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妙,妙哉!” 司惗举止状若疯癫,若换个人在此,已经要骂他一句:“疯子!” 但被句句说中的晏清此时心里只有震惊。 可真要说完全没有预料到,也并非如此。 司惗本身便是笃信鬼神之人,又心思敏锐,先前同他的短暂的相处,自己偶然不经意间透露出来对他的了解,便已然引起了他的怀疑。 此时在自己明显不符合常理的问话下,他猜不出来,才有些不正常。 她知道孟舒澜对自己是关心则乱,所以没有注意到,自己先前所说的话里有问题。 一开始的时候,她怎么知道中秋宴上的东西有问题? 她若不是知道中秋宴上的东西有问题,又怎么会宴过一半却不曾进食任何东西? 但司惗跟孟舒澜的立场不同,他作为温哲茂手下的方士,就算没有直接或间接地参与这件事,也定然是知情的。 温哲茂不信鬼神,但他有个小癖好,做事之前会喜欢卜上一卦吉凶。 当然,这并不是说,若是卦象不利,他就会罢手不做。 或者说,他更喜欢反其道而行之,这会让他有一种逆天改命的优越感。 而司惗这个十卦中九的人,有时候靠着语言的艺术,帮温哲茂少走了许多弯路,但也确实是让温哲茂这方面的成就感少了不少。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温哲茂总是对司惗不满的原因之一。 “所以呢?” 看着欣喜得疯癫的司惗,晏清淡漠地反问,“便是我真如你所说是重生,对你一个将死之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你是还能出去跟别人说你那套神神叨叨的卜筮之法?还是有人会信你这疯言疯语?” 狂喜中的司惗猛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嘀嘀咕咕的嘴忽地一顿,转眼看过来,但也不见有多沮丧。 “当然有意义。” 虽不沮丧,但晏清这盆冷水浇下来,到底是让疯癫的司惗正常了些。 只见他咧嘴笑着,眼中映衬着的烛火格外明亮,“这意味着,至少我曾经成功过。” 随着这话说罢,司惗眼中有什么东西沉淀下去,好似如释重负一般,“这就够了。” 晏清有些意外。 她知道司惗在卜筮之法上格外执着狂热。 在猜到自己是重生之后,他的疯癫很正常,但自己近乎否定的反问,却没叫他跟自己辩驳起来,倒是有些让她意想不到。 几乎是下意识的,晏清便又想起上一世司惗死前的坦然来。 或许,他并不在乎这些。 “这就够了。” 两辈子,这是晏清第二次听司惗说这句话。 两次,都是临死前终于达成某种心愿的释然。 他求的是什么? 晏清猜不透,也不是她这次来的目的。 “所以,那个人是谁?” 晏清再次问出了自己走这一趟所想要知道的东西。 她本以为经过先前那么一打岔,司惗定然会反应不过来,正打算提醒他时,却听司惗道:“不知道。” 晏清微愣,旋即觉得他在狡辩敷衍,却又听他道:“你没猜错,是有这么一个人。目的我不知道,人我也不认识,他只同温哲茂接触过,什么消息也是有不一样的人,放到固定的地方的。除了温哲茂,没人知道他是谁。” “你既然在另一个未来跟我有过接触,且算得上熟悉,那你就应该知道,温哲茂对我可没有几分信任可言。” 司惗回答得颇有几分知无不言的味道,倒叫晏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这话是否可信。 他回答得太恳切了,一丝犹豫都没有。 但却又确实是像他的性格。 这让晏清升起一种错觉,觉得他是知道他自己上辈子帮温哲茂上位成功了,所以没有了顾虑。 那这是否意味着,现在的他也将不再忠心温哲茂了? 基于这种猜测,晏清试探地问道:“你知道温哲茂的去向吧?” 司惗睹了她一眼,眼中的狂热已经退去,回到最初的冷漠。闻言,甚至挤出了几分讥讽。 他反问:“你觉得以温哲茂对我的信任,我会知道吗?”
