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便是让这油纸伞易主,开脱成是旁人送给魏居瑞的。 这个谋划倒也不难,只要宋谨言开口,声称这把伞是长安王遗留在他宫中,后来又借给魏居瑞遮雪用的,便也说得过去。 但这个理由过于牵强,也仅仅是“能说的过去”而已。 朝堂上的臣子都不是傻子,这样的理由,只不过是明面上给魏居瑞开脱了罪名,实际到最后,还是会与其他新臣生出嫌隙。 ——有些亏了。 秦不闻了解宋谨言,他应该也想到了这一点,只不过这到底算不上什么上策,他应该会有所权衡。 另一种方法,便简单直率了。 法不责众。 魏居瑞那里有“长安王”旧物,归根结底,是宋云泽想要借题发挥。 但倘若从别的臣子乃至他的府中,都搜罗出“长安王旧物”,那么魏居瑞的这把伞,便不算什么了。 釜底抽薪,把这水搅浑,宋云泽便不能从这浑水里“抓鱼”了。 敲定主意,秦不闻勾勾唇角,把玩着那透润光泽的黑子,在石桌上转圈。 听季君皎的意思,他好像已经知道,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固宋谨言帝位了。 她倒是不担心季君皎会泄密,只是这么多年,最大的秘密被人毫无防备地揭开,秦不闻心口涌出几分莫名的情绪。 如果季君皎最终注定会知道真相,她当时还