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倒是正儿八经的将门,但不受前朝皇帝重视,被人陷害得满门抄斩,只剩下一个孤儿流落在外,后来在北地揭竿起义,反了前朝。” “晏家……” 说起晏家,皇帝却顿了一下,“晏家却并非前朝人。”
第76章 难成帝王 从馨德殿出来,孟舒澜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所以为的武安起源的历史是假的,没有什么前朝五大家,也没有什么一年推翻暴政。 整个起义时间,前后横跨了十年之久。 只有五家当年的互相妥协是真的,温、许、李、晏、郭五家之间有一个世代家主口口相传的协议。 是这个协议,造就了现在武安四疆一内地的势力分布局面。 百年的时间,这协议一直制约着五家,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各家的势力发展并不均衡,这也就导致有的人起了贪念。 支持温哲茂的李家是一个。 支持温哲翰的许家又是另一个。 “许家世代为相,百官以相为首,朝野内外皆是许相的拥趸门生。” 皇帝神色郑重地告诫孟舒澜,“许相逢那个人啊,看着是谨守人臣本分,但若他哪天想动了,一言令万臣,其危害比起边疆四侯哪一个都厉害!” “若非惧怕史官手中那杆笔,你以为在朝中经营百年的许家,会甘愿屈居人臣?” “老三若真做了皇帝,许相逢便真就是万人之上。以老三的性情,如何能支使得动许相逢那老狐狸?到那时,这温家皇室只怕就真成了他许家的傀儡!” “许家先祖当年看似吃亏不要疆域,如今再看,却是聪明绝顶的算盘!” 从前的五家,温家为皇却大权旁落,晏家子嗣凋敝,如今只剩下晏清一个后人;李家造反,终将会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 剩下的北疆镇北侯郭佑宁同许相逢皆是支持温哲翰之人,郭家与许家是什么牵连却未可知。 东疆与大梁接壤,富裕平和,虽归皇室管理,但这一任的镇东侯,却是许相逢举荐。 如今西疆、南疆局势不稳,镇东侯绝不可随意撤换,就不知他同许相逢有多深的交情。 如此一看,五家之中两家落败,唯许家独大! 也难怪皇帝会对许相逢如此忌惮,以至于明知温哲茂不仁,却依旧不肯立温哲翰为储。 又或许皇帝正是看中了温哲茂不仁,知道他若登基,绝不会对许家手软,更不会为李家若控。 行至宫门,孟舒澜一眼便睹见了候在宫门口的温哲翰。 自己同皇帝谈话从天刚亮到日上中天,温哲翰却依旧在这儿等着,他是真希望自己去见一见小六。 小六是意外夭折,不能葬入皇陵,只能另择墓地。 大概小六也是他亲自安葬的。 孟舒澜如此想着。 非得亲自等着自己一道去,是也想再去看看小六吧? 若没有这个借口,依着皇后的性子,是会干涉他的。 为帝者需心仁,但却绝不能太过重情。 温哲翰在才学、理政上无可挑剔,但却不是一个好的皇帝人选,尤其是他还背靠许家。 想到这些,孟舒澜有些遗憾。 若是温哲翰能做皇帝,尽情施展才华,一展自己的抱负,应当是个好皇帝。 只可惜,在君弱臣强的情况下,他若为情感所困,便很难做出决断。 优柔寡断者,难为帝。 知晓了这些,孟舒澜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会一心偏爱温哲茂,而冷落明明有更好的治世之才的温哲翰。 权势的衡量,家世的限制,注定了温哲翰只能为臣,不能为帝。 想起临走前,皇帝提起要召温哲贤回京的事,孟舒澜便更为温哲翰惋惜。 即至近前,孟舒澜收敛起心中情绪,抿唇对温哲翰道:“走吧,咱们去见见小六。” 温哲翰察觉孟舒澜神色有异,便问他:“怎么,父皇说了些什么?” 孟舒澜敷衍着:“也没什么,就是说南边儿的事儿的赶紧处理着走,免得被反贼钻了空子,到时候又是麻烦事儿。” 温哲翰瞧出孟舒澜的敷衍,但孟舒澜不想说,他问也无济于事,只能是附和着:“那是自然。只是恐怕也需要先将京中的事处理妥当,该赏该罚的都妥当了,才能决定派谁去南疆管事。眼下只能是让人先过去盯着。” 说着,温哲翰又问他,“你当真按晏清教你的回的军情?要知道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晏清多这功劳傍身,南下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要是运气好,不说做镇南侯,封将赐帅掌管南疆兵马应该是没问题的。” 听温哲翰说起这事儿,孟舒澜就是一脑袋官司,嘟囔着:“还没说呢。就算是说,我也不可能真按阿清的意思去说。我怎么能抢她功劳?” 末了,孟舒澜猛然间想起自己跟皇帝说了一上午,啥都没交代也太说不过去了。 睹一眼温哲翰,怕他追问,孟舒澜又补充道:“我这次也算是私自带兵回来的。虽说我是回来勤王的,但没有诏书,没有口谕,甩下西疆那么多事儿自己带人回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妥。按舅舅的意思,让随风带人回来就行,我该在西疆主持大局,免得西边儿那些人趁乱到边境搞小动作。” “反正就是被拉着训了半天话,我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汇报什么军情了。” 孟舒澜苦着张脸,好似真的挨了皇帝一通训斥一样,“本来还想着汇报军情这事儿比较繁琐,得嘴皮子不停翻,想着给阿清减点儿负,没曾想舅舅压根儿不给我机会。” “回头他怕是还得找阿清了解情况,等回来了还得提醒舅舅一句,别真让阿清把这功劳甩给我了。” 瞧着孟舒澜满脸不情愿的模样,温哲翰不禁笑他:“别人想要这功劳,求都求不来,白给你你倒是不要?” 孟舒澜瞥他一眼,叹息一声:“你不懂,阿清这个人太好懂了。她想把功劳给我,无非就是觉得欠我的,想还人情罢了。一旦真让她把这人情还了,她就不觉得有什么牵挂了。到时候说走就走,都不一定会吱个声。” 温哲翰闻言有些惊讶:“晏清要走?走去哪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跟你说了?” 孟舒澜苦笑:“她若真跟我说去哪儿,我也就不纠结接不接这功劳了。树大招风,我给她兜着她还能轻松些,但见她近来行事,总给我一种托付之感,她怕是不会回西疆了。”
