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司惗却皱了眉:“太久了。” 晏清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嗤道:“我倒是不介意带伤上阵,但若到时候因为肩伤,不能使出十足的力气,出了差错,后果可未必是你们承受得起的!康都城皇宫守卫有多森严,想必你们比我更清楚。” 司惗在屋内来回走了两趟,晏清的话确实是让他有些为难。 一方面,他们要用晏清这枚棋,就定然希望她能发挥十足的力量。 但另一方面,他并不觉得晏清是个如此轻易就能拿捏的,若是让她养好了伤,回头反咬他们一口,后果也是难以预料。 甚至在他心里,后者的可能性,远比前者要大。 司惗思付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把问题抛给温哲茂。 这人总喜欢同他唱反调,这种时候,他能提的建议,越少越好!
第47章 亦步亦趋 晏清自佛安寺回来,已经是三日后。 回到镇西侯府,安置好齐嬷嬷,交代青衣守着嬷嬷,万不可让齐嬷嬷寻短见。 向来喜欢腻着晏清的青衣,头一次没有同晏清拉扯纠缠,老老实实地点头,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嬷嬷,好像她只是眨一下眼睛的功夫,齐嬷嬷就会凭空从她眼前消失一样。 看着青衣严肃认真的模样,晏清心里不是滋味儿。 她知道,小丫头是在自责,先前没有按她说的,跟着晏秦氏她们一道去。 但晏清心里清楚,温哲茂既然打定主意要下手,就定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算是青衣跟着,也不过是让温哲茂手里更多一个同自己交易的筹码。 当日,是她心存侥幸了。 如今看来,反倒要庆幸,将青衣留了下来。 只是墨竹…… 晏清眼神晦暗,抬手揉揉青衣的小脸:“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青衣瞪着澄澈的眼睛望着晏清,深茶色的瞳孔中隐着一抹青幽的色彩,似狼。 她咬着唇,不言语,却叫晏清更加忧心。 “听着,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没那个本事去寻仇。” 晏清捧着青衣的小脸,额头相抵,深深地望着她的眼睛,“你不必自责,更不必愤怒。因果报应自有时,冲动只会让本就糟糕的事情,更加糟糕。我不想,还没能把娘救回来,又搭上一个你。明白吗?” 青衣咬着牙。 “明不明白?” 晏清焦灼地逼问。 青衣盯着晏清的眼睛,嘴角牙根不断地抽搐,就像是愤怒中的狼犬,但她又努力克制着,那些刻入本能的东西。 晏清始终捧着她的脸,拇指朝两边抚平她颤动的唇角:“要笑,我最喜欢看小青衣笑起来的样子。” 青衣努力咧开嘴笑,眼里的幽光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小丫头觉得气闷,一头扎进晏清怀里,紧紧地抱了晏清片刻,才闷声闷气地道:“我,守着嬷嬷。” 晏清松了口气,轻拍着她的背:“好。” 安抚好青衣,回到山海居,晏清在闺房门前站住脚步,转头看向身后亦步亦趋的司惗:“你莫不是连我睡觉都要跟着?” 进府晏清就让人为司惗准备了院子,但这人却一定要跟着自己,她寻思着,便让人将山海居的客房收拾了出来。可现在她回自己房间,这人竟还打算跟着!这多少有些过余了! 晏清这话本意是提醒司惗,不要做得太过分,却不想司惗是双掌一合,十指交叉,大拇指骨碌转几圈,笑盈盈地道:“某,确有此意。” 晏清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无耻!” 瞧着晏清气急败坏的模样,司惗却笑得从容,说得理所应当:“某虽领兵打仗,但却也知道,一般像晏家这种世家,除了护卫家丁,也会养一些探听消息的暗卫。虽不知当日我们带侯夫人走时,晏家的暗卫为什么没有现身,但要说就此判断晏家没有养暗卫,某却是不信的。” “兵法讲究知己知彼,所以暗探对于用兵者而言,地位不亚于一名好将。属于私人所有,并兼顾护卫之用的暗探,遂称为暗卫。相比可能毫无功夫的暗探,身手矫健的暗卫,甚至可能做到来去无踪。” 说到此,司惗停顿了一下,仔细打量着晏清的表情,但晏清沉着一张脸,眼珠子都没有多余的动作,更别说多余的情感流露。 这让司惗有些失望,但又觉得正常。晏清要是个这么容易就能被人调动起情绪的人,她也受不了西戎那些粗蛮野人的污言秽语,受不住世俗的偏见眼光,更不可能还叫国内外的人都不敢小瞧了她。 晏清能成为洱郡守备营前锋将军,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晏清的情绪,似乎又太自然且克制了,不论是愤怒、愧疚、自责……在她脸上都很自然地流露,但却又有一个明显尺度,让人一眼就明白,她在克制,在隐忍。 这不该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能有的情绪自控力。 就算是她经历了生死磨砺,见识过人情冷暖,也不该有这么深的……匠气。 人都说少年意气,少年人是意气风发的,便是颓废不得志,也该是有怨气、斗志、不甘心的,是灵动的。 