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也不忍女儿太辛苦,许她一个月去三回田庄和货铺即可,晚上的小食让林星微准备,其余不叫她忙了。出门宴饮,也会带上女儿应酬,权当消遣散心。 腊月初八这天,是林太公寿诞,林家阖府洒扫一新,张灯结彩。 往日林太公见长媳不拿正眼瞧,今日笑脸相迎,因为太尉府和皇后给他送来了寿礼——一尊玉雕寿星像和一盘宫廷寿糕 林太公精神抖擞,换了一身深褐色锦缎长裳,外披一件青松绿绣鹤的大氅,银发梳得一丝不乱,上了林老太的桂花头油,光亮整齐的用白玉冠簪了,蜷在头顶。 林老太穿了一身鸢尾紫长裙,坐在林太公身旁,老两口喜气洋洋高坐宴堂等待宾客进门见礼。 林老太平日朴素,衣裙都以素色为主,今日这般艳丽的长裙是林太公挑选的。寿星最大,林老太为了让丈夫高兴,今日一切都听他的。 两位堂兄虽人没有回来,却给祖父都备了礼,林庭屿送的是一副标有“福如东海”的童子拜寿图,是林庭屿请东方夫子所画,林呈桉则送的是一柄紫玉刻有双龙戏珠的“孝顺儿”。 二堂兄的鬼点子就是多,送礼都送得别出心裁,林星微见林太公床榻上的痒痒挠不下三支,如今又多了一柄紫玉的。 林老太嫌弃林太公乱在床榻上放东西,好几次都硌到了林老太,还扔掉了林太公不少东西,包括痒痒挠。如今是孙儿送的,即使嫌弃也不敢扔了。 林星微绣了一条双鹿觅食的攀膊给林太公,林太公习字时,长袖经常要沾上墨,却嫌弃林老太给他的攀膊太过艳丽俗气不爱用,林星微的这条攀膊是青黛色,又绣有双鹿,不俗大气,林太公当即笑得合不拢嘴。 兄长们不在,林星微随同两位叔父在门口迎客,母亲和叔母们负责照顾女眷,三叔父将男宾带去男宾席位。 准备了一场大宴,才显示出林家人丁稀薄不够用了。 林星微深觉奇怪,古代人纳妾不是很常见么,为何林家三位兄弟没有一人纳妾,且妇人所生只有一子或一女,母亲是难产伤了身无法再育,可两位叔母为何不多生几位呢? 后来何妇解释是,林家祖上有训,男丁可休妻续弦但不可纳妾。即使是林太公也从未纳过妾。至于两位叔母的为何生子少,不是她们没生,是生了夭折了。 十五年前颍川之乱后,瘟疫横行,此疫只在儿童间传播,于成年青壮却无碍。 侯夫人生的长子,二叔母生的一子一女,三叔母生的二子两女皆染疫而夭。 为何他们三兄妹得以保全,那时林太公去原籍祭祖,带走了林庭屿和林呈桉,林星微又生得晚,这才让他们避过了这场祸事。 林太公本想在三房孙辈中各带一个男孩回乡的,但怯于长媳的脸色,便没有带走林星微的亲兄长,而只带了两位堂兄。 孩儿们尽数夭折,林家遭此大难,阖府皆痛心疾首,林太公为了保住林家仅剩的孙辈,躲在乡野直到瘟疫结束。 为此,长媳苏氏对林太公颇有怨言,怨林太公没有带走她的孩儿,这便让公媳两人的梁子结下了。 不过侯夫人怨归怨,等后来想明白了也就不怨了,这世上没有个早知道,要是早知道会有这样一场祸事,林太公定然会将全府的孙辈都带走避祸的。 今日宴堂从布置到佳肴全是林星微一人操持,邀请的宾客名单也是林星微在母亲和二叔父的襄助下拟定,可谓一丝不苟。 宾客们陆续已至,多数都是林家的各房亲戚,及一些好友同僚。太尉府除了送礼,苏舅父的长子苏戈、次子苏矛也来了。 林星微是第一次见两位表兄,她还有些生疏,但两位表兄却很熟络,上来就笑哈哈的同林星微打招呼,问林星微这般拘禁,可是被姑母给训了。 两位表兄年岁瞧上去也就二十左右的样子,相貌堂堂,仪表不凡。 话说林星微自穿越过来,还没见过丑男呢,俊如魏明霁这个天花板,稍次一些也是像大堂兄那般眼窝深邃,在林星微看来也颇有些异域风长相。 林星微端庄矜持的迎宾模样,倒惹得两位表兄好笑,在他们眼中,这位表妹都张牙舞爪的,如今倒让他们不适应了。 苏戈上来就在林星微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父亲说,我们这个表妹是华而不实、虚有其表,如今为兄觉得你舅父看错了,不光你舅父看错了,连我们都看错了。” 林星微眉头紧蹙,她一时分不清大表兄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心中甚觉这位表兄说话太过轻浮,就算舅父说过她的坏话,他怎的能将这些坏话一一向她传达? 二叔父在旁听着也深觉尴尬,但还是送上一副笑脸,道:“人不是一成不变的,我们林家家教严苛,礼教之下,冉冉能坏到哪里去呢?两位公子请入内就坐吧。” 苏戈谦谦一笑,迈步进去了,苏矛在左顾右盼,忽而凑到林星微跟前:“冉冉,怎么不见上都府的人?明霁兄长没来吗?” “你今日不是来给我祖父贺寿的吗?问他作甚?”林星微道。 按照礼节,她给魏明霁送了请帖,但他来不来就不知道了。 自上次随两位堂兄去陆府见过魏明霁,又受了他一顿辱之后,这三月间两人再无往来。 两家的亲事一直没有进展,皇后急得要命。这魏明霁就像是荞皮打的浆糊,不沾板儿。好说歹说,魏明霁只一个借口:忙,顾不上。 