第77章 论功行赏 “这次从战场上把她带回来后,我就总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她某一刻就会突然消失在我眼前。” 孟舒澜沿着宫墙看向那狭窄的一溜天空,有些怅然。 这种不真实,从他自皇帝那儿得知了晏家的来历之后,便更加的深刻。 本还打算调侃孟舒澜几句的温哲翰听他这么说,伸手勾着他的肩,半开玩笑半鼓励地道:“四年你都没放弃,这会儿说不真实,你不觉得亏啊?” “我又没说我会放弃……” 孟舒澜话说一半,突然转脸瞟向温哲翰,却见他一副“你那点儿小心思还能瞒过我”的得意表情,见自己视线瞟过去,还朝自己眨了眼,好似再说“放心,我给你保密”。 孟舒澜没话说了,心中越发觉得郁闷。 所以说,自己从来没想着藏着自己的心思,只是没点明,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自己那点儿小心思,为什么就正主完全感觉不到呢?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二人才到小六墓前。 看着那小小一方墓碑,孟舒澜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温哲翰先给小六上了香,又撤换了他墓碑前的果盘供奉。 那些果子糕点,都是小六最喜欢的。 孟舒澜给小六上了香,很想说点儿什么,却发现喉咙里仿佛堵着棉花,叫他发不出声来。 最后,孟舒澜在小六坟边刨了个坑,将银铃放进去,埋了起来。 他说:“戴上这铃铛,下辈子再做兄弟,哥绝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温哲翰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揪了把鼻子,忽然笑了起来,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对着小六的墓碑说道:“知道小六你跟你舒澜哥哥好,但有一样你可别学他。以后遇见自己喜欢的姑娘,别扭扭捏捏的不像样。回头人跑了,你哭都没地儿哭去!” 心里正难受的孟舒澜猛然听见温哲翰提这事儿,嘴角猛得一抽:“你搁小六面前说些什么东西?” 孟舒澜不满地别话,转头却见温哲翰眼眶已是红得不成样子,却依旧努力地咧嘴笑着,还反驳自己:“说你怎么了?当初二哥成亲的时候,小六就跟你说以后要喝你的喜酒,你到时候可别忘了咱们小六。” 温哲翰说着,又扳着指头算,“就你这磨叽德性,怕是还得等个几年。我看,晏将军三年孝期……你这喜酒怕是要四五年后了。” “滚犊子!” 孟舒澜喑哑着声音骂他,也是想起当年小六的模样,眼睛发热,“你就咒我吧!” 温哲翰却恍若未闻,笑着对小六道:“四五年后,咱们小六也是小大人了,喝一两杯喜酒也不妨事,对吧?” 温哲翰问着,好似小六还在,他还能听见那脆生生声音回他。 可墓地里只有风声。 四周忽然静下来,孟舒澜撇开了头,心里堵得难受。 他送走了许多人,战友、兄弟、无辜的百姓,他以为他总有一天会麻木,但很显然不是现在。 当他再次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温哲翰已经收拾好了心情,正在整理东西。 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还是能明显看出他哭过。 孟舒澜不知道怎么劝,就像他当初不知道怎么劝晏清一样。 这种无力感,让孟舒澜愧疚又难受。 倒是明显心里最不好受的温哲翰先反过来劝慰他:“走吧,还有很多事没做完。” 就同那日晏清一样。 孟舒澜沉默着,直到回到康都城中。 一旦忙起来,确实什么都能忘了。 被扣押的官眷已经救了回来,被胁迫的官员们对温哲茂的罪行供认不讳。 加上殷十娘拿到那份涉事官员名录,以及各方的书信往来,所有的涉事者都被一一问责,之后是一连串的抄家、流放、斩首。 李家家大业大,光查抄的家业就是国库的三倍,总人口算上奴仆有上千余人。 由于人数过于庞大,除了李家九族之内全部伏诛之外,其余仆从全部贬下等官奴,发配边疆。 其余涉事主要官员,诛三族。 被胁迫者,以及涉事较浅者,视情节轻重,或斩首,或流放,其家眷视犯事者情节轻重,或流放千里,或贬为平民。 这一场清算,盘踞南疆百余年的李家宣布倒台。 其余望风而逃的李家人的通缉令也已下发,已然成了丧家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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