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寺是皇寺,去往寺庙的山道是官道。 所以,不是找不到,是没有人找,或许是为了家族其他女眷的名声,或许是为了利益……不管是为了什么,结果都是她像垃圾一样被干净利落地舍弃了。 林元瑾狼狈地蜷缩起来,呼吸不由得因寒冷而颤抖,骨头发出不自然的“卡卡”的摩擦声。 她还是不敢自杀,不想自杀。 万一呢,若有万一呢? 她听话懂事,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抢,哪怕是赐婚也不是自愿要当太子妃的,又何至于死呢? 可现在躺在悬崖下奄奄一息的是她,险些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是她,险些被人派凶残忍杀害的她。 林元瑾闭上眼,感觉神志几乎要脱离这具残破的身躯,好像有个浑身是血的人在意识中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哭着她的不幸与命途多舛。 罢了。 也不是第一次被放弃了。 疲倦感如潮水涌上,连痛觉都开始变得模糊。 雨水几乎要带走林元瑾身上所剩无几的温度。 冰冷的触感不断湮没她的知觉,牵引着她迷茫的意识,后脑勺的位置如受击打,格外沉重,好似有重锚拖着她往下坠,直至落入漆黑的夜晚。 雨声渐大,呼吸声渐弱,轻轻一拂,被风刮走。 蓦然,湿润的地上传来极浅的脚步声。 若不是紧贴着地面,几乎感觉不到。 林元瑾心脏猛地一跳,如濒死之时在耳畔敲响的幻觉般的鼓声,提醒着她时辰未到。 陌生人几乎是一瞬间就注意到了她弱不可闻的呼吸,脚步一顿,转向她的方向,直到走到她面前蹲下。 她感觉到了一阵彻骨的凉意。 林元瑾困倦得感觉眼皮和下眼黏在了一起,摩擦间都要能拉出胶丝,还是艰难地睁开眼,满是血丝的眼里映出了一个漆黑的人影。 模糊的视线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见他纤瘦的轮廓,似是年岁不大。 这人是也来杀她的吗? 林元瑾空洞地望着他,心中涌出难过,又有种奇异的庆幸。 反正再如何也不会比现在糟了。 林元瑾颤抖着挪动满是血痕的手腕,几乎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忍住如身子骨散架的痛苦,无比艰难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少年的腕骨,张开嘴,嗓子沙哑如破锣:“可以救我吗?” 她手上已经没了知觉,只能用自以为最大的力气抓住眼前的人祈求。 眼前人上下扫视着她,似乎在确认着她的身份。 林元瑾已然用尽一切的力气,抓着他的手腕,眼里不受控地猛然涌出了热意,像是要哭尽了两世的难过,声音轻却极其清晰,每一个字都透着撕心裂肺般的苦痛:“求你…” 她疯了吗?或许是。 但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我会听话的,我什么都愿意做。” 哪怕能多活一天也好。 她真的,并不想就此死去,她还想替她枉死的友亲报仇。 她死不瞑目。 少年垂下眸,与林元瑾对视。 林元瑾身陷绝境迸发的纯粹求生欲,抓着他的手腕如抓着悬崖上的最后一根蛛丝,失神的眼中映出他的模样。 冰冷的雨水顺着少年的脸颊和衣衫滑下,仿佛模糊的帷幕被硬生生扯下,映照出他俊秀到瑰丽的面容。 他一身漆黑,唯独面容苍白而干净,在这荒郊山野之间犹如游走的魑魅,夺人性命于无形。 “你可是林家府上嫡二小姐,林元瑾?”他蓦然开口,声音如泉声泠泠,滚落在林元瑾耳畔。 虽是疑问,但他似乎已经确定了身份。 林元瑾眼眸一闪:“你是……” “卑贱之人的姓名,太子妃不必知晓。”少年眉眼冷清,眼尾上扬似锋利刀刃,伸出手,不顾血渍与泥泞,将她抱了起来,“我乃太子暗卫,奉命前来救您。” 暗卫,即太子之影,替太子挡灾挡伤,替他做一切他不愿做之事。 此事于未来太子妃清誉有损,亦不可动用过多人力,因此只得由他一人来救。 林元瑾眼神乍然失神,如重负陡卸,脱力般昏了过去。 少年抱起她,站起身来,朝前路走去。 大雨渐渐停歇。
第3章 追杀 “发射响箭!” “左右包抄,抓住他!” 林元瑾是在一阵阵颠簸中被迫震醒的。 她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一少年紧抱在怀里。 少年黑布蒙面,来不及和她说话,黝黑的眼瞳来回扫视,逆风而行,在崎岖的山路上寻找着逃跑方向,身姿灵活如鞭,不断避开背后射来的数根箭矢。 林元瑾本就虚弱的身体饥肠辘辘,浑身提不起力不说,骨头还像是要散架了。 她耳畔是他胸膛中的心跳,而后便是他背后传来的追兵声,脖颈因颠簸无力地向后仰起,下一刹就被少年猛地按住头,往他胸前压。 须臾之间,一根箭矢带着凛冽寒光,从他肩侧擦过。 恰好就是林元瑾刚刚抬头的位置。 “刀枪无眼,躲好。”少年言简意赅地说。 要知道赶路的情况,抱住一个人可比背一个人累得多,对手臂压迫格外大,还会影响他的攻势。 但眼下形势不容人。 