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时至改朝换代,童谣,谶语便如雨后春笋,层出不穷。 所以,野史,总比正史更为流传。 他们传出去的东西,不用是真的,那些草民自会为他们补全,说得似模似样。 允禟说:“八哥,可以一试。” 允禩默默沉思半晌:“让我想一想。” 允禟只当他应下了,于是托故,数请缓行。 雍正未准,催他快赴西宁,接手军队。 允禩也劝道:“我思来想去,此事还是太过勉强。还是等太后去后再说,如今你先去军队吧。” 允禟无法,只得先行。 随后,允禟从驻地,秘密与允禵、允?等人通信。 允?信中写到,机会已失,追悔无及。 而另一边的允?待了几日,旋称有旨召还,居张家口。并不为那位活佛送葬。 且私下不止一次,举办禳祷,以祭神祈求消灾祈福。 雍正有所追问。 允?回到疏文内,连书“雍正新君”。 雍正被这几个不省心的弟弟气得脑瓜直疼,干啥啥不行,添堵第一名。 恰逢允祥来交办妥事务,免不得雍正和他说上几句,两相对比下,便越觉他的十三弟好到不行。 他叹气道:“要是他们几个有你省心,有你这般得力就好了。” 他将奏折给允祥看。 允祥看完后,劝道:“他们经营多年。如今这个结果,难免心中有所气恼。等个几年也就好了。那时,他们必然会尽心为皇上办事。” 雍正喃喃:“只怕我把他们当兄弟,他们拿我当仇敌。” 允祥将奏折放回案上,笑道:“有我在。” 我绝不会背弃你。 他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雍正的怒火也渐渐灭了些,他将一叠奏折交由允祥处理。 他叹道:“后宫有你嫂子,前朝有你,实乃幸事。” 他又叹了一口气:“要是没有你们,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雍正又道:“今儿晚上留下,你嫂子说了要留你吃顿饭。” 允祥笑道:“臣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应该的。”雍正挥手让他下去忙。 雍正这会儿提笔回信,斥其不敬。 随后兵部劾奏,命允禩议其罪。 雍正想的倒也简单,允?是允禩的人,于情于理,也该由允禩自己看着办。二来,他也想知道,这几个弟弟的忤逆,到底有没有允禩的意思在。 允禩接手后,心中恨雍正不念兄弟之情,明知老十是他的人,却又叫他去查。这叫他如何自处,查不查,管不管,都难免有所错处。 他却未能想到,若无允?的如此行事,雍正能让他议个什么罪? 他浑然不记得,只忆起雍正登基后,多次晓谕臣下,不要重蹈朋党习气。 那些曾附庸他的大臣,在雍正上位后,恐其秋后算账,自是各自离散于他身旁。 允禩越想越是愤怒不已。 郭络罗姝妍在允禩失意回府后,劝他:“那些小人就如同苍蝇一样,闻到了腥味,就聚集而来。现如今知道从你身上得不到好,自然又会散去。你不要为他们伤了自己。” 允禩坐在那里,蜷缩着手,又展开,他看着手心纹路,问她:“姝妍,我当时应该再争一争皇位对不对。” 他痛恨到声嘶力竭:“我不甘心啊!姝妍!皇父除了太子,最宠爱的就是我!皇位怎么会不给我!明明我和皇父的经历那么像!他怎么不给我!我不甘心啊!” 他状若疯魔道:“一定是老四用了什么奸计,一定是。他从小就坏。” 郭络罗姝妍看着他这样,心如刀割,却无办法。 允禩说着,却又涕泪满脸。 他什么都没有了,额娘没有了,皇父没有了,四哥也没有了。 他还有什么呢? 他抱住姝妍,近乎神经质道:“姝妍,姝妍,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姝妍悲伤的抱着他,安抚着他,轻拍他的后背:“好。” “你说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她说:“好,咱们一生一世都不分开。” 允禩的情绪渐渐平复。 此时的雍正,在春节过后,便将废太子允礽的幼龄子女:弘?、弘皖、永璥,以及一女,收为养子女,留在宫中养育。 二月四日,雍正谕礼部奉仁寿皇太后懿旨:「教化之始,实赖宫内辅佐。人伦之本首在正坤道,此天地之定礼,帝王等永恒之理,嫡福晋那拉氏,风姿品德天赋之声誉卓著,尽孝敬承欢,颁布恩慈仁爱下人,既助帝之盛,宫显封中宫,应立为皇后,以展官内教化,钦此。朕钦遵慈训,册立嫡福晋为皇后,应行之礼仪,尔部详查具奏。特谕。 乌拉那拉静姝终成了皇后。 二月癸丑日,雍正下谕:“额柏根,系本朝旧族,创业名家。在太祖高皇帝时,抚育禁庭,视同子侄。额参历事三朝,军功懋著。魏武天挺俊杰,启后承先,厚德钟灵,笃生圣母,宜加峻秩,以协彝章。将额柏根、额参、魏武,俱追一等公。一等公,世袭罔替。” 乌雅家自乌玛禄起,祖上三代皆追封为一等功。 