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期待的眼神暗下去,复又娇嗔地怨怪道,“倒是您可是不认初儿这个女儿了?竟待女儿这般生分。” “老臣就您一个女儿,怎不会不认?” 许相逢看着皇后如同小时候一般同自己撒娇,低垂的三角眼中划过怀念,却又敛住,劝诫道,“只是您如今身为皇后,一言一行都当端庄有礼。不可因人亲,而废了礼度。” 皇后轻咬红唇,敛下眼去:“女儿晓得了。” 轻微一声呼响,皇后又扬起笑来,狡黠地一挤眼,“私下里,您就莫要捉女儿错处了嘛。” 虽是说着俏皮话,皇后却到底还是端住了,不似先前随意。 许相逢欲言又止,却终是一言不发地敛了眼,迟疑了一下,才端了茶盏轻抿些许,道:“果然好茶。” 皇后又笑起来,道:“您喜欢就好。” 许相逢却是没有接话,转而问道:“不知您今日召老臣入宫,是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见见您吗?女儿也是会想爹的。” 皇后话在嘴边转了一转,终究是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看着低垂着眼饮茶,连一个眼神都不曾给予的许相逢,皇后眼中落寞之色更甚。 从前那个会由着自己撒娇耍赖的慈父,如今终究是找不回来了。 只因她成了皇后,只因为所谓的礼。 茶盏在手中转了一圈,皇后才复又扬起笑来,道:“我听闻圣上有意立念儿为储君,召念儿回京,想问问父亲为什么要拒绝圣上的提议?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再想提及此事,就不容易了。且念儿离京已久,本宫亦是想念。” “端王殿下尚需历练,此为其一;圣上立储许为试探,此为其二。殿下文韬武略,如今朝中大半都是殿下的拥趸,被册立为储君不过是早晚的事,不必急于一时。” 许相逢答道,又转眼看向皇后,提醒道,“历朝皆有‘后宫不得干政’的规定。娘娘身为后宫之人,还是不要过多打听前朝的事,以免落人口实,招来祸端。”
第228章 往事成空 皇后面上的笑一垂,低垂首,转着手中茶盏,道:“本宫谨记丞相教诲。” 许相逢眉峰一蹙,端着茶盏的手微紧。 沉寂片刻,殿内不闻人语。 许相逢轻放下茶盏,轻叹一声,道:“初儿,我们许家世代为相,在这朝中一家独大。无数人都在盯着我们,只待寻着一个错处,就要将我许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莫要怪为父无情,为父……也是迫不得已。” 皇后微扯僵硬的唇角,低垂的眼始终不曾再抬起:“本宫知晓。” 又是半刻沉默。 许相逢嘴唇翕动半晌,握盏的指节又紧了几分,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圣上待你可好?” “有您的照拂,圣上对我自然是好的。” 皇后淡着眉眼,无谓地笑笑,“各地新上的贡品,总有这栖凰宫一份;平日里也不会过问后宫之事,皆交由本宫管着。除了不常见到人外,别的都是好的。” 许相逢喉头一涩:“你可还是在怪我当年没能阻止你进宫之事?” “都过去了。” 皇后漠然道,“当年的事也怪不着您。圣上下了选秀的圣旨,凡未婚配的官家女子,皆要入宫待选。您身为丞相,百官之首,自然是要以身作则,不可徇私。这些,女儿都懂。” 皇后说着宽慰许相逢的话,许相逢却显然并不觉宽心。 “当年若是我没有拖延你和……” 许相逢话到嘴边又是一收,满面皆是愧疚与自责,“若不是我非得考他三回,你和他本该在选秀之前就定下来了。如果你跟了他,我们父女恐怕也不会生分至此。你也不会在这宫中,独自寂寥。” 皇后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本以为已经放下的事,却又在三言两语间被够了起来。 陈年的伤疤撕下来,沾着血,撕裂着周遭完好的皮肉,钻心地疼。 怪吗? 怨吗? 一切在当年进宫的时候,就已经都抛下了。 她与他终究是有缘无份。 没结果的事,揪心地想,最终也不过是折磨自己,折磨别人罢了。 “都过去了。” 皇后重复着这句话,心中的痛楚却只有自己知晓,“这件事也不是您的错。您作为父亲,自然是不愿自己的女儿,轻易嫁给一个不知秉性的人的。您的苦心我都知道,我不怪您。” 这么多年深宫高墙的生活,反反复复地琢磨着那么几件事。 再想不通、放不下的事,也该想通,该放下了。 “要怪,只怪天不遂人意,造化弄人。” 皇后指尖摩挲着茶盏口沿,轻轻地低语。 看着黯然神伤的女儿,许相逢黯沉的眼中眸色晦暗莫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皇后微怔,以为他是指端王即位一事。 这深宫之中,母凭子贵,她的念儿曾经是她在这宫中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今,他是自己唯一的念想。 若不是这个孩子,恐怕她也没那么快想通,亦不会那般快地认命。 事到如今,那些曾经的遗憾也好,怨怪也罢,都不重要了。 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在登上那保命的位置之后,能比现在多几分自由,莫要想她一样,生出诸多遗憾。 