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桃蹊笑着提步往知云方向迎过去几步:“知云姐姐怎么了?” 知云却满脸的严肃,眼里也写满了担忧和紧张,压低了声儿:“太太发了好大的脾气,奴婢们劝不住,老爷和大爷都不在家,姑娘快跟奴婢去瞧瞧,好歹劝一劝吧。” 温桃蹊脸色一变:“是谁招惹了阿娘?怎么就发了好大的脾气呢?” 知云却挂了为难在脸上,也不敢多打量去看温桃蹊身后的诸人,只是偷偷瞥过去一眼,温桃蹊看在眼里,心下突然就明白了,八成还是为了她那个表哥的事情。 她拢了眉心,回身同温子娴几个辞了一番,忙就跟着知云往上房院去了。 她人到赵夫人屋外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一声脆响,那分明是瓷器重重砸向地面,被摔碎了发出的声响。 温桃蹊倒吸口气,侧目去看知云,丫头只是抿紧了唇角,冲着她摇了摇头。 丫头又打了帘子,她忙钻进了屋中去,三两步的进了西次间,一眼瞧见地面上摔碎的那只霁红釉忍冬纹的小茶盏,心下咯噔一声。 那茶盏原是一套的,一共烧了六只,是表哥去年送来的,给阿娘生辰做贺礼,阿娘留下了一只忍冬纹的,一只佛手花的,余下的便分送了人,素日里又很喜欢这只忍冬纹的,那时得了这套茶盏,更是满心欢喜,觉得她那个表哥总算是长大了些,也晓得做这些人情往来,懂得投其所好,着实的为她姨妈欣慰过一场。 今日…… 温桃蹊快步凑过去,蹙拢着眉心冲丫头摆摆手,示意丫头把一地的碎片收了去,又叫她们都退了出去。 赵夫人没个好脸色:“知云去寻的你?” 温桃蹊不晓得她为何动了怒,可八成外头又送了什么消息来,她不敢直接问,只能先劝几句:“她见阿娘发了这样大的脾气,可不是要找了我来劝劝阿娘吗?” 她一面说着,去拉了赵夫人的胳膊,另一只手拍在赵夫人的后背上,一下下的替她顺着气:“阿娘这是怎么了?气大伤身,也不怕气坏了自己,我们是要心疼的。” “你小……”赵夫人话都到了嘴边了,又收回去了,重重的哼了一声:“还不是为着昶哥儿!” 温桃蹊是知道的,便也就不接话,等着她阿娘的后话而已。 赵夫人还是怒气冲天的:“原本你爹都松口了,说等过几日老太太生辰过了,再去料理这件事情,也告诉过你大哥,只怕到时候还是要麻烦人家陆掌柜,毕竟事儿出在扬州,有陆家人帮忙,要好办的多,可谁知道今儿一早,你爹接了封信,这不是才叫人送回家来给我看,又带了话,说昶哥儿的事儿,咱们根本就不该管!” 温桃蹊呼吸一滞。 爹的想法,其实正合了她的心意,她本来就不想让家里插手表哥的这件事情,只是事情出了之后,阿娘一直还没劝服了爹,她也就没有轻易开口,之后就又到了三房老太太的生辰之事,一家人忙活起来,不要说是爹了,就连阿娘一时也顾不上外头的这些事了,她便想着,等到三房老太太生辰过了,再想想能有什么法子,实在不行,去寻了大哥商量商量,总会有办法的。 却没有想到,爹原来在这件事上,是极不满意,更不愿意帮忙的。 她抿了抿唇:“其实这件事情,我本来就想着,咱们是不该插手的,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咱们救了表哥,谁能救活人家孩子的命呢?杀人偿命,是从来不变的道理,只是阿娘心疼姨妈,我也不敢说这样的话,倒显得我凉薄,不把姨妈和表哥当自家亲戚一样。” 说完了,她小心翼翼的去偷看赵夫人脸色,忙又添了几句:“不过阿娘,爹先前既然松了口,今儿这又是为什么?那封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提起信来,赵夫人便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昶哥儿本事越发见长了,杀了人,还能心安理得的!事情出了之后,你姨妈已经上上下下不知使了多少银子,再加上你姨父人虽然不在了,可他毕竟在朝为官那么多年,总有些同僚情谊,是以扬州知府多多少少暂时留了情面,都不曾把你表哥收押,只是叮嘱了,叫他安生待在客栈中,轻易不要在露面,也免得人家知道了,越发闹起来。可他倒好,仍旧要去那样的腌臜地方寻欢作乐,一点儿不把知府大人和你姨妈的叮嘱放在心上,如今又叫人家拿住了,绑着上了知府衙门,连扬州知府都怕受他牵连,索性把他关进牢里去了!你姨妈得了消息,在家中哭死过去好几回,你旭哥儿才赶忙又来了信告诉你爹,把你爹也给气坏了。”
第16章 罪业 温桃蹊的姨父杜知含,当年也是连中三元的出色人物,只是朝中无人,又出身寒门,本来连中三元之后,也是入了翰林院的,只是可惜,在翰林院中苦熬了三年,他当年的坐师又坏了事,被罢官去朝,连带着他们那一科的,都倒了霉,他便是尤其倒霉的那一个,就这么着,被外放到了益阳,从此就再也没有回过京城了。 不过好在杜知含自己不是个心眼儿十分小的人,即便是到了益阳做了个六品小官儿,也是兢兢业业的,就这么着,在益阳熬了十二年,得了天子赏识,也得了益阳知府的四品官儿。 只能说,有些人,这一辈子,活的就是个有运无命,似杜知含,便是其中一个。 当初他升任知府不到三个月,便染上了恶疾,不知请过多少名医大夫去看,都不中用,温桃蹊的爹娘知道此事时,也不知送了多少名贵的药材去,然而一碗一碗的药灌下去,都如泥牛入海,丝毫不见起色。 杜知含就这么拖了一个多月,还是死在了益阳任上。 人走茶凉,杜知含在任时,无论他如何的政绩斐然,可他人走了,留下小赵氏母子几个,也不过是一日挨过一日,就那样混过着罢了。 