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出府门,外头已有三位年龄相当的贵女等候,卫含霜笑着给她们互相介绍一番后,其中留侯府的丽娘娇喝一声:“走了,看看谁先到鸡鸣山。” 她一马当先朝着城门方向走去,后面几位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卫含霜冲着妹妹道:“走吧冉冉。” 卫含霜骑术不错,但她不识路,只能跟在几人身后骑马出城。 四月的春色美不胜收,年轻姑娘们的骑装更是漂亮,到了目的地后,早有奴仆在此等候。 丽娘见到一块开阔的溪流处,提议道:“咱们就在此处行飞花令如何?” “可,正好我带了一壶桃花酿。”户部侍郎府的铃娘笑道:“谁输了可不许赖酒。” 卫含霜也不怯场,大方的落座跟她们笑谈自如。 她才摘下帷帽,就将几位贵女的视线吸引过来,她们只知道卫含章是忠勇侯府寄养在江南长大的姑娘,不曾想她竟长了这么一张芙蓉面。 丽娘先是直直的看了会,突然笑道:“可不得了了,若要让那位瞧见了冉冉,指不定心里得多慌呢。” 卫含章不明所以,其他几位到是都十分意会,纷纷相视一笑。 见她一脸疑问,铃娘道:“过段时日永乐候府办寿宴,你便能见着人了。” “别听她们浑说,”卫含霜笑着拉过妹妹:“安国公府的姑娘是出了名的温良贤淑之人。” 礼部侍郎家的英娘道:“温良贤淑没听说,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倒是人尽皆知。” 卫含章顿时明悟,说起安国公府的刘婉宁,她是在卫含月出事后最大的受益者,京城再也没人能在美貌上跟她齐名。 江氏之前提起此事时,眼里的疑虑未尝不是怀疑自己长女出事可能跟安国公府有关。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卫含章对京城世家的关系不甚了解,但能跟卫含霜玩在一起的,那家中长辈在朝堂上应该关系都不错。 听她们的意思是,自己的存在能威胁到安国公府那位姑娘的美名… 卫含章姑且当她们在提点自己了。 在郊外又是行酒令,又是放风筝,一直到夕阳西斜,方才尽兴而归。 城门口和丽娘几位告别后,卫含章同卫含霜姐妹俩特意去了城西的糕点铺。 “上回你说好吃的杏花糕,就是这家店的老师傅做的。”卫含霜正要带着妹妹往糕点铺走,就见对方眼神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 她好奇道:“冉冉,怎么了?” “我好像看见一位在徐州自幼认识的小姐妹,”卫含章看着对面脂粉铺子里的熟悉背影,急急下了马:“姐姐去买糕点吧,我去去就回。” 卫含霜也没拦着,能同卫含章自幼相识,那肯定也是官宦之后,许是父亲乃京中外放官员,任职期满回京述职,又或许是从徐州嫁到京城来了,总之,在京城遇见再正常不过。 这条街道极为热闹,卫含章拢了拢帷帽,一身骑装意气飞扬走进脂粉铺子,引来了许多人的注目。 铺子里客人繁多,她巡视一圈后,眼神微亮,对着一道粉衣女子的身影唤道:“柔娘,是你吗?”
第12章 那粉衣女子背影一僵,急急回头:“冉冉?” “是我!”见没认错人,卫含章心里一喜,就要去挽住对方的手:“没想到柔娘你竟然在京城,我们都很担心你。” 曹家和江家关系亲密,几代姻亲,两家的孩子都爱玩在一处,卫含章在江家长大,和曹家几个姑娘都自幼相识,尤其是曹心柔,更是感情极好的手帕交。 “别碰我…”曹心柔慌忙后退一步,避开卫含章的手,低声道:“我如今身份低贱,别污了冉冉你的手。” 身份低贱… 直到此时,卫含章才看到曹心柔的发式。 她的青丝全部挽起,看着已非待字闺中的姑娘,鬓边留着两缕发,也不是庄重的夫人打扮。 卫含章一怔,柔娘她,…是与人做了妾? 脂粉铺子里客人不少,有几道好奇的视线放在她们身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曹心柔浑身一僵,低声道,“冉冉,你随我来。” 两人走出铺子,直到僻静的转角处,没了第三人在旁,卫含章不再顾忌什么,直言道:“柔娘,你我自幼相识,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我能做到,尽管说。” 自家中发生变故,曹心柔自云端跌入泥底,这是头一回有故人对她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她湿了眼眶,缓缓摇头道:“我父贪墨江南赈灾银,被太子殿下亲自下令斩首,我乃犯官之女,已入教坊司,无人能救我。” 教坊司! 卫含章眼眸因为震惊而放大,她从没想到曹心柔竟然成了官妓! 徐州曹家嫡长女竟然成了官妓! “教坊司里的女子每隔三日才有一个时辰被允许出来,今日能遇见你实在是缘分。”曹心柔从怀里掏出一块贴身放好的手帕:“我有一事相求,冉冉若愿帮我,那我已无憾事。” 卫含章郑重道:“你说。” 曹心柔痴痴的看着手里的素帕,眼眸盈泪,哽咽道:“这是六郎赠予我的定情之物,如今我与他此生再无可能,不愿意耽误他,冉冉要是遇见他,便帮我把这帕子还他,只说是我说的,让他忘了我吧。” 卫含章:“……” “冉冉何故如此作态?”曹心柔见她不语,疑惑道:“若是其他外男我也不敢麻烦你,但六郎是顾昀然族弟,此事与你应当不算为难。” 为难当然不为难,但… 她的六郎哪里会被耽误,早在去年曹家出事的第二个月,顾昀单家里就唯恐被曹家牵连,火急火燎的给儿子迎了新妇入门。 回京之前她还听说,顾昀单成婚后没多久便带了妻子赴京参加春闱,如今人怕是就在京城。 