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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戚瑀认真地同萧洛说道：“别慌，真的不用，虽流血多，瞧着可怕，但其实伤口不深。” 萧洛扁扁嘴，“你不会死掉吧？” 梁戚瑀笑得像方才波月湖边的暖阳，“我不会因为这个伤而死。” 萧洛双手沾上的血已经干了，她低头看那暗红色的痕迹，不断地颤抖，“这么多血……你是为了护着我才受伤的……” 梁戚瑀将左手覆在萧洛双手之上，遮住她手上的血迹，“能护着你，让你不受伤，我很荣幸。” 萧洛的泪滴在了梁戚瑀手背上，梁戚瑀的手微不可见地颤了颤，而后收紧手指，将萧洛的双手握在他的手中。 “姑娘，请你记住，你身边有我，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萧洛愕然地扭头看忽然对她定下承诺的梁戚瑀，吸了吸鼻子，眨巴眨巴眼睛让自己看得清楚些。梁戚瑀还是笑得这么好看，就像她回到阳世后看他的第一眼时，那般温柔和善，仿佛能救万物于水火的好看。 是呀，她身边还有他在。 不一会儿马车就回到了梁戚瑀的府邸。认识梁戚瑀这么久，萧洛还是第一次到他的家来。 梁戚瑀的府邸和他的仙语阁是两个极端，这里，怎么说呢，家如其人，梁戚瑀是一副书生模样，他的家就一副书生的家的模样。 小厮一到家门口就大嗓门地喊人：“快来人！六皇子受伤了！快叫大夫！” 于是府里刹那间热闹了起来，一拨又一拨的人往门口奔走，将梁戚瑀和萧洛簇拥着往里走，并伴随着起起落落的惊呼声和感叹声。 梁戚瑀被扶进了卧室，一个管事的带着一群嬷嬷丫头拿着一大堆东西进了卧室，大夫也被两个小厮架着跑进了卧室，这么多的人，萧洛想着里面肯定是过于热闹了，便留在了屋外，没有进去。 很快来了位嬷嬷招待她，带她去净了手，又带她去会客的厅室坐着，给她端了茶和点心。 萧洛便喝着热茶，平复着心绪，等着梁戚瑀包扎好伤处。 梁戚瑀的右肩伤口里有木屑和他的衣服的碎屑，清理起来颇费了一番工夫，也疼得梁戚瑀出了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清理好伤口，上好了药，包扎好，众人松了一口气，丫头抱着他换下来的血衣往外走时，梁戚瑀突然说道：“等一下，把衣服拿过来。摊开。” 梁戚瑀在血污最重的地方，看见了被血浸透的黏在了上头的一小团丝帕，伸手将它拿下来，看着它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了，便让丫头打两盆清水过来洗一洗。 两盆水都洗成了血水，丝帕仍洗不太干净，浑身呈现出一种不新鲜的浅褐色。 梁戚瑀将丝帕展开，由得它湿淋淋地躺在他的腿上，端详着四角上被染成了一种语焉不详的红褐混合色的水仙花，又拿起自己胸前的青玉牌看了眼，莫名地笑起来。 看到梁戚瑀这种模样，管家和大夫对视一眼，皆面色不佳，大夫问道：“六皇子可有砸到脑袋？” 梁戚瑀没理大夫，将丝帕拿起伸到一位嬷嬷面前，吩咐道：“想办法把它洗干净。”嬷嬷双指捻着那块脏兮兮的湿帕子，犯难道：“六皇子，这可不容易呀。” 梁戚瑀又问管家：“萧姑娘呢？” 管家回道：“正在会客厅。” 梁戚瑀不太满意，“请萧姑娘到客房歇息，大夫也过去，给萧姑娘瞧瞧，她大病初愈，又被我吓着了，不知身子难不难受。” 大家都应着，正准备着手去办，梁戚瑀将管家叫住，“管家，派个人去宫里说一声，就说我在波月湖受了伤，这几日要在家里静养。” “是，六皇子。”