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让他们动工了。” 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却如同一道惊雷,直接炸响在他们耳中。 “真的假的?!” 雷工再也按捺不住冲了进来,一把抢过单扁手上的图纸,一张接一张快速翻阅过去,然后瞠大眼睛:“我、我竟然看懂了?” 可不是吗? 郑曲尺的图纸跟原来匠师的不一样,对方不知道是故意炫技还是本地高级工匠都得会私藏一手,特殊符号标注跟专业用语一堆砌,直接秒掉一大批非正规学徒的野生木匠。 而她采取的是一目了然的傻瓜版本,主要是根据他们的认知水平来画的。 但望楼的设计却不简易,她甚至还特地回忆现代的一些标志性望楼参考,增加了高度可以全方位瞭望守戍,还有滑绳迅速下落,争取最佳时间。 务求每一项设计都必须有心,贴合实际跟发挥其最大的作用。 众人凑过来争先恐后,都觉得她的画工跟设计很细致。 青工看完,抑止不住颤抖的心:“它……真的能够从图上,变成真实的物体落驻在土地上吗?” “我缩短了原本工期,四座望楼只需七日足矣。” 他们倏地看向她,傻傻地,连竣工日期都能够准确估算出来吗? 这一刻,他们好像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只有那些傲气十足的匠师身上才会存在的东西——那就是差距。 —— 将傻瓜版本交由单扁他们之后,当日木匠们终于又热火朝天的开工了。 当夜,郑曲尺入睡没多久,就被颠簸跟寒意惊醒,然后她发现——淦,她丫的被人绑架了!
第14章 玩变装呢 深秋的后半夜,从温暖的炭火房被人扛到户外,当湿漉漉的寒意爬上皮肤,郑曲尺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眼前朦胧的景物在飞速掠后。 郑曲尺瞠大眼,瞬间清醒。 树林里就像搭了天篷,枝叶蔓披,白日仲秋的明媚,这会儿都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多少给人一种阴森的发毛感。 这种情况下,郑曲尺的第一反应是眦牙裂嘴,用手垫了垫快被压凹的胸。 她太瘦了,胸骨硌在对方嶙峋的肩骨上,生疼难受。 “你要带我去哪?” 见对方醒来,却没有尖叫,更没有剧烈挣扎惧怕,掳人的蔚垚感到有些意外。 他刚才还在想,如果对方太呱躁,他是封了她的哑穴,还是干脆一掌劈晕了她呢? 但现在,好像哪一样都省了。 他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 从现代穿越过来,通过各类影视书籍中绑匪劫人的情节积累,郑曲尺当然猜得到他们的心理,自然是不能给对方这种机会。 “你是营寨的人吧。”她说得笃定。 蒙着脸的蔚垚心惊,不知道她是怎么猜出来的,但却不答反问:“后面那个紧追不舍的人,你认识吗?” 后面有人? 郑曲尺的视力受昏暗环境的影响,相当于深度近视,因此她根本看不到是谁追来了,但她却想到一个人。 她的监视者——秋少年。 “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她也学他。 蔚垚哂笑一声。 这只狡猾的小黑鼠。 “你何不试着反抗一下,也许那人能够及时赶到将你救下。” 当她傻啊,明知有人追的情况下,他还不慌不忙地跟她讨论这些,显然是没将对方放在眼里。 “算了,我这小胳膊小腿,万一摔了。” “你自谦了,你明明就是矮小精壮的男人。” 郑曲尺一噎:“……” 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 蔚垚狐狸眼弯了弯,眼底一片薄凉:“能跟着我这么久也算本事,可惜他的不识趣会打扰到大人,所以就只能让他留在这里了。” 郑曲尺听懂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蔚垚止步,挑了棵高大的树,一跃而上,他在原处屏息静候,片刻,下方窸窣传来了动静。 他两指间夹着一枚柳叶薄刃,势如电光射出,“噗嗤”一声入肉的声响,下方之人闷哼一声,应声倒地。 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道扩散开来。 而这整个过程之中,郑曲尺都一直垂着眼,全身紧绷,可她没有出声。 蔚垚恍然一笑:“那是你的仇人?” 算是仇人吗? 算吧,他杀了“青哥儿”,并且他的存在于她而言,危险又麻烦。 她如果不想落到跟“青哥儿”相同的下场,让他消失是最好的办法。 “不是。” 她只能这么说。 蔚垚也没多说什么,扛着她一路疾奔穿梭在林子里。 大约在她冷得手脚发麻的时候,他们终于到达了森林边缘,当巍巍黑暗剪影被留在了身后,迎面是跳跃的月光与满天星辰。 清冷的风吹了过来,婆娑树影沙沙作响,只见断壁山涧之中,站着一人。 他负手遥望远处拂林,一身白衣是居士所喜爱的轻薄质地,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缦衣巡弋,光看背影就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圈红纱至眼睛绕至脑后,轻挽淡薄如清雾胧绢纱,经风一送,妖娆翻飞。 嘶! 好一副月下美人图。 郑曲尺在看到他时,激动得脱口而出。 “是你!” 蔚垚古怪地瞥了她几眼,任务完成,他向宇文晟方向躬身行完礼,便悄然退去。 宇文晟:“很想见我?” 