后来,圣上劝了皇后两句,说魏将军是真的忙。有圣上出马,两家的亲事一时便搁置了。 侯夫人的想法是,要拖也得有个期限,等过完年魏明霁若还是如此不理不睬,她就要到陛下跟前要个说法了。 苏矛笑嘻嘻地道:“自然是来给林太公贺寿的,但父亲只让兄长一人来,让我在家温书的,我猜测明霁兄长肯定会来侯府,这才求了父亲让我一道来的。” 又道:“你知道的,明霁兄长平日太忙了,想见一面非常困难,只有在这种场合才能一睹明霁兄长的风采。” 哦,原来是魏明霁的粉丝啊!追星追到自家门口,林星微的脸色没刚才那么好看了,道:“魏将军忙,应当是不会来了,表兄来都来了,不如进去吃一口茶,再回家温书吧。” “他怎么不会来?他可是在与林家议亲,如此重要的场面,即使不能亲来,也会遣人来送礼吧?” 苏矛高叫出了声,他不能接受魏明霁不能参加今日的寿宴,那可是他辛辛苦苦在父亲面前求来的机会啊,还送了兄长苏戈两方鎏金徽墨求他带上自己,若他不能见明霁兄长一面,那他的心血岂不全都白费了。 二叔父看着苏家小公子一脸苦瓜相,心头实在觉得大喜之日好生晦气,便近前劝道:“魏将军的寿礼两日前就已经送来了,苏小公子怕是等不到魏将军了。” 苏戈回身,见弟弟没有跟上来,吼道:“你在门口做什么?如此不知礼数,别丢了我们太尉府的脸面!” 受了兄长一通吼,苏矛这才抽抽搭搭的跟了上去。 林星微和二叔父相视一眼,心头都对这俩兄弟感到不快。 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林怀峰让林星微进去照顾,不必再在门口等候,只留了两个管家在门口照顾。 宾客如云,好些林星微都没有见过,更谈不上认识,唯一认识的就是颍川王陈瑞的幺女陈溪南,溪南县主。 第12章 为了魏明霁而吵架 陈瑞曾与父亲林怀山同在颍川之乱中立功,先皇封陈瑞为平城侯,后来反军的一小股势力侵犯渡县,陈瑞平了渡县之乱,又镇守颍川有功,先皇又封他为颍川王,他的子息也都跟着沾了光,女儿都被封了县主。 南阳侯府与颍川王府并无往来,为了不落人口舌,林家的宴宾名单上并没有请无关的勋贵,陈溪南是不请自来。 林星微连日来为这场大宴操持,刚刚又在门口站了半晌,进了宴堂后敬酒行礼腰都直不起来了。 长辈们自有长辈们照顾,可同她一般大的小姑娘就要她来照顾了。 林星微今日一身朱樱红交领上衣,麒麟蓝的裾裙,凭几而坐在席位上,在一众姑娘们中甚是惹眼。 一众小姑娘大姑娘轮流向她敬酒,林星微赔着笑脸霎时就微醺了。上辈子酒量就不好,这辈子未成年的身体更是承受不。 云珠默默在身后拽了林星微一把,悄声道:“郡主不能喝就以茶来代酒吧,今日的酒水清凛,用茶水来替,别人看不出的。” 看不出来则已,若被人看出来了岂不闹出笑话,丢了林家的脸面,她可以少喝但不可掺假。是以,林星微拒绝了云珠以茶代酒的主意。 “你去请三叔母来照顾一下这里,我出去透透气。”林星微道,她若再喝下去可真要醉在这里了,可不要出洋相? 云珠退走,林星微刚和身边几位贵女浅浅推拒了一番,便要起身,对面传来一个高亢娇媚的声音:“有宁郡主,魏将军今日为何没来给林太公贺寿啊?” 又来一个问魏明霁的,林星微斜眼望去,问话的正是陈溪南。 陈溪南从前还说要助林星微和魏明霁退婚呢,怎么就那么一回后没影子了呢? 林星微想今日找个时机好好问问她,看怎么回事。 林星微还没来得及回答,陈溪南身旁一个清秀的绿衣女子又道:“有宁郡主平日飞扬跋扈,听说连魏将军送的聘礼都砸烂了。” 绿衣女子掩嘴轻笑,又道:“有人自负生得貌美,骄纵任性,如今逼得魏将军都不敢上南阳侯府的大门了。” 林星微静静听着,默不作声。周遭的姑娘们也都竖起了耳朵,目光在林星微,陈溪南和绿衣女子之间来回扫视。 陈溪南淡然一笑,道:“人不能光顾一张皮相不顾内里修养,魏将军何等英雄,竟对南阳侯府避退三舍,有宁郡主还是要改改性子的好。” 这俩人不但唱起双簧,还教育起她了!林星微脸色晦暗,放下手中的箸,眉眼抬了起来。 “改什么改?” 正当林星微要将陈溪南骂个狗血淋头,让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来教训人,陈溪南右侧席位上一紫衣姑娘怦然一笑,发出了声。 “魏明霁虽是个将才,然魏家不过是个商贾,你们稀罕个什么劲儿?” 紫衣女子白眼翻去了后脑勺,又道:“黄漩,陈溪南,你们俩倒是懂内里修养,怎么跑到别人家门上教训起别人来这么起劲啊?” “你!……”叫黄漩的绿衣女子此刻脸也绿了,陈溪南倒是无比镇定。 “你什么你?”紫衣姑娘又道:“你们倒是上赶着巴结魏明霁,也没见魏明霁上你家的门向你们提亲。” 紫衣女子柳眉如烟,双目澄澈,面色隐隐一股傲慢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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