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他们长房的,便是不要什么证据,寻了由头发落出去,也没什么不成的,有功劳,了不起拿银子去贴补,月月贴补,他们也给得起,但人不是他们长房的,要三房出手发落,就得有凭有据,不然叫人家觉着,他们欺负人。 家里头的这些人,各怀鬼胎,这么大的家业,谁不想分一杯羹呢?什么好处都是他们长房的,权也好,钱也好,全都握在他们长房手里,二房和三房素日瞧着是和和气气,实际上打心眼儿里不服气,尤其是她那个好三婶,更不是个叫人省心的,说话办事看着不过脑子,实则弯弯绕绕一大堆,最是个精于算计,擅长钻营的人。 果然赵夫人面上也闪过为难:“你只当不晓得,这事儿我看着料理,你就不要再管了,你想得很是,一时轻了重了,伤了三房脸面,也要伤了一家人的和气的。”
第10章 厌恶 门上挂着的湘妃帘被人撩开来,金光漏过屋外伸出的枝杈上的叶子,洒进屋中,斑驳了一地的光影。 白蕊掖着手进门,蹲身一礼:“太太,大爷叫传话进来,说是陆记的掌柜来了,大爷正要去见客,想着是不是该叫姑娘也去见一见,当面儿谢谢陆掌柜。大爷这会儿在外头候着,说叫太太拿个主意,看是不是放了姑娘一起去陪着。” 他们温家是经商的人家,便没有那些士族高门的规矩,说什么不许姑娘家抛头露面的,早些年他们祖宗刚起家那会儿,家里的女眷也是要在外奔走,忙着帮衬家中生意的。 赵夫人盘算了会儿,温长青之所以不自己进屋回这个话,估摸是怕挨了骂,这才打发了白蕊来替他回一声。 不过小金冠的这个事情,毕竟算是欠了人家陆景明一个人情,况且一向温长青同他交情也不错,就算是当做个兄长一样,这会子叫姑娘出去见一见,道个谢,也没什么,反倒是他们温家礼数周全,不拿乔托大。 是以赵夫人轻推了温桃蹊一把:“你去吧,左右你大哥也在,见了陆掌柜,可不许胡说八道的,去见一见就回来,传饭下来我等着你,等你回来一会儿吃。” 温桃蹊倒不扭捏,欸的一声应下来,缓缓站起身来,又将身上的长裙理一理,同她阿娘告了礼,这才跟着白蕊出了门去。 果然她大哥就站在月洞门下,抻着脖子往里头看,她拉下脸儿,凑过去:“你怎么不自己进去叫我呢?” 温长青见她小手握了拳头要招呼过来,虚躲了一把:“怕阿娘骂我呗,但说实在的,你多见点儿人,没坏处,从前我也是这样说,每回要带你一起出门,阿娘总是骂我,我哪里敢自己去回话,不过这回阿娘倒是轻易就放了你来啊,挺稀奇的。” 应该也不是稀奇,而是在孙妈妈的事情上,她处理的的确还不错,或者说,很合阿娘的心意,阿娘如今觉得,放她见见人,长长见识,也是件好事儿,这才肯放她跟着大哥一起去见陆景明。 兄妹两个一前一后的出了月洞门,温长青把脚步放慢,刻意的等着她,等她走上前来,与他比肩而行时,才欸的扬声问她:“我刚才到后街门上给周全家的送东西,遇见了孙妈妈,她见着我,却又眼神闪躲,我看她像是去找周全家的,可我去了,她又什么都不说,扭头就要走,身边儿还有阿娘屋里的丫头跟着,这是怎么回事?” 温桃蹊心下咯噔一声,猛地回头来,扬起小脸儿看他:“孙妈妈没跟周全家的说上话吧?” 温长青一头雾水,反手挠了挠后脑勺:“我一向又不待见她,怎知她有没有同人家说上话?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没有的,她扭头就走,周全家的也是一头雾水,不晓得她要做什么。” 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我同阿娘商量过,今儿就要把她送到阿娘城郊那处庄子上,再也不叫她回来了。” “好好的怎么要送她……” 温长青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时候送走孙妈妈…… 他啧声:“她偷你东西啊?” 温桃蹊撇着嘴把两手一摊:“是啊,我回过阿娘话了,她毕竟奶大我,我总不能为这些东西,就拿了她送官,况且多丢人呐,索性把她送走了,再不许她回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吧,况且到了庄子上,她再没清福可享,我料想她日子不好过,也算是平了我心里的这口气!” 至于周全家的,阿娘既然说了她来处置,温桃蹊便没有打算多问,不过心中到底好奇,她大哥刚才话里话外提起来,她叫了声大哥,又快步追了几步:“你给周全家的送什么东西?” “是爹托人从北边儿得的一个药方子,说是治腿挺有用的,叫我拿去给周全家的,好让她带回家给周全用用看。”温长青说起这个唉声叹气的,“周全的腿啊,这么些年了,一直是爹和三叔心里过不去的坎儿,其实大家都知道,周全自己也知道,治不好了,废了就是废了,再名贵的药用上去,也无济于事,图个安心吧。” 原来这么多年来,爹一直都在各地寻找良方,希望能够救回周全的一双腿,那周全家的在内宅中这样子放肆,就算阿娘真的拿住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温桃蹊一时疑惑起来:“大哥,周全救了爹和三叔,是咱们全家的恩人,可要是他儿子闺女,或是他媳妇当差不用心,眼里太没人,又或是,就像孙妈妈这样子,手脚不干净,一贯偷了主子们的东西去换银子使,咱们是不是为了报恩,也要纵着,只当不知道啊?” 她没头没脑的问这个,温长青侧目看过去:“好好的怎么问这个?” 她面上一派坦然:“我是想起孙妈妈,她在咱们家服侍了这么多年,咱们从没有亏待过她,可她不也偷了我的东西拿去当了或是卖了,换了银子都进了她自己的口袋,狼心狗肺的。” 