至于温桃蹊的这个大表哥杜昶,实在是个不争气的主儿…… 他原是家中长子,有杜知含这个连中三元的爹,又有小赵氏这样一个出身高门的娘,怎么想,他都该被教养成一表人才的出众郎君才对。 可事实却不然——杜昶打小就是个极好色的人,又贪财,十三岁的年纪就敢替他爹接了外头送来的贿赂之物,那年他爹要亲手绑了他送进大牢,还是小赵氏哭着求着,才护住了他。 一家子都以为,经历了那样一遭,杜昶该有所收敛,可大约人说慈母多败儿是一点儿也不错,为着他娘处处回护他,他反倒越发的不成样子,到后来,他亲弟弟杜旭才干出众,说话办事儿都很像样子,杜知含大概是对这个长子彻底失望了,也再不寄希望于将来他能支应门庭,便也就撂开手,再不愿多管他半分,任凭他去了而已。 是以才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温桃蹊单是听她阿娘说,心里头都觉得憋气,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般胡作非为之人呢? 前世她知道杜昶出事儿,也知道家里花了好大的力气把人给捞回来,但却并不知这其中具体如何,如今一时知道了,真是…… 她唉声叹气的:“阿娘,我说句不该说的,表哥成了今天这样子,不也是姨妈一向骄纵出来的吗?姨父还在的时候,不是没管过,可姨妈不都拦着,不许姨父管他吗?所以到后来,姨父才撂开了手,连爹都说,姨父是失望了,寒心了,只当没有这个儿子罢了。如今他杀了人,哪怕是醉酒失手,可那都是一条人命,咱们怎么救呢?” 她一面说着,又往赵夫人身侧靠一靠:“先前我就想劝,可又怕说了,您觉着我不顾着姨妈,您如今瞧着又怎么样呢?表哥他杀了人,一家子跟着着急上火的,他自己反倒没事儿人似的,仍旧出去花天酒地。姨父不在了,姨妈支撑着杜家,他一点儿不想着替姨妈分担,反而要给姨妈惹麻烦,家里使了不知多少银子,才勉强保着,不叫他受牢狱之灾,他根本就不惜福,胡作非为的,非要把自己给送进扬州监牢之中,才算满意。” 赵夫人缓缓地扭过头来,定睛看她。 温桃蹊心中生出些退缩来,就怕她阿娘觉得她很是不像话,觉得她眼里没有骨肉亲情。 她不是那样的人,也打心眼儿里心疼姨妈,可是杜昶这样的行事作派,又真是叫她看不上,且她一点也不想叫家里去担这样的风险,一旦给人知道了—— “阿娘,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但一直也没敢问,今儿您接了这样一封信,我壮着胆子,还是想问一问您,成吗?” 她说的小心翼翼的,赵夫人是极爱这个女儿的,怕是自己今日这样子动怒,吓着了她,便上了手,在温桃蹊头顶上轻揉了一把:“你问吧,咱们娘儿俩说话,哪里有这样小心翼翼,你年纪小,有好些事情不懂,就是一时问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娘还跟你计较生气吗?” 温桃蹊稍稍放下心,只是仍旧很谨慎,怕招惹了她阿娘愈发不痛快:“旁的都不提,咱们今次要真是把表哥给救了,又或者是,上上下下的使银子托关系,到最后没救出来,将来要是给外头的人知道了,咱们家,这不就是行贿赂之事,草菅人命吗?” 她略垂一垂眼皮:“那不就全成了咱们家的罪业吗?” 赵夫人浑身一僵。 这样的道理,她哪里会不知道呢? 可是她亲妹妹如今受苦受难的,为了这个长子,操了半辈子的心,三年前丧夫,难道三年后眼睁睁看着她丧子吗?她膝下是还有儿有女,可长子对为娘的来说,总是不同的。 赵夫人深吸口气,又长舒出来:“你说的,我明白,你爹也明白,所以打一开始,你爹根本不想管这件事情,那会儿甚至跟我讲,便是昶哥儿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他自己做的恶,总要他自己承担了,来日把你姨妈一家子接到歙州来,就住在咱们家里,叫你姨妈另置办个宅子,放了旭哥儿在外头,两家人也算彼此好照应。你姨父生前都只当没这个儿子了,如今叫你姨妈也只当从来没生过他……” 她说着又止不住的摇头:“桃蹊,等你将来长大嫁人了,有了儿女,就会明白,儿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磕一下碰一下,你都要跟着心疼的,昶哥儿是你姨妈第一个孩子,她当年也是倾尽心力在看顾这个孩子的,如今这个年纪,叫他死了,你姨妈的心,也是要跟着死了的。” 所以阿娘跟爹闹了很久,逼得爹不得不答应了救杜昶吗? 温桃蹊咬唇:“我是还不懂这些,这样听来,反倒觉得爹说的有理,但阿娘这样说了,我能试着去理解。可是阿娘,我的问题,您还是没有回答我呀?咱们家,又要怎么样呢?”
第17章 我不去 温家究竟要如何,赵夫人到底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温桃蹊心情复杂的很,又不敢一味的追着她阿娘问,叫她阿娘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是以也只是问了那么一两回,便不再问了,劝了好些话,见她阿娘气儿顺了,才从上房院中辞出来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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