但在晏清的身上,他是看不出一点灵动的色彩的,她更像是被这俗世雕琢打磨了几十年的老人,带着过犹不及的匠气。 越是观察,司惗便越能从晏清的身上,感觉出一种违和感。 他活得时间确实是还不长,但他见过的人却是不少。 少年老成的人,他并非没有见过,那种心智同年龄上的不匹配,违和感,有,但从没有哪个,像晏清这样,让他觉得完全不能相匹配的。 一瞬间的思付,让司惗心中对晏清的评判更加慎重,甚至眉头都不动声色地轻微一皱。 但他很快就掩了过去,舒眉浅笑:“这暗卫如此厉害,某若不能在一屋盯着将军,怎知将军不会让人暗地里给端王递消息?暗探这种存在,埋伏在敌营中,向来都是位置越重要,能发挥的用途就越大。开路先锋可是全军的情报官,若是带来错误的信息,或者是谎报军情,那可就是重大危害!” “某,不得不防啊!” “那你想怎么着?” 晏清显然没想到这人是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一时气得后牙槽都要磨穿了一般,“虽说今朝不讲究男女大防,但毕竟男女有别,况且你我男未婚、女未嫁,若让你进我闺房,成何体统?!” 听晏清拿礼义廉耻说事,司惗也是毫不在意:“将军在外行军打仗,营中男女皆有。若遇野外行军,天为盖,地为榻,也是男女共宿。将军尚且不避讳,如今情况虽有不同,但你我也算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又似乎没什么不同吧?” “胡扯!” 晏清差点儿没给气笑了,“这他……这根本就是两回事!” 司惗见晏清脏话飙到嘴边又咽回去,可见是被自己气得不轻,连一直克制着的情绪,都不太能压得住了。 这叫他一时竟有了点儿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看着晏清脸上因着气急,或许还带着点儿少女羞愤,三观崩裂,总之,这一时的情绪失控,倒是让司惗觉得她身上的违和感不似先前严重。 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司惗半开玩笑地道:“如果将军实在觉得某如此行径有损您清誉,那不如,将军嫁于某,如何?”
第48章 两相威胁 山海居满院的人都被司惗的话镇住了,晏清更是满头大雾。 这人又是发什么疯? 还没等她理明白司惗的目的,司惗却又开口了:“若是将军嫌弃某身份地位,不配将军下嫁,某也不介意嫁于将军。” 晏清:“???!!!” “你失心疯了?!” 晏清瞪圆了眼睛,怒声呵斥,“简直有病!” 言罢,一甩袖,转身进了自己屋子,“砰咚”一声把门拍上。 司惗抬脚往前,却在门口被红妆拦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你当很清楚,若真惹恼了我家将军,一状告到你家主子那儿,先斩了你,也并不是没可能。” 司惗抬眼瞅着红妆,红妆面无表情地同他对视,微掀的凤眼凝着冷光,泛着同她身上轻甲相近的寒光。 司惗轻笑一声,正要开口,却见红妆往前逼了一步,手已经扶上了腰侧的佩剑。 这下司惗笑不出来了,这人显然是来真的,并不打算让步,若自己强行闯门,只怕会血溅当场! 思付间,司惗眼一眯,瞟一眼红妆身后的屋门,退后了一步。 但红妆显然并不满意司惗的这一步退让,步步紧逼。 以至于司惗不得不一步步后退,直到脚后跟踩空,倒退着下了身后的矮梯,站到庭院里,红妆才在廊前停下,招了个人过来:“带这位先生去客房休息。” 司惗脚下生根地在庭院里站着,并不打算跟婢子走。 红妆手按在剑柄上,指尖扣上剑柄,居高临下地同他对峙,分毫不让。 直到晌午的日头过去,晏清都已经处理好伤口,吃了午饭,两人依旧如此对峙着。 到最后,司惗可能是站得脚麻了,下意识地倒腾了下脚,可一抬眼就瞧见红妆不动如山地站着,顿时又叫他有些面皮发紧。 这些当兵的都是怪胎不成? 到中午饭点儿刚过,司惗又累又饿又渴,确实是站不住了,恨恨地一咬牙:“你狠!” 说完活动一下脚,一瘸一拐地去客房了。 红妆这才转身,站回晏清门边,却被晏清叫进去。 “果然疯子还得愣子治,还是红妆你行啊!” 晏清按着酸胀的眉心,觉得心中那口恶气总算是顺了,“你也饿一上午了,赶紧吃点儿。” 晏清说话间,就摆好了碗筷,招呼红妆在桌边坐下,神清气爽地看着红妆吃饭。 刚看司惗吃瘪,她有点儿心气顺过头了,多吃了两碗饭,这会儿撑得慌。 红妆刚端上碗,还没吃,晏清的房门却“砰”的一声被拍开了,门口露出司惗气急败坏的脸。 还不等司惗脚踏进来,刚还坐在桌边的红妆已经是到了门前,腰侧佩剑陡然出鞘! 司惗骇得下意识一退,脸都绿了,却不敢动,甚至不敢说话。 红妆的剑就横在他脖子上,利刃上的森冷寒气贴着肌肤,让他连一口重的呼吸都不敢。 “红妆。” 晏清沉声道,“收剑。” 红妆瞥一眼司惗,退后一步,撤剑回鞘。 剑一收,司惗顿时剧烈地喘息起来,双手护着脖子,瞪一眼红妆,却不敢再往前。 这让晏清更加迷惑。 她知司惗惜命,但上一世他赴死太过坦然,着实跟惜命沾不上边。倒像是已经达成了他来这世间走一趟的目的,所以临死却不在乎了。 或者说,在达成某个目的之前,他都很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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