温长青只当她是为了孙妈妈的事情心里不受用,长臂一抬,手掌落在她头顶上,揉了两把,带着宽慰的温度:“别想那么多了,孙妈妈是自作孽,一家子也没有亏待她的,没有不高看她的,你屋里的丫头们,连白翘都看着她的脸色说话行事,她不知足,是她自己贪心,为老不尊,别难过,不值当。” 温桃蹊瓮声瓮气的哦着:“那要是周全家里的人呢?” 她好似在这件事上很执着,温长青唇角扬一扬:“不一样的。孙妈妈只是奶大你,周全是对咱们家里有恩,能一样吗?” 温桃蹊好看的小脸儿便垮了下去。 因为有恩于他们温家,便能够在内宅中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吗?那周全家的敢伙同孙妈妈来变卖她屋里的东西,是不是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才这般不知收敛呢? 她垂下眼皮,眼神暗下去,闪过一丝厌恶与嫌弃,只是没叫温长青瞧见罢了。
第11章 相见 见到陆景明时,温桃蹊才想起来,原来,当日她心下觉得的那个好似,是这般的—— 《洛神赋》中说,其行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后还有一句,是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陆景明背着手站在那里,她跟着兄长立于门外,不远不近,正好瞧见他的背影,那样挺拔的,颀长的,让人止不住想要,靠近的。 她兄长噙着笑,开口叫了他一声,屋里的人听见了声音便回过神来,目光也从墙上挂着的那幅画上挪开,定睛看来,二人一时间四目相对。 他在笑。 那张脸入了眼,叫温桃蹊的脑海中,一下子清明起来。 她并不是不记得,毕竟这张脸,一眼万年,哪里是轻易能够忘却的。 如果说林月泉生来精致,一如谪仙,那陆景明,便该是生了这人世间,最有滋味的一张脸了,怕古人所说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甚至比之不及。 陆景明的眉眼间是染了俗世烟火气的,人情味儿十足,没说话时,便先眉眼弯弯的笑起来,一双桃花眼又微微眯缝起来,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越发的叫人想要亲近他。 温桃蹊一时想起,前世她为林月泉生下长子,儿子满月的宴上,她匆匆见过陆景明的那一面——那时陆景明的身边儿跟了个俏丽的丫头,年纪十六七岁而已,活泼的,明艳的,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远远地看着,都觉得那姑娘实在叫人头疼,可陆景明耐心似乎很好,始终眯着眼睛笑,带着她东看看,西逛逛,十足的好性子。 温长青觉得气氛有一丝尴尬,毕竟进门也有一会儿了,可他这个宝贝妹妹盯着人家不说话,陆景明倒是没觉得不好意思,可他的眼睛,也始终盯在桃蹊的身上,也不说话…… “子楚,做什么呢?”他尝试着打破这尴尬,不动声色的那手肘戳了温桃蹊一把,往旁边儿坐过去,又指了对面空着的官帽椅,“叫你久等了。” 陆景明回过神来,也不遮遮掩掩,端的一派坦然,顺着温长青手指方向步过去,把月白色长衫下摆略一拢,往官帽椅上坐下来,临落座时,眼角的余光仍旧是扫过了温桃蹊的身上。 他发觉这姑娘很有趣,自打进了门,就一直在打量他,目光灼灼,偏偏又是最清澈干净的。 他在歙州经营数年,在外奔波行走也有很久,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他们总爱打量他,可要么遮遮掩掩,要么不怀好意,便是偶尔到谁家去赴宴,遇上些年纪轻轻的姑娘家,为着他这张脸,还有他周身不俗的气度,略有动了心思的,多也是怀着娇羞姿态,眼波含魅风流,一个眼神没落到他身上时,便已然匆匆收回一半去,矫揉造作,实在没意思极了。 眼前这一个…… “你对我很感兴趣?” 他话一出了口,温长青脸色腾地就变了,侧目去看温桃蹊,拉下脸来:“三娘!” 兄长的语气中带着细微难以察觉的警告意味,温桃蹊讪讪的收回目光来,坦坦荡荡的站起身,朝着陆景明端一礼来:“兄长说,是陆掌柜将我的小金冠送回来的,我从前没见过陆掌柜,一时好奇,陆掌柜别见怪。” 陆景明发觉这姑娘扯谎的功力也不俗,那样肆无忌惮的打量,目光飘飘然,穿过了他这个人,又不知看向的,究竟是何方,到她嘴里,便只有好奇二字? “我与你大哥私交甚笃,你一口一个陆掌柜,未免也太生分了点儿吧?”陆景明仍旧笑着,转而瞥了温长青一眼,“我怎么记得,去年我见过你这个妹妹呢?” 这个人,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 温桃蹊在心里啐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理所当然的撒着谎:“我年纪小,贪玩,每日见的新奇事物太多了,实在不记得曾见过陆……我不记得你了。” 陆景明的笑意愈发浓了:“你这个妹妹倒是有趣,也是个活泼性子,就是说起话来,这样直白,若不是我与你私交不错,她这样直截了当的说不记得我,多伤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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