管家边应下，心里边纳闷，六皇子是从来不向宫里报告自己的事情的，今日这么个不怎么严重的伤，居然要特意去报，不知是为何。 梁戚瑀在房中更衣，吃了点东西，喝了碗药，大夫才来回话，说是萧姑娘身子虚胆气弱，接下来要好好调理一番，别的无大碍。 梁戚瑀点头道：“知道了，大夫今日辛苦，下去休息吧。” 他倒也不急着去看萧洛，先去书房处理了几件事务，做好手下人员的安排后，才吩咐下人们不要跟着，独自一人到客房去。 萧洛正在房里托腮发呆，被敲门声吓得一激灵，又听见梁戚瑀的声音，把一旁的沁儿都给忘了，连忙自己站起来跑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戴整齐神色无异的梁戚瑀，萧洛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怎么过来了？我还想等着你好一些了去看你呢，怎么样？伤口还疼不疼？快进来坐着。” 梁戚瑀由得萧洛牵他进屋，坐下后，对沁儿说道：“你先出去吧。” 待沁儿走出去关上门后，萧洛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想同你说说话。” “什么事情一定要现在说吗？你都受伤了，要好好休养的。” “姑娘都冷落了在下十几天了，在下难得见姑娘一面，可不是要好好抓紧机会同姑娘说话吗，要是姑娘转头又一时兴起冷落在下，在下又要等十几天了。” 又提这事，萧洛一时语塞。 梁戚瑀见萧洛不再反对，继续说道：“本想与姑娘循序渐进，但姑娘的心思实在难以捉摸，不知因何而慌不择路，以伤害自己的方式逃避面对。” 梁戚瑀已尽力维持一种萧洛常见的温和了，但他说话时眼中那一抹锋利很难藏住，萧洛也算是见识到梁戚瑀作为上位者的气势了，她亦没有惧色，梁戚瑀剖不开她。 萧洛心中暗道：还能因何，当然是因你呀，我不想摆你上桌。 梁戚瑀又说：“姑娘可愿让在下替你分忧？若是要伤，你我一同分担，这伤便没那么重了。” 萧洛叹道：“六皇子，很多事情我没办法向你坦白，你待我很好，所以我也想待你好。” 梁戚瑀正色道：“你让我站在你身边，就是待我好。” 萧洛知道梁戚瑀信她惜她了。 她知道她手里有筹码了，但这份筹码太重，她怕她用不好，怕她会失去他。 宫城中人和世家子女所面对的难处其实差不多，他们都是在一个充满算计的世界中成长的，每一件寻常的事都不单纯，每一次单纯的选择都不独立，他们时常身不由己地瞻前顾后，说违心话，做违心事，逐渐地成长为能够适应这种环境的人。 如今让他们去相信人与人之间的无关利益的一点真情，着实是艰难，他们免不了又喜又怕，不得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不管他们再怎么小心，他们也无法脱离开他们生存的环境，无法彻底摆脱掉他们长成的模样，只能退而求其次，去认定沾染了些许算计的真情，亦是发自内心的无比诚挚的情感。 萧洛低下头去，双手遮面，她其实已经做好决定了，但这个决定要说出口，要实施下去，太难了。 她需要梁戚瑀的帮助，前路茫茫，只有她一个人的话，她已经不知道怎么走下去了。眼前只有梁戚瑀可以帮她，她做了许多事，也是为了能让梁戚瑀心甘情愿地帮她。可如今临门一脚，她却比谁都怕。 萧洛缓缓舒出一口气，从自己掬到眼前的黑暗中抬起头，直视梁戚瑀。 “六皇子，你想娶我吗？” 萧洛捏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用疼痛逼自己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不知为何，梁戚瑀用一种伤心的眼神看着她。 