此时看着曹心柔满眼痴痴爱意,由天之骄女落入人人可践踏的官妓,和顾昀单之间的情谊恐怕是她仅有的精神支柱,卫含章哪里敢跟她说实话。 她压下心头的酸涩,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这方帕子我一定送到顾昀单手里,你的话我也给你带到。” 曹心柔松了口气,盈盈一拜道:“冉冉快回去吧,若让人看见你同我走在一起于你名声有碍。” 即便跌落云端,她还是这样善解人意。 卫含章不顾她的推拒,伸手抱住她:“柔娘,你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等我想办法,我看看有没有法子救你出来。” 话是真心话,但本朝开国起,对打入教坊司的犯官家眷便极为严苛,普通的贱籍女子尚且能赎身,教坊司的官妓,是官府记档管理入册,不允许自赎、他赎。 她想把曹心柔捞出教坊司,靠银钱是不行的,真可谓难如登天。 一入教坊司,终身为妓,哪怕你贵为公侯之女,只要家里父兄犯了事,该入教坊司也一样得入。 京城又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皇权至上的古代,天家一言定生死,雷霆雨露皆受着便是。 即便如此,若有机会,她也得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柔娘救出来,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帕交,做妓。 ………… 男人是靠不住的,还不如姐妹靠的住。 夕阳的余晖下,卫含章辞别曹心柔,拿着她给的素帕跟卫含霜驾马回府,想的就是这一句话。 脑海里曹心柔的脸挥之不去,这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曾经也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如今… 曹家出事前,曹心柔和顾昀单的婚事只有不到半个月了,若是她出嫁成了顾家妇,那依照本朝律法,非诛九族大罪出嫁女不会受娘家牵连。 只差半个月! 曹心柔和顾昀单也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定下了婚事,卫含章觉得他们的感情不比她和顾昀然之间差。 可曹心柔出事后,顾昀单还是在一个月内迎娶了新妇入门。 这就是青梅竹马的情谊。 真是世间男子皆薄情吗? 如果是卫家出了事,顾昀然是不是也会做出同他族弟一样的选择? 一定会的吧,他乃顾氏长房承嗣子,身上担负的责任只会比顾昀单更多,顾昀单尚且扛不住,顾昀然能怎么办? 儿女情长能抵得过家族利益吗? 怀揣着一连串的愁绪,卫含章回到静雅堂,一进门就看见江氏倚在软榻,眉目间流露出丝丝苦意。 卫恒也在,他大概才散值回来,身上穿着的官府还没有换下,端坐梨花木椅上,脸色也不好看,正端着茶盏慢慢品茗。 见小女儿进来,江氏勉强露出一个笑:“冉冉回来了,今日玩的可尽兴?” 卫含章一怔:“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这些天江氏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脸色也愈发神采照人,怎么出趟门回来,又成了这副样子。 夫妻俩对视一眼,卫恒道:“是自家事,无需瞒着冉冉。” 江氏颔首,泪流满面道:“都是冤孽啊…” 夫妻俩三言两语的诉说,卫含章脸色也渐渐变了。 原来是家庙传来消息,卫含月昨日投缳自尽,好在被江氏打点过的奴仆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消息传来后,忠勇侯听闻此事只道了声:有此气节,这才是卫家女。
第13章 他下令不允许给卫含月请大夫,就连江氏想去看女儿一眼,也被禁止。 本朝风气虽开放,但侯府嫡女遭歹人如此凌辱,在这几个月来已经成了京城上到世家名门,下到贩夫走卒茶余饭后的闲话。 忠勇侯府的女眷出门赴宴,都能听到一些闲言碎语传进耳里,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呢。 说起来,忠勇侯卫平迟迟下不去手处置这个孙女,在世家掌权人中都能说的上优柔寡断了。 要换了其他府上发生此事,恐怕早就让女儿『自尽』以示清白,哪里还会容许污染门楣之女苟活于世,害父母家人抬不起头。 想到那个多年来与自己传书几百封的长姐,卫含章道:“我去求祖父,让我见姐姐一面。」 从未见过面的嫡亲姐妹,见上一面又如何? 闻言,江氏眼露期盼,觉得可以一试。 卫恒思索片刻后,颔首道:“你祖父不喜女儿家莽撞,还是为父去问问,看看能否让你们姐妹见一面。」 卫恒没让妻女久等,第二日便带来消息,可以去见,不过仅此一次,算是全了她们同胞姐妹一场的缘分。 家庙就在侯府最偏僻的西北角落,江氏不被允许进去,她站在家庙门口,对着身边的幼女道:“冉冉,你记得劝劝她,劝劝你阿姐,只当是为了娘,也好生活着,娘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 卫含章重重颔首:“您放心,我知晓的。」 忠勇侯府的家庙很大,一个健妇带领卫含章绕过几道弯,才被引入一间厢房,终于见到了卫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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