其弟乌雅博启,为散秩大臣,袭一等公。 乌雅家荣宠,一时盛极。 二月十七日,康熙命和硕廉亲王允禩办理工部事务。 朝内外已有雍正凌逼弟辈等议论。 雍正充耳不闻。 他行得正坐得直,何惧流言蜚语。 同月,内务府来报,早些时日,因收受贿赂,欺上瞒下被拘在景山幽禁的梁九功,畏罪自尽。 雍正沉默片刻,忆及太后曾告诉他,她两次复宠,都有梁九功的帮助。 他终究不忍,开口道:“梁九功毕竟侍奉先帝多年,念其勤劳,着银发丧。” 他终究给了梁九功一个还算体面的结局。 自私自利了一辈子的梁九功,因为乌玛禄的善举,回了两回善意。而这两回善意,为他挣得了个体面的死后。 也不知算天意弄人,还是算各有报应。 三月,雍正追封同母妹和硕温宪公主,为固伦温宪公主。 庄亲王博果铎卒而无子,康熙命十六阿哥允禄继嗣为后,承袭庄亲王爵位。 袭了庄亲王的爵,便得了庄亲王府上的一切,允禄便不用过得像从前那般拮据——他为他不善经营的十六弟寻了个好去处。 王云锦知晓后,对着乾清宫的方向拜了拜,继续礼佛念经祈福。 她早已不问世事多年,甚至足不出户。 她将她的一生,留于佛法。 四月初三,雍正帝给礼部谕:“景陵办理修饰甚好,十七阿哥、孙渣齐、萨尔那,甚属尽心,敬谨效力。十七阿哥封郡王……”。 同月十六日,正式封十七阿哥允礼为多罗果郡王,管理藩院事。 同月,康熙梓宫运往遵化景陵安葬后,雍正谕令允禵留住景陵附近的汤泉,不许返回京师,并命马兰峪总兵范时绎监视他的行动。 随后不久,允禩呈交允?罪证。 因允?阳奉阴违,大不敬。 雍正下令,夺其爵位,命人将他逮捕回京。 五月初七,雍正命废太子胤礽之子理郡王弘晳,携家属迁移至京郊郑家庄居住。 弘皙入住后,每日去村上私塾听先生讲课。 那是个二十多岁的教书先生。 混熟后,那教书先生告诉他,教书先生的爷爷奶奶是宫里出来的。 弘皙好奇的问道:“什么出身?” 那后生最初不说,后来才说是如今的仁寿皇太后身边出来的,两人都是。 弘皙奇道:“太监宫女的,如何有孩子。” 教书先生笑道:“我爹是爷爷奶奶收养的,他们老两口一辈子收养了很多孩子,有上百来个。大多会回来看望他们。有些是为了和宫里搭上关系。但有些是真的把他们当爹娘看的。” 教书先生邀请弘皙一块儿回去吃饭。 他们是个大家子,乍一看,也算得上是子孙兴旺。 五月十三日,皇后乌拉那拉氏的千秋节诞辰,因还在三年丧期,雍正下令停止行礼筵宴。 虽未办,但诸王公大臣,尽皆上呈进笺文,恭贺皇后的寿诞与节庆。 雍正如此行径,并非不喜乌拉那拉静姝,而是遵照守孝之节。 至亲过世,直系亲属需守孝三年,不得饮酒作乐,自然不会摆宴过寿。 非独停了皇后的千秋宴,雍正自己的万寿节诞辰亦停止朝贺筵宴,只遣官祭神祇与清朝祖宗陵寝。 私下,雍正愧疚同乌拉那拉静姝道歉:“待守孝三年期过,我定为你补过。” 乌拉那拉静姝笑道:“在爷心中,难道我就这般不晓事吗。” “不是。”雍正叹道,“是我心里愧疚。” 乌拉那拉静姝反倒安慰他:“皇父在生时,也不是年年都办。你我年岁大了,办不办的,又差什么?” 她笑道:“不办,还少些折腾。” 末了,她故意取笑道:“难不成你我二人还盯上了那些大臣送的贺礼?” 雍正一把抱住她,笑道:“你啊。” 他在灯火通明下看她,越看越欢喜:“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静姝让他把自己放下,和他说正事:“皇额娘今日召我,把这些都给了我。我在想,她是不是……是不是要不行了?” 雍正有些不高兴了。 静姝把东西都取了出来,厚厚一叠,还有好些盒子,里面装满了珠宝首饰。 “是有些不对。”雍正问,“你叫人问了吗?” “问了。”静姝微微颦眉,“说是皇额娘的身子老样子,虽有哮病,但还好。” 雍正放了一半的心:“许是皇额娘知晓不办宴,怕你委屈,特意送你的。” “那也太多了……”静姝忧心着。 雍正拉着她睡觉了。 他不曾想,静姝的担忧是对的。 五月二十二日,乌玛禄病重,雍正亲至永和宫,昼夜侍奉汤药。 乌玛禄在昏迷不醒间,做了个梦。 她看见了一个同车轮般旋转不休的圆盘,上面写着“命运之轮”。 当她靠近命运之轮,里间显示画面,那是一个人的前生今世。 画面中的少女,身穿旗装,神色间怯懦自卑。即便美貌,但和京中那些世家大族的小姐们比起来,她简直卑微如尘土。 她的阿玛为她取名玛禄。 她的阿玛姓乌雅。 她是乌雅玛禄。 第一次高烧时,本会要了乌雅玛禄的命。她却莫名其妙的好了。 第二次高烧,的确要了乌雅玛禄的命。 可是,她的灵魂却凭借镯子,去往了另一个年代。 她飘荡得太久,然后失去一切记忆,呱呱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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