等待他答复的萧洛险些落泪，她本就不甚坚定的心在这种眼神几近溃败，他为什么要伤心，看她这么害怕的模样觉得不忍吗，该伤心的是她，他根本不明白她在害怕什么。 “想。”梁戚瑀终于说了萧洛想要的答案。 这个字摧枯拉朽，千万般犹豫瞬间化作齑粉，萧洛心中的巨石滚落，眼泪也忍不住滚落，梁戚瑀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字对她来说有多重要。 梁戚瑀把她从座位牵起，将她拥入怀中。她能听见梁戚瑀的心跳，有节律的声音一声一声地敲进她耳朵里，仿佛很热闹，她却很安心，有一种她被劳师动众地保护起来了的感觉。 她开始明白为什么没有安全感的小婴儿非要央着父母抱了，被拥抱时太幸福了，她的世界变得很小很小，触手可及，没有动乱，只有安稳。
第八章 情真与否（3） “梁戚瑀。”萧洛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是。” “我做事情很任性，又很固执，顾头不顾尾，我怕我横冲直撞的会害了你。” 梁戚瑀轻抚她的背，柔声说道：“不会的。” 萧洛把脸埋进梁戚瑀的肩上，好似闻到一丝桂花香，突然说道：“六皇子，我想吃桂花糕。” 梁戚瑀轻笑一声，“好，我让人去准备。洛洛。” “嗯，嗯？”萧洛一时没反应过来，梁戚瑀居然擅自叫她的小名。 “私下里，你也别一口一个六皇子了。” “哦，那我叫你什么？” “我的母亲都唤我阿瑀。” “好，我也唤你阿瑀。” 萧洛挨着梁戚瑀，用手指抠他衣袍上的暗纹，闷闷地说道：“阿瑀，虽然你身份尊贵，但我父亲其实不想我嫁你，他想我嫁给俞尚书的长子俞城安。” 梁戚瑀平淡地回道：“我知道。” 萧洛撇撇嘴，“是，你什么都知道。”但光是知道也没什么用，现在的梁戚瑀又不能站在父亲面前拍着胸脯说一定要娶她。 萧洛忽然说道：“你要是个普通百姓，我们现在就私奔好了，可你却是个皇子，我要是把你拐跑了，我全家都得死。” 梁戚瑀挑眉，低头看了萧洛一眼，“这是什么坏心眼的话，你已经招惹我了，可不能后悔的。” “哦。”萧洛其实是有点后悔的。 她当初就不该想着两全其美，既要保家族荣光，又要保自己的荣华富贵，要是她早些想开了，真的寻个稍微有点钱的普通百姓天涯海角地去，过些不那么富足的生活，倒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可惜，在她向梁戚瑀示好之后，她就失去了走另一条路的机会了，不仅身受困，心也受困了。 萧洛叹气，“阿瑀啊，我的家好大，我想顾着我的家，但好像力不从心。” 梁戚瑀说道：“我会帮你的。” “你怎么帮我？是，你很有钱，可比起这个，我父亲更看重他的仕途和萧家的未来。现下萧家只有我一个适龄的嫡女，父亲定是要将我的作用最大化，让我与对他的仕途最有帮助的人联姻。像你这种有钱无职的闲散人士，哪怕是向父亲求娶，父亲也只是会从庶出的姐妹里挑个年纪合适的嫁你。” 萧洛抬头看着梁戚瑀，开始给梁戚瑀洗脑：“阿瑀，你要认清现实，你做生意做得很成功没错，但再成功，你也是一介商贾，为世家贵族所不齿，在朝堂上毫无影响力，说句不好听的，要是你哪个皇兄继位之后看你不顺眼，弄死你就跟弄死只蚂蚁一样，莫说父亲了，我也觉得很是不安呀。阿瑀，我知道你是有才能之人，我听你同吕先生谈论天下之事时说得头头是道，你怎的就不想将这份才能用于朝堂之上，为你自己挣得好前程，也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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