第94章 乱世将至 以温哲茂的疑心,这世上能真正得到他信任的人,恐怕除了他自己,便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而已然被视作弃子的司惗,又怎么可能被温哲茂告知去处呢? 但…… “你不是能掐会算?” 晏清不答反问,“你算不出来?” 司惗好似听了个笑话:“就算是我算出来告诉你,你信吗?” 晏清的答案不置可否:“不信。” “你看,这不就得了?” 司惗笑着坐回草床上,“你很明白,我不会背叛温哲茂,多此一问一点意义都没有。” 看着司惗面上的笑,晏清眉微蹙,眸中神色添上几抹复杂。 迟疑片刻,她问:“你既然知道温哲茂从不信你,将你视为玩物,随时可以遗弃,为什么就一定要忠心于他?以你的本事,就算被人当骗子的时候居多,却也总有人会信你,自由自在地行走于江湖之间,不比跟着温哲茂做见不得光的老鼠、朝不保夕,要强得多?” 听闻晏清的疑问,司惗的神色有片刻的放空。 行走江湖固然自在,但却并非他想要的。 诚然他在卜筮一道上很有天赋,可他却知道这不过是起点。再往上的修行,便不只是卜筮能做到的了,他需要更多可能。 而温哲茂的出现,恰好给了他这种可能罢了。 然而回过神来,司惗敛眸看向提问的晏清,却嘲笑着反问:“你对自己杀的每一个人都这么好奇吗?” 晏清微愣,却又听司惗接着解释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给自己算过一命,此生短命,且该丧于你手,可那天你却留了我性命。所以在另一个未来里,我应该是死在了你手上,对吧?” 晏清心中的震惊微散。 即使早知道司惗不一般,但真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他料准,那种秘密被戳穿时本能的惊慌感,还是少不了。 若说跟纯粹的被震惊有什么不一样的,那大概就是这种感觉,极其令人不舒服罢。 看着晏清好似波澜不惊的神色,司惗忽地又嗤笑着,又问:“你是觉得自己上辈子,姑且算上辈子吧。因为上辈子你以为你与我无仇无怨,我却命丧你手,你觉得愧疚,所以这辈子才手下留情,多些多余且不必要的好奇?” “以为?” 不再震惊于司惗读心一般的准确猜测,晏清敏锐地抓住了他话里的一些东西,“你我未见面之前,你还给温哲茂出了些馊主意迫害于我?” 瞧着晏清疑惑沉凝的面色,司惗忽地笑出了声:“我以为你重生一回,当真是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你以为你得不到温哲茂信任,我又能得到几分?” 晏清微挑眉,反讽回去,“半斤八两,有何可笑?” 司惗笑弯了腰,扶腕点头:“也是,也是!” 笑够了,司惗才直起腰了,抬手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花,瞥着晏清良久,忽地又绽出一个邪笑,问:“你打算离开康都?” “是又如何?” 晏清定定地瞧着司惗脸上的神色,明知他在转移话题,却也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 她知道,想要从司惗口中套出温哲茂的消息是不可能的,转而想趁着司惗开口的机会,多套一些有用的消息出来。 但很快,晏清就认识到了,自己的这个决定,除了给自己找不痛快之外,并没有什么用。 “没用的。” 司惗嗤笑道,“这世间乱象已显,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有用。这武安江山,注定要经历分崩离析。” 朝堂乱象纷呈,是再明白不过的局势,但司惗这笃定的悲观妄断,依旧让晏清心中一阵厌烦。 “我不信天命所归。” 晏清起身,取了小铜棒敲响了厚重的铁门,却又回转身认真地盯着司惗的眸子道,“我只信事在人为。否则,老天何苦叫我重走一遭?” 司惗怔愣,但旋即又笑出声:“最受上天眷顾之人,却反不信天命。可笑……” 铁门外三道锁,随着狱卒一道道打开,撞在铁门上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 当第三道锁将将被捞起,锁扣撞击铁门发出“咯噔”一声响时,司惗忽地对着已经背转身准备离去的晏清呓语般低声说了一句:“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就算是为了已死之人,你也一定会回来。” 晏清瞳孔微缩,本能地转头。 她没有明白司惗到底是意思,但却有种诡异的直觉,让她觉得司惗的话中藏着某种极为重要的讯息。 晏清正要开口问,却听“喀噔”一声,牢门大开,牢外比牢中更明亮的光洒进来,司惗所处的位置霎时好像被罩上了一层阴暗的薄雾。 司惗坐在光线薄弱的角落里,露出半张带笑的脸被牢外打进来的光照亮。 他往里缩了一下,好似那光烫人一样,彻底地躲进明光角落里,显然也没有再开口的打算。 狱卒进内取了搁在监牢墙上的火烛,示意晏清随自己出了监牢,再次将厚重的铁门关上,扣上三道锁。 随着牢门掩上,监牢中的光线逐渐减弱,最终再次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晏清看着司惗一点点被黑暗吞没,直到铁门彻底合上,落了锁,才回过神来。 心里念着司惗最后说的事,出来的一路上,晏清都心不在焉。 明明司惗最后似乎并没有说什么,但她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最关键的信息,却又不可能再折返回去问。 问了,他也不会开口。 一直到第二天在营中等到孟舒澜从宫里回来,晏清心中念着的那件事,才被孟舒澜带回来的消息打散。 孟舒澜昨日晌午进宫,直到今日下午落日西斜的时候,才从宫里出来。 近乎一天一夜没曾休息,眼睛里血丝密布,可出宫后他却顾不上回府休息,而是快马赶回了军营。 一下马,也来不及喝口水,立马便吩咐营里的兄弟收拾行装,为开拔做准备。 一系列命令下达下去,他才找到晏清,没有第一时间询问晏清昨日提审司惗的结果,反而将宫中得来的消息,简明扣要地告诉了晏清:“漳怀突发水患,流民四起,我们要立刻开拔赶回西疆,以防流民一股脑西逃,让敌国细作钻了空子。”
第95章 赈灾人选 陡然间听闻漳怀水患一事,让晏清心里倏地一紧,下意识地追问:“众臣商议后,圣上属意谁南下赈灾?” 最近被温哲茂要造反这件事搞得精神时时紧绷,以至于她都快忘了漳怀水患一事。 自从她重生之后,断了晏康平继承爵位的路子之后,她就发现有很多事都与重生前发生了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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