若不是被紧抱在怀里,她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林元瑾眼前眩晕,却也能从不算多的视野里判断出这并不是她上山时的官道,甚至都并不是正常的行路。 “他们是来追杀我的吗?”林元瑾靠在少年胸前,虚弱地开口。 她之前只是有怀疑,但没有证据。 “是。”少年肯定道,闷哼了声,像是被何物砸中了,险些踉跄,蹲下身躲开上方划过的长枪,双腿如引满的弓弦,用力一蹬,跃上了树枝,往粗壮得有几人宽的树干后躲去。 眼见后方数十人就要冲上来包围住,少年不得不单手搂住林元瑾的腰,另一种手攀住上方粗硬的树枝,身轻如燕地朝前方的树梢上跃去,借茂盛的树叶隐匿身形,同时提速,以避开更多的损伤。 林元瑾闻到了他身上溢出的血腥味。 她闭紧嘴唇,知晓此时的多言会干扰少年对形势以及战局的判断,只是下方气势汹汹袭来的追兵让她不自觉回忆起了日前的杀戮。 曜日之下,满地的尸骸还留有温度,猩红如瀑布遮蔽了她的双眼,肾上腺素分泌,恐惧如网罩住了她的意识,过度的紧张让她的五感出现偏移,连四肢都呈现出一种难以控制的僵硬。 眼下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林元瑾眼皮不自觉地发抖,强迫着自己呼吸,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无力与脆弱,性命如悬针,将落未落。 少年敏锐地察觉到怀中之人此时异样的乖巧,往下一瞥,迅速做出决断,指尖一弹,朝反向掷出几颗石子。 在下方追兵受到干扰,还没确认他们所在位置之时,少年快速将林元瑾放在一根树枝上坐下,推起她的膝盖压住残破的裙摆,像是摆弄一个木偶般将她完美地隐藏在树干后。 林元瑾定定地看着他,任由他动作。 少年抬手捂了捂林元瑾的下半脸,似乎在示意她不要发声,见她眨了眨眼似是回应,转身向下人数较少的一方冲去。 暗器如雨,“嗖”地割破最近之人的喉口。 林元瑾仿佛又听到了如马车外的兵戈相向声,只是这回,被杀的变成了残害她的一方。 形势,终于逆转了。 还没能用惨叫声唤住不远处的同行之人,浓重的血色就踊跃而出。 少年顺势夺走他身上的长枪,熟练地如挥舞过千百次,红缨所到之处皆盛开血花。 “你是何人?!”眼见兄弟之人转瞬即逝,伪装成匪徒的人按捺不住了,一步步往后退,质问道,“你若就此退开,我们主子可许你银钱白两,莫要干扰我们的任务!” “我从不和将死之人谈判。”少年抬起眼,透着股漠视的平和,如曾千百次经过这样的打斗。 转瞬之间,少年俯身疾驰向前。 眼看着三把剑就要刺穿他纤瘦的喉管,他一跃而起,身轻如燕,却气势磅礴,将敌人袭来的剑狠狠往下一踩,手起枪落,划出一道干净利落的弧线,将三颗头颅连根拔起,斩了个干净。 四周的喧嚣声转瞬便消失殆尽。 少年安静地站在染红的地面,思索地看着地上的箭矢,拿起一根,将箭尾掰了一截收起来,等四周再无别的动静,才重新攀上树枝,走到林元瑾藏匿的地方。 只见林元瑾双手拘束地放在膝盖上,还保持着刚刚被摆弄时的姿势,未有半分挪动,像是生怕因此平添麻烦,惹出祸患。 见他过来,如蝶翼的睫毛才颤了颤,如梦初醒,专注地看向他。 “还清醒吗?”少年靠近林元瑾,背对着她蹲下,示意她趴上去。 林元瑾动了动嘴唇,脆弱如将碎的玉瓷,已然连喘息都没什么力气。 好在他靠得够近,林元瑾也不需要多几分力气,安静地靠在了少年背上,双腿发着颤,生涩地夹在他腰部两侧,方便他扶住。 两人胸背相贴,林元瑾能清晰感受到对方如擂鼓般的心跳和喘息。 和她发凉的虚弱身躯相比,少年经过数场战斗,犹如冬日边疆战场的烈酒,炽热中透着些血腥气,浇得她不由得多清醒几分。 “我能…看看他们吗?”林元瑾抱着他的脖颈,轻声问,“不行也,没关系。” 少年顿了顿:“可以,但场面血腥,贵人想必会受惊。” 林元瑾轻声“嗯”了声,然后就被他背着往树下一跃,站到那群尸体的边上,满地的血红染红了泥泞地,刺目得可怖。 她以为自己昨日惊惶之下什么也没注意到,但在看到地上无声的尸身面孔,脑中却无比清晰、分毫未差地映出了当时的场景。 “是他们。”林元瑾呢喃道。 正是昨天杀了她的婢女和嬷嬷的凶手。 “您想如何处理?”少年侧过头,平淡地问她,好似她现在可以自己做出抉择。 林元瑾定定地看着下方的人,想着他们肆意妄为地夺走她身边人的性命。 若是此时不算,日后便再没了机会,这段似谋害的山匪杀人就会变成纯粹的意外。 她眼眸漆黑,喉咙干涩,手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少年的肩膀,颤抖却坚定地开口:“偿命。”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好。”少年将林元瑾从背上放下来,转手掏出了匕首,刀尖对着面前的人,言语中透着恭敬,“您来,还是我来?” 林元瑾身躯一滞,坐在地面上,看着近在咫尺的匕首,指尖下意识颤抖,呼吸都不自然了起来。 她也从不曾害过谁,更何况杀过人,哪怕此人性命已经垂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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