这话不轻不重,因笑意浅淡透着些许暧昧,再加上他眼波掠来的绮丽色泽,像是能将人的心跳都夺走。 “那个匣子!”她冲上去,眼神巴巴,带着一丝希冀地问道:“你交给宇文晟了吗?” 宇文晟看向她,隔着一层眼纱,注目片刻,微微笑道:“你敢如此放肆直呼宇文大将军的名讳?你不怕他吗?” 之前不是毫不在意的吗? 为什么忽然又如此紧张地询问起来,她是事后知道了些什么,还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她? 不过,他以为她因为九珑机关匣应该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却不想她竟误会自己是宇文晟的人,还将打开了的匣子送了上去。 心念一转,他觉得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而郑曲尺这头被他一点就醒了。 她想到这不是现代,好像人人都对权力畏惧,再则宇文晟虽然性格有点残暴,但却是邺国的守护神,她觉得是寻常的称呼,但在别人耳里也许是种冒犯。 她从善如流,当即改了尊称:“这事很急,你将那个匣子交给宇文大将军了吗?” 识时务算是她一个小小的优点。 宇文晟笑了,莫名觉得听话的她真的好乖。 “交了啊。” 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 ……希望破灭了。 这件事情要是被单扁他们知道,她绝对会被当成墨家叛徒给处理掉的,但这件事又能够瞒得了多久? 除非…… “怎么了?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宇文大将军,他还称赞你,认为你这是大功一件。” 看她大受打击的样子,他反倒心情愉悦,一边漫不经心地拨了拨她脑袋上的丸子,一晃一晃的,怪上瘾的。 “你别再戳了,我的头发是卷毛,很难绑整好的。” 宇文晟身量很高,她甚至还没他肩膀高。 烦躁地拉开他的手后,郑曲尺忽然想到眼前这个人绝对跟宇文晟关系不浅。 因为那么重要的九珑机关匣宇文晟会交由他保管,她还从他身上看到一种来自上位者生杀予夺的强势冷漠。 当然,当单扁告诉她九珑机关匣在宇文晟手中时,她也猜想过这个拿红纱遮眼的男人会不会就是宇文晟,但在营寨中她见过宇文晟,那一面印象十分深刻。 她无法想象,一个那样残暴气势之人,怎么可能会溺水,还被她救了。 “所以你找人掳我过来,是因为宇文大将军的命令?” “听说你不仅看得懂样式雷图,还能够无实物参照进行图纸修改?” 听到这,郑曲尺一下就明白他们找她是为了什么了。 但同时她也知道,她苦苦寻找的破局机会,也终于来了。
第15章 以死谢罪 郑曲尺崭露头角,故意引起不小的骚动,不仅是因为担心工程无法按时完成,全体工匠都要被问罪,也是为了引起宇文晟那边的注意。 现在机会终于争取来了。 当然,这也鉴于邺国行情,工艺精湛的木匠吃紧。 郑曲尺作为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成年人,自然能将筹备多时的隐晦心事不露分毫,扮猪吃老虎。 表面上她思忖片刻,然后终于想通了一样,眼神里满是郑重。 “如果宇文大将军有需要,我自当乐意替他效劳,但是,我也遇到一件难事,可不可以恳求宇文大将军也帮帮我?” 这番直白的话里包含的全是投诚。 懂的人都懂。 宇文晟闻言,面上绽放出一抹笑意,眼底的邪气蓦地漾了出来,好在有一层眼纱掩饰住,他依旧是个笑意矜贵,不容侵犯的柔弱病公子。 此时,他心底一直因她背景来历左右偏移的指针,终于有了倾斜。 用人,最怕的不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而是一个别无所求的人。 她只要有所求,那就更容易掌控了。 风过树梢簌簌落下月光银沙,令他眉骨挺鼻,优越漂亮,郑曲尺盯着他等回复。 他却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到时,你可以跟他提。” 至于答不答应,就且看你拿得出手的价值了。 郑曲尺听出他言下之意,“到时”用得妙,估计还得等她改过的图纸最终被工匠筑造出来,一辨真伪。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她懂。 “见过两面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她忽然问道。 宇文晟像在思考,眼帘低垂了一些,遂撩起漆黑的睫毛,薄唇勾起点儿弧度:“柳风眠。” 柳风眠……这名字听着挺有文艺气息的,再看他这一身居士长衫,文质彬彬,该不会是宇文晟的军师吧。 宇文晟取出一块雪白的帕巾,看材质应该不便宜,他擦拭过被郑曲尺抓过的手背,然后就随手扔进高山深涧里。 郑曲尺对他的直觉很准,她觉得他多少有些嫌弃她。 “你是不是还没有娶亲啊?” 这话题多少有些越界了,但宇文晟倒是好奇她为什么这么问:“何以见得?” 她想都没想,直接吐槽:“守身如玉成你这样,哪会给女子乱性的机会啊。” 宇文晟:“……” 可宇文晟哪是能给别人口嗨的对象,他笑得暖雨晴风,冰冷的手指抚过她的泛紫的唇,带来一阵背后发凉的战栗感:“别的女子跟男子都没机会,那你呢,你之前那样对我,是不是该对我的清白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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