许相逢不再多言,起身告辞,却又在告辞之后,忽然发问:“初儿,如果有可能,你可愿舍了这皇宫所有,去寻当年之人?” 皇后怔愣,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 “这怎么可能呢?” 父女两对视良久,皇后苦笑反问。 许相逢深深地望了皇后一眼,终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皇宫。 栖凰殿内,只剩下皇后独自一人枯坐在大殿之中,茫然地看着满殿繁华,想着许相逢说的话。 与此同时,馨德殿内,皇帝正铁青着脸色,听着影卫的汇报。 “依旧没有老二的下落?” 皇帝沉着眼问。 前来汇报的影卫低着头,不敢答话。 安贵为皇帝填上清茶,劝解道:“圣上息怒。对于目前的情况而言,没有贤王殿下的消息,反而是好消息。至少说明,贤王殿下应当对背后之人有用,暂且不会出什么大事。” 皇帝闻言看向安贵,对于这个安宁一手培养起来的后继者,有些微的惊诧。 安宁在自己面前尚且唯唯诺诺,不敢在自己发怒时出声,他倒是比安宁有胆色。 也不知是安贵的话确实有安慰到皇帝,还是单纯的只是因为安贵这一插话,搅乱了皇帝的情绪。 安贵这一句话后,皇帝确实是不似先前那般恼怒。 指尖轻敲着桌案,皇帝沉沉地想了良久,才对待命的影卫道:“罢,继续找吧。” 影卫得令,立时起身准备退下,却又听皇帝道,“如果找到了老二,就让他别回来了。这乌七八糟的朝堂,他向来是不喜欢的。既然不想回,就走吧。越远越好,去过他想要的闲云野鹤。” 想他一生都被困在这朝堂之上,为了权力殚精竭虑,自以为有旷世之才,能扭转温家皇室的败局。 将自己的爱人、子嗣,甚至于自己本人,全都埋在这算计里。 到头来,却是一切皆空,什么也没能抓住。 罢了。 他已然是埋在这王座之中出不来了,老大死了,老三终究逃不过和自己一般的命运,便让老二去过他自己的日子罢。 如果,他还活着。 皇帝重重地按着眉心,终是感到了无限的乏累。 但只要他还在这皇位上坐着一天,就还得为这武安的江山算计一天。 “安宁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皇帝问安贵。 “是。” 安贵答道,“义父已经将圣旨交到舒王殿下手里,如今已经启程回京。约摸六月底就能回到宫里了。” “嗯。” 皇帝应着,又问,“让伍仁押解西戎公主返京的事,进展如何?” “伍将军的队伍顺香漳河而上,已经抵达季城,最多再有十日,便可到达康都。” 安贵答道。 闻言,皇帝略想了片刻,忽地让安贵取来圣旨,提笔疾书。 待笔墨风干,皇帝将圣旨交给安贵,道:“让人带着这圣旨去找伍仁,让其到京后将人交给刘桐后,立即赶往京城六卫,上任六卫总督同一职。”
第229章 直抒胸臆 安贵领旨前去。 皇帝笔直的脊背松懈下来,倚坐在桌案之后,看着桌案上的那一方山河印玺出神。 当年自己跟伍仁、付知约等人同在国子监修习课业时,也曾是无话不谈的至交好友。 一起畅谈理想抱负,一起抱怨朝政不清。 三人本相约他日自己登基,便由二人辅佐,清一清这世家把持的朝堂。 却不想,还不等他登基,伍仁倒是先受命去了西疆领军。 待自己登基之后,付知约也远赴东疆,经许相逢举荐,成了当时镇东侯的副将。 镇东侯老去后,由许相逢推举,付知约接了镇东侯的位置。 从前的好友,如今也不知心向着谁。 伍仁大抵是能信的。 晏家虽然排斥朝廷插手西疆的事,但却始终坚守着当年五家的合约,对于朝廷派去的伍仁,也依旧能委以重任。 赤诚的人手下的兵,总是比别处的单纯,更何况伍仁本就不是什么喜欢筹谋的。 他如今也没多少能信的人了。 比起不知根底的,伍仁已经好了太多。 这京城六卫交给伍仁,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果有可能,他希望自己留给孟舒澜的皇诏,永不生效。 只是世事无常,未到尘埃落定的时候,谁也不能断定最终的结局。 昏黄的夕阳自窗外落了满殿,光与暗交织,将殿内的一切,以陈旧的丝线,织成苍古的画卷。 皇帝于光影阑珊间偏首,正见窗外残阳如火。 西斜的落日之下,大漠浩渺无边。 滚滚的热浪在沙石地上蒸腾,扭曲着残辉映照下的大漠戈壁。 时至六月,西疆大漠中白日里的气温已然高得吓人,到了夜里却又冷得宛若寒冬。 孟舒澜踩着余晖洒下的城垛影子,拾阶而上。 上得城楼,一眼便望见了那倚靠着城垛立着远眺落日西沉的人。 火一样的夕阳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边,模糊了那略显锋锐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柔和。 散乱的青丝被大漠的风沙拂乱,远眺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好似远处的沙丘大漠中有什么神妙之处,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 “在看什么?” 孟舒澜缓步行至晏清身后,抖开手中的披风,搭在她单薄的肩上,“夜里寒凉,你伤刚好些许,莫要在城楼久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72 首页 上一页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