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善执抿嘴忍笑,胸腔好一阵颤抖,最后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道:“就算是傀儡皇帝,那总归要先成为皇帝,寄奴现如今连皇子的身份都还没得到正名呢,时悦妹妹,你大可不必操心得这么远,哈哈哈……”
第六十八章 村子里买的大肥鸡是真正散养的芦花鸡, 肉质紧实强韧,想要炖得软糯,得花上好些时候, 废上不少的柴火。 赵时悦家的柴, 早先还是赵时悦自己上山砍的,如今有了乔伯, 倒是不用再干这些粗活了,省了她再受累。 怨不得种田文里主角,但凡是有了余钱, 都会去买几个奴仆,帮着砍柴挑水呢。 赵时悦曾经可耻的也有过这种想法。 只是武襄县早两年就禁止卖良为奴了, 只有犯了律法之人,才会被贬为奴。 这种奴仆不好管束,普通人家买回去也只是招祸, 更何况赵家只她们姐弟三人。 许是那空白丝绢,裴先生果真要得急,曹善执没等板栗炖鸡出锅,就早早地骑马离开了。 日落黄昏, 山林里升起朦胧青烟, 一人一马好似鸿雁一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晚饭过后,赵时悦趁着睡觉前的那点功夫, 将赵妮妮和赵寄奴都叫到自己屋里。 姐弟三人端坐在书房桌案旁, 赵时悦神情严肃, 好似要开大会一样。 见阿姐久久不语,赵妮妮最先受不了, 惨兮兮道:“阿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不好?你这样板着脸真的好吓人,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赵时悦琢磨着饭得一口一口吃,真相也不能一下子全抖了出来。 为防止这俩小孩难以接受事实,赵时悦决定就只先说一半,小心翼翼道:“妮妮啊,要是哪天有人告诉你,寄奴其实不是你的亲弟弟,你能接受不?” 你要是不能接受的话……,哎,算了,也只能努力接受,不然还能咋整? “啊?” 赵妮妮呆住了,赵寄奴也有一点点懵。 过了好一会儿,赵妮妮才回过神来,面上奇怪地没有多少震惊,反倒带着几分“果然如此”的释然 小妮子垂着眼,吱吱呜呜道:“我记得小时候阿弟明明只有小猫大,后来生病去了一趟府城回来,就突然变得有猪仔那么大了,看着一点都不像原来的阿弟。” 小猫变成猪仔,这变化也确实挺大的。 这回轮到赵时悦惊讶了,心道:这小妮子,还挺藏得住事啊! 赵妮妮努力回忆道:“祖母当时还在,也说阿弟不是原来的阿弟,还骂爹爹和娘亲,骂他们为什么要把人带回来。” 赵妮妮比赵寄奴大了将近五岁。 五六岁的孩子,说她记事了吧,她又记不得太多。 说她一点儿不记事吧,可这印象深刻的过往,人家又记得清清楚楚。 赵时悦觉得自己实在小瞧了这妮子。 心里压力瞬间卸下,赵时悦慵懒地靠在圆椅上,语气轻松道:“所以说,关于寄奴的身世,你心里其实多少是知道一些的,对吗?” 知道得很少很少,赵妮妮只知道自家阿弟,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换了人。 她连忙摇头,随后想到什么,又纠结着点了点头,含糊道:“阿娘和爹爹说过,不管弟弟是小猫还是猪仔,都是我弟弟。” 所以如果不是赵时悦今日提起这话,赵妮妮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寄奴的真正身世,都只当她是亲弟弟,她只在乎阿娘和爹爹是怎么说的。 赵时悦有些羞愧,她一个十六、七岁快成年的人了,竟然还没一个九岁多的小妮子想得明白呢。 至于赵寄奴,上上个月的时候,就已经满六岁了。 不管他心里究竟听明白了多少,可面上瞧着,竟好像是一点儿都没明白! 这臭小子,也不知道是真懵懂,还是在这儿故意装傻呢? 赵时悦正犹豫着该不该对他说明白时,却被这小子突然打断。 赵寄奴盯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故意插话道:“阿姐,行嘉哥他们,明日要去,滩涂那边,挖泥鳅,我也想去,可以吗?” 赵时悦一脑门子的黑线,我们在这儿说你的身世呢,你给我说泥鳅! 算了,她们姐弟三个,有血缘也好,没血缘也罢,如今也都绑在了一起,真真假假,清不清楚,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能太平悠闲地过一日,就太平悠闲地过一日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赵时悦没好气道:“今天打板栗,明天挖泥鳅,张行嘉他们一天就没有正事干吗?!” 赵妮妮好心替张行嘉辩解了一句:“秋收过后,就连大人们也都是闲着,行嘉哥他们确实没有正事要干啊。” 赵寄奴补充道:“不止是挖泥鳅,郑大哥说滩涂里还有一种长了大钳子的红壳虫,跟河虾有几分像,烤熟了也能吃,就是肉不多。” 这听着怎么这么像小龙虾呢?麻辣小龙虾啊,光想想就馋人,到时候再跟系统兑一包麻辣底料,反正她积分又涨了不少,用一点没关系。 赵时悦轻咳一声,故作正经道:“滩涂那边靠河,有些危险,我实在不放心,不过寄奴你要是真的想去,也不是不可以,到时候阿姐陪你一起去好了。” 赵寄奴高兴得直蹦跶:“耶,太好了,阿姐,我们,一起去!” 赵时悦也开心,却还要装作无所谓道:“啧,一群小屁孩儿,成天就想着上山下河,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真幼稚。” 赵妮妮悄悄翻了白眼,心道:不好玩,你别跟着去啊,阿姐才是最幼稚的! 大山大河里,总是藏着无数新鲜又新奇的事物。 仔细想想,人活着虽然都是一日三餐,柴米油盐,但只要认真去品,总能品出一点儿不一样的滋味来,每天也都是新的一天! * 尚砀与武襄离得不算远,快马传个消息,也不过是三四日的功夫。 比起武襄县之安定,尚砀如今却不算太平。 新政施行,世家抵制,麒麟军四处镇压,日子可谓是风风火火。 裴滉效仿武襄县,在尚砀、仓梓、新乡等地颁布了三条政令。 第一:禁制卖良为奴,以及买良为奴,违者处以重罚。 第二:鼓励百姓开荒,头一年免税,男丁可开五亩,女丁可开三亩,开荒田地归开荒者所有。 第三:无论士庶,但凡名下有耕地者,都不能弃耕荒废,违者处以重罚。 薛巍来了尚砀已有几日,亲眼瞧见尚砀等地的世家大族为反抗新政手段百出,又亲眼瞧见裴滉这厮仗着手里有兵,杀鸡儆猴,霸道蛮横。 府衙内,陆续有不少的隐民前来登记。 当初麒麟军攻占尚砀时,衙门里的吏员逃的逃,杀的杀,能做事的人不剩下多少。 书吏忙不过来,薛巍年长的两个儿子,也全都被裴滉忽悠过去帮忙了。 薛巍不耐烦这些琐事,无所事事地到处游荡,见过水车,也坐过火炕,如今也没什么可好奇的了。 府衙书房,薛巍推门而入。 见裴滉坐在桌案后,正在处理一摞公文,薛巍有些稀奇道:“大山大河都不值得游历了,抢了尚砀这么个犄角旮旯,你是真打算老老实实治理一方啊?” 薛巍不客气地坐在裴滉前面,食指瞧着桌案道:“说起来,禁制卖良为奴,鼓励开荒,不准弃耕荒废,这些可全都是仁宗皇帝与寒门丞相陈仲华一块想出来的革新法子,却没能真正推行下去,没想到如今却在武襄与尚砀等地真正实现了。” 裴滉放下手头之事,淡淡道:“法子是好法子,只可惜仁宗皇帝看错了曹道元,以至于光有策略,没有武力震慑,陈仲华执行变革时又太过于激进,总想着一刀下去,就能将全大靖的世家大族给清理干净,哪有这么容易呢。” 薛巍赞同也不赞同道:“陈仲华变法太过激进,可好歹也是自上而下,你倒是足够谨慎,如今这是打算自下而上?不是我故意泼你冷水,当下社稷飘摇,江河破碎,你就算将尚砀治理得再好,最后多半也是白费功夫。” 远的不说,近处赵王都快打入京城了。 慕容珫那厮蛮横残酷,若真当上帝王,只要权力在握,不耽误他自己享受,哪会管你百姓如何,世家如何,更不会在意这劳什子的革不革新?! 陈仲华性情耿介强势,行事太过偏激,裴滉也好,薛巍也罢,两人其实都不太瞧得上他,却又十分羡慕他,毕竟他当年可是得了仁宗皇帝的全部信任。 薛巍有些不耐烦道:“我辛辛苦苦从四宜城跑过来,两个年长的儿子也被你拉去当苦力了,都到这时候,你还要继续藏着掖着?说吧,那曹氏小儿,或者说是武襄县内,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看重的?” 裴滉却故意吊人胃口道:“曹大姑娘带着人建水车,又教人盘火炕,你不是也去凑过热闹么,如此稀罕之物,还不值得你我看重?” 稀罕又怎样?水车于稼樯有利,火炕于民生有利,可对于社稷安慰,却也不过尔尔。 薛巍气笑了:“哼,姓裴的,你要再这般不实诚,可莫怪老夫不配合你。” 裴滉见裴安泰亲自捧着一个锦盒进屋,连忙服软道:“行了,行了,值得你我真正看重的东西来了,你急什么。” 薛巍也不见外,一把夺过锦盒,打开过后,见里面是一卷明黄丝绢。 再展开丝绢,上面并未书写半个字,只盖了一个朱红皇印。 饶是薛巍经历过大风大浪,也震惊得半天不能回神。 “哈哈哈哈……” 沉默许久,薛巍突然大笑起来,不可思议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仁宗看错了曹道元,却并未看错曹绍堂父子,慕容氏嫡支尚存,他赵王慕容珫又算个什么东西!” 薛巍满目嫌恶道:“打着诛奸佞的旗号,可行的却是强盗之事,纵容手下烧杀抢掠不说,听闻几日前,慕容珫还与东边的胡人有勾连,大约是想要跟胡人借兵,好攻打京师呢。” 裴滉不知此事,惊疑道:“真有此事?” 薛巍点头道:“八九不离十。” 裴滉扯着胡须,忧心道:“若真是如此,那决计是不能让赵王入京的。” 胡人若是掺和进来,百姓也好,士族也好,怕是都要遭殃,慕容珫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 薛巍抖了抖手中丝绢,笑道:“你弄来这个,不就是为了算计赵王,呃不,还要再加上一个郑郗。” 裴滉拱了拱手,奉承道:“知我者,薛兄也,可惜小弟实在走不开,不知可否劳烦薛兄帮忙去一趟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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