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士还是笑呵呵的:“小娘子,你看这船上还剩四个座位。他们四个又是一家的。若是让你先上船,他们就要骨肉分离了不是。” 霖铃回过头,发现果然是一家四口——一个妈妈带三个孩子。 她没办法,只能让后面几个人先上船。那军士又叫人给她搬来一张小杌子,满脸堆着笑说:“小娘子先歇息片刻,一会船来了我叫你。” 霖铃朝他瞥了一眼。她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坐在小杌子上面,百无聊赖地看着广济河上的景色。这样坐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她突然看见远处两匹快马,沿着河岸朝自己方向奔来。 等这两个人奔近了,她才看清楚:马背上坐的是马直和常安! 霖铃心里大叫一声“不好”,站起来就想跑路。 之前那个军士连忙走过来拦在她面前:“小娘子上哪里去?船马上要来了。” 霖铃现在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这个军士八成就是马家的托儿,自己是中了他的调虎离山之计了草! 她刚想骂人,马直的马已经奔到了面前。马直和常安两个滚鞍下马,马直走到她面前深深弯腰一揖,诚恳说道:“方娘子,上次写信那件事是我冒犯了姑娘,我向姑娘赔罪,乞娘子宽恕!” 马直这么大一个朝廷官员当众向一个小娘子赔罪,旁边的一群吃瓜群众都有点看呆了。 霖铃也有点尴尬,但又不能这么就算了,就对马直道:“你来找我做什么,我要离开汴京了。” 常安从旁边走上来道:“先生你不能走,郎主他离不开你。” 霖铃心里一跳。她也不想承认自己这两天很牵挂子骏,只是嘴硬道:“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离不开我?” 马直见霖铃态度这么强硬,心里也急了,又对霖铃行礼道:“方娘子,你也知道子骏对你情根深重。他这些天见不到你,日日在家中饭也不吃觉也不睡,还吵着要出家。” “什么?”霖铃大吃一惊:“子骏要去当和尚?” 马直焦急道:“方娘子,鄙人就这么一个弟弟。如若他出了什么差池,我这辈子心里都难安!况且过几天他就要殿试了。以他现在的状况,如果被参一个狂悖不羁,有辱士风,到时候马家说不定会面临灭顶之灾,求方姑娘救马家一命!” 说着,他向霖铃深行一礼,弯着腰再也不肯起身了。 霖铃这时也有点慌了,赶紧还礼道:“马相公你不要这样,我受不起。” 马直又抬起头道:“上次我说的纳妾一事,那是爹爹的主意,子骏完完全全不知。他对方姑娘从来是一心一意的。” 霖铃一整个心乱如麻。常安这时也走上来说道:“先生,昨日郎主也对我说,万一我们找不到你,他就准备到原州去寻你,当面请求你的原谅。他说,你若是不原谅他,他就一辈子不回京城!” 霖铃心里轰隆一声,呆呆地像被雷劈了一样。常安用哀求的口吻说:“先生,求你回去看看她吧。” 马直也道:“方姑娘,求求你。” 霖铃只觉得鼻子酸酸的。她一咬牙,对旁边看热闹的军士说:“大叔,船我先不坐了,你这里有多余的马吗?” 军士蹭一下跳起来:“早给你备好了!” ** 霖铃和马直常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家。苏冀如一见霖铃,也满脸欣慰地迎上来说:“方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霖铃连忙问道:“子骏呢?” “他在屋里。” 这时马直和常安也到了。两人陪着霖铃走到子骏的屋外。常安在门上敲了敲,说道:“郎主,我们把先生带回来了。” 没反应。 马直也敲门道:“子骏快开门!没有骗你,方娘子就在我旁边!” 还是没反应。 马直和霖铃相互看看。霖铃看见马直的眼中尽是哀求的神色 她心中一酸,上前敲门说道:“子骏,我来了,你开门好么,我有话跟你说。” 子骏此时此刻正在屋里坐在书桌前。他桌上摊着一大堆书和纸,纸上却空无一字。 这几天他整个人都处于无比癫狂的状态。自从霖铃走后,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好像天塌了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无所适从,也了无生趣。 每天他都企图靠读书写字来麻痹自己,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连读书也失去了兴趣。他只能强迫自己读,正如马直强迫他吃饭一样。 之前他和霖铃相恋,多多少少有点懵懂不明,糊里糊涂的感觉。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有多喜欢霖铃,喜欢她什么。 直到此时此刻,在快要失去霖铃的当口,他才惊觉霖铃对他有多重要! 原来不知不觉间,霖铃已经成为他精神世界里最重要的一部分,没有了霖铃,他身体会感到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就好像被一万根针同时狂扎一样。 从前他从来没在谁身上体会过这种感觉,所以这次痛苦袭来时,他一下子无法承受,甚至时不时有种想要解脱的感觉。 也正因为此,他对马直说想要出家。他并不是开玩笑,而是他儿时曾经随父亲去庙里看望过一次二叔。 他后来听母亲说,二叔年轻时迷恋过一个烟花女子,家中不让,那女子后来郁郁而亡,二叔一气之下出了家,从此和家人一刀两断。 在马家,这件事是抹不去的伤痛,也是子骏父亲永恒的伤痛,因为正是他把弟弟和烟花女子相恋的事报告给父亲。 子骏尤记得那天随父亲去看望二叔时,父亲在庙里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而二叔却是一脸安祥,没有半点不高兴,甚至还慈祥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他记得他还对马羌说:“大哥,如今我一切安好,日日内心喜悦,你不必为我伤心,真的。” 那一刻在幼小的子骏心中留下了极深的触动。他甚至觉得,出家可以让一颗痛苦的心灵重新回到平静和快乐。 所以当如今他和二叔面临同样的人生境遇时,他第一反应就是走二叔的老路。 但是内心深处他又不甘心,因为还有太多事他没有放下:母亲,大哥,父亲,朋友,功名…俗世中的一切都在牵引着他。他只能一面承受着内心巨大的痛苦,一面在世间踉跄前行。 他手中翻着李白诗集,无意中看到上面的几句诗: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子骏心头一酸,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是啊,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不要认识她。 但现在已经晚了,晚了。
第205章 两个和尚 他正在胡思乱想时,忽然听到马直和常安在外面喊他的声音。 他哪里有心回应,听见就当没听见。但此刻霖铃的声音又在屋外响起。 子骏心头一震,整个人从桌边跳起来。他脸上还挂着泪痕,双手忍不住要去开门,临行却又止住了。 他站在门边上,对门外喊道:“我不想见人,你们走开!” 马直一整个哭笑不得,继续喊道:“子骏,是方娘子来了,你不是很想念她么?快开门。” 子骏又气又急,继续叫道:“谁说我想念她?我不想!你们走开。” 马直哭笑不得道:“不想你为何前日与我说,娶不到方娘子你想去出家?子骏,不要再犟了,快开门吧。” 子骏在门对面跳脚:“我不娶!我谁也不娶!我谁也不要!” 马直和常安都是大无语的表情。常安拉一把霖铃的袖子,低声说道:“先生,只能靠你了。” 霖铃此刻也是后悔万分。她觉得自己确实有点冲动,没有顾及子骏的感受。 她对子骏说道:“子骏,我知道你怨我。我这几天心里也煎熬极了,因为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没有你我日子也过不下去!我总是想到我们之前在桃园精舍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两多开心,哎,子骏,但是…但是我真的不能忍受你有别的娘子。不要说我做小的,我做大的也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受不了!” 她刚说完,门忽然砰地一声开了。霖铃眼前冷不防出现了一个光着脚,披头散发的子骏。 三人大喜过望,正要说话时,子骏忽然对霖铃发难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做大的小的!为什么你总是听别人,却不听我说话,遇到一点点事情就逃得无影无踪?难道以后你我成亲了,我一不顺你的意儿,你也逃我逃得远远的吗?” 霖铃有点羞愧,赶紧安抚他道:“子骏,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子骏恨恨地看着霖铃。他本来想再把门关上,但不知怎么的见了霖铃以后,他就不舍得关门了。 纠结一阵以后,他实在心烦意乱,气鼓鼓地转身坐回几案边,掩着耳朵不理霖铃。 霖铃和马直趁机钻进子骏的房间。马直心里大叫谢天谢地,又见子骏的房间很乱,一叠声地吩咐仆从帮他整理。 子骏心里很乱也不想见人,直接说:“大哥不用了,我一会自己整理!” 马直有点手足无措。霖铃赶紧对马直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出去。 马直也只好带着常安先出去,房间里只剩下霖铃和子骏两个人。 霖铃紧紧挨到子骏的身边。子骏闻到她身上茉莉花的香味,忍不住心有点潮,转过身想躲她。霖铃干脆像个猴子一样用两条手臂圈住他,用脸蹭他的脖子。 子骏又慌张又生气,说:“你干什么!” 霖铃脸皮很厚地说:“好几天没抱,想抱抱了。” 子骏哭笑不得,但又被霖铃弄得心口砰砰乱跳,两腿都软了,只能假装烦躁道:“你缠着我做什么!你不是不想见我么!” 霖铃心里好笑,子骏你还跟我装什么装。她把脸贴上子骏的脸,子骏只感觉一排热热软软的睫毛在自己侧脸煽动,就像一只恼人的小蝴蝶似的,把他弄得痒痒的。 霖铃在子骏耳朵里轻轻吹气,问他:“你想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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