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加起来能有十好几个,每人各司其职,将开败的花清理掉, 修建残枝, 移栽耐寒的灌木品种。 苏溪很感慨老人家的精神头,才六点过, 杨愉婉却早已穿戴整齐开始喝茶,显然她的一天开始得比很多人都早。 杨愉婉的听力有些减退, 苏溪又提高音量重复了一声,楼下的老人才开始有了反应, 连放杯子抬眼的动作都带着端方优雅。 杨愉婉见状, 笑了一下,关切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昨晚苏溪和杜修延玩到凌晨两点才慢悠悠地回家, 两人穿得很厚,看完电影喝完小酒,借着暖意漫步在南城的市中心街头。 两人后来又去河边喝了茶,在户外有完善的取暖设备,一暖一热,恰到好处,江上还有更不怕冷的游客,乘着装饰着花灯的游船和他们隔着半条河挥手打招呼。 “她只要是跟我睡,就没有睡不好的时候。” 身后响起熟悉而深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嗓音全然不像是刚苏醒的感觉。 一转头,杜修延已经迈着慵懒的步子站在苏溪的身边,站定之后,高高抬手冲楼下挥了挥,换上一副乖巧的晚辈模样,灿然一笑,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声音清朗: “奶奶早上好。” “好好好,快关窗吧,今天现在可是零下的气温,司机一会儿过来,送你们去静州,梳洗一下准备下来吃早餐吧。” 他们听话关窗,又躺会温暖的被子温存了几分钟,才一起起床。 奶奶起得早,早已用过早餐,宽大的餐桌前只有只有苏溪和杜修延两个人。 杨愉婉不愧是个注重饮食的长辈,当苏溪看到蟹粉捞面的时候心中还有略有震惊,如果是一早起来现做的,确实有些费时费力。 苏溪在等汤包凉一些的时候,在思考着一件事,说出了自己的主意: “你愿不愿意和我体验一下坐大巴摇摇晃晃回家的感觉,我想复原下以前回家的场景,应该会很真实。” 在苏溪的认知中,杜修延很有可能从小都是没有感受过那种开往小城市的大巴车,老式的大巴窗户是可以打开的,司机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在中间的小电视上放一些港片。 后来这种大巴消失了,变成了窗户封闭且空调充足座椅舒适的新式大巴,而那个时候,苏溪也已经不需要乘坐大巴回家,因为她飞机落地之后会有专人来接送。 她这个人很念旧,旧时代终会被洪流冲散,她也还是在回顾的时候乐在其中。 “当然可以,这样能了解你多一点。” 杜修延欣然答应,声线温和。 “坐个大巴怎么就能了解我了?” 苏溪秀眉轻挑,反问道。 “因为那也是你记忆里的一部分,其实早就很期待静州行的,很好奇你成长的地方。” 他说这些话时候语带轻松,苏溪担忧他是否会过分将心里的静州美化,还是忍不住跟他打一个预防针。 “静州是个很小的城市,也许和你从小见过的城市都不一样。” 莫名地,她说话间竟然有些惆怅,回想起自己十几年前的强烈自卑感,那种内心敏感又小心翼翼,那种内心孤独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一切小情绪,终究随着自己走向更宽广的时候而消失殆尽,如今她竟然多怀念曾经自己想逃离的地方。 他将餐具放下,握了握苏溪的手说道: “我相信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面貌和气质,在印度孟买贫民窟,有无数穷凶极恶的罪犯在那里获得内心救赎,在阿根廷,有孩子从小拼命踢球,以寻求生活的出路,在非洲部落,无数人从追赶野兽中一路跑向世界赛场。” “有很多比我们想象中更恶劣的地方,它们每时每刻都在为这个世界造就着精彩的人,如果静州没有你,那静州于我而言是万千城市中的一个,但是静州有你,那它也是我心里的故乡。” 心中郁结,在苏溪怔忡半晌后,随一杯热豆浆下肚,温热流过食道,而烟消云散了。 “杜修延,”她突然叫了他一声,没等他询问,她就兀自笑了开来,“你挺温柔的。” 他眼中微诧,在他说点什么之前,口中已经被苏溪飞快塞了个小小的汤包。 十多年前的静州,是无数次出现在苏溪脑海中的地方。 小时候的邻居,总是东家长西家短,彼此之间有很多朴实的关心,但是随时也会说任何人的隐私和坏话。 苏溪总是难以理解,上周还是恶语相向当街对骂的两个人,眨眼间又和好如初。 那些将奶奶边缘化的邻居,在若干年之后还是会温柔地关心你的生活。 奶奶总是坐在老旧的沙发上,抬起眉毛,让视线从老花镜上方掠过,看向苏溪,心平气和地说:“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大家坏不到哪里去,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普通人罢了。” 苏溪顺着记忆里的道路,带着杜修延走街串巷七拐八绕才抵达一口小胡同,胡同口堆放着生活垃圾,每天晚上会有人将垃圾转移走,有时候垃圾堆得太埋汰,收垃圾的人不愿意收,就惩罚性地不收垃圾,直到十天半个月之后垃圾被整理好,才能被收走。 长期堆放垃圾的地方,总是常年散发出一种很有穿透力的味道,但是冬天就会好点,夏天这里苍蝇漫天,绿头苍蝇饱餐到身体反光。 地面常年湿润,因为有一部分生活污水会被人往巷子里排。 “多年后这里会被开发城一个老年社区,周围绿树环绕,带有很多休闲设施,但是谁会想到之前是什么光景。” 苏溪见惯了这些场面,灵活地踩着干燥的石头脚不沾湿地跨过去。 她正欲回头想教杜修延如何保持脚面整洁地跨过来,却发现他长腿一迈,轻而易举一步跨过。 苏溪刚说了一个字,后面的话都被吞到了肚子里。 面前这张清俊的脸上挂着笑容,浅淡地从不同的视角去发现这里的有趣之处。 老旧的楼房,没有防盗大门的概念,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门锁已经不知所踪,摇摇晃晃,随着人进人出而出发沉闷尖锐的哐当声。 苏溪可以精准从那铁门上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然后伸手将门推开。 这栋楼在苏溪小时候住满了人,如今已经有一部分人住户已经搬迁,楼下堆放着装修材料,有装修工人进进出出。 苏溪上到二楼的时候,发现整个二楼已经空了,一个衣着随意的中年女人在楼梯口单手叉着腰指挥,声音高昂,浓烈的静州方言。 苏溪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面容大变,她快三年没有回来了。 正当她不知如何开口的时候,面前的女人余光注意到她了,便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熟络热情地上前对苏溪打招呼。 “这不是小溪嘛,你从德国回来了?” 苏溪肩上微沉,清丽的面容下像是一时无法判断对方的善意还是恶意。 印象里她记忆力,眼前的人,曾在家门口对奶奶恶语相向,得理不饶人。 苏溪早已记不起那些争吵是什么原因,但是她总能轻易极其那些凶神恶煞的神情,尖锐的声音。 神情的记忆和气味类似,那些震撼了内心画面,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无法想象孩子能对此记住多久。 但是奇怪的是,当苏溪看到眼前的笑脸的时候,她还是能下意识地感到温暖。 这份温暖让她这一瞬间在自我怀疑,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因为眼前人变得平和了,还是说一切都没有变化,只因为阔别而显得友好。 时间可能是个好东西。 苏溪扬起笑容,从容而礼貌地问候道:“刘姨好。” 她依旧清晰地记住对对方的称呼。 刘姨笑眯眯地将苏溪的手亲切地握在手心: “难得小溪还能记得你刘姨……” 苏溪神色如常,但是内心有些不自然,眼神撇向已经拆掉的屋子,低声问道: “刘姨这是要装修屋子?” “你还记得你安荣哥吧,好小子他工作了之后老打钱给家里,我和你刘叔寻思把家里翻修一下吧。” 他们夫妻刚好都姓刘,很好记忆。 刘安荣是刘姨的儿子,比苏溪岁数大不少,当年没有考上大学,刘姨就一直在奶奶面前宣扬读书无用论,苏溪那时候担心奶奶的想法被影响。 但是每次从外买菜回来之后,奶奶让她安心学习,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安荣哥在东城发展得还挺好的。” 苏溪心平气和地赞叹道。 刘姨闻言笑的前俯后仰,絮絮叨叨地说着:“还行吧,他当时的初中同学读完硕士后赚得也没他多……你安荣哥最近也回静州了,上次你刘叔还说让你俩见面吃个饭……” 苏溪但笑不语,其实已经预料到刘姨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沉默着听着,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杜修延轻而易举地单手拎着苏溪蓝色行李箱步伐从容地走了上来。 他的出现,像是能让这满是蛛网尘埃的晦暗楼梯间变得格外敞亮。 这场出现,来得恰到好处。 刘姨愣了半晌,只觉面生,不像是在静州城内经常瞧见的面孔。 杜修延走到了苏溪身边,停住。 说了一阵之后,刘姨其实已经注意到杜修延一阵了,无意地问道: “小溪这是带男朋友回家了?” 苏溪闻言,点点头,杜修延适时伸出了手,低沉的声音带着良好的修养,还有一丝难以捕捉的疏离感。 “他叫杜修延。” “您好。” 刘姨在杜修延的面前好像安静了几分,看向苏溪的眼神带着几分古怪,有些生疏地伸出手和他礼貌握了一下。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普通人,确实是一表人才,是上学认识的吗?” 刘姨迟疑了一下,好半天才寻找到语言,用日常询问的语气。 “不是同学……”苏溪下意识说了实话,但是又不知如何去说他们恋人以外的关系。 但是这句话反而给人更多遐想的空间。 “小伙子学什么的?”刘姨下意识中,还是知道如何跟这些大学生对话的。 苏溪心里一下子提起来,心想在静州最好还是保持低调比较好,刘姨这张嘴是颗定时炸弹。 她反应极快,说道:“他学的高能物理,我学车辆工程。” 刘姨又顺口问了句两人的学校,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大哥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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