在汪真人身边坐下,她把衣袖卷起来,露出一截白晰的手腕,她拉过汪真人的手,放在自己的脉博上。 “师傅,您摸摸,我是活生生的人。” 小姑娘的脉博平稳且有活力,生机勃勃。 明卉反手握住了汪真人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感受着彼此掌心的温暖。 “师傅,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有二十年那么长,那个梦里我失去了您,失去了崔娘子,也失去了不迟不晚,后来,我又失去了义父和义母。 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是义父义母救下了我,他们是江湖异人,却因为一个谎言骨肉分离,耗尽半生,最终长埋于黄沙之中,他们教我易容,教我识香,还教会我要坚强地活着。 他们去世后,我独自一人飘零世间,当年云梦观大火之后,我曾得魏大人一家的照顾,魏家与我有恩,后来得知魏骞出事,我便北渡黄河,想要一探究竟,可却落入圈套,死于弓驽之下。 梦醒之后,我便已经扶灵回乡的路上,我只有十二岁,没有长大,没有伤疤,师傅还在,崔娘子还在,不迟不晚也还在。 师傅,我很庆幸,庆幸这梦境虽然残酷,但我还是醒来了。 师傅,我没有妖魔附体,也没有被人替换,我就是您的小卉儿,是那个躲在后山上烤野兔,被您罚时假装肚子疼,躺在地上打滚的小卉儿啊。” 明卉一口气说完,汪真人和她都已泪流满面。 汪真人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她的小卉儿,还是个孩子,可是却已经千帆过尽,历尽沧桑。 虽然这个梦太过诡异,但是汪真人是相信的,她知道小卉儿没有骗她,她更知道这世间本就有些事情,是难以解释的。 尤其是明卉竟然梦到了魏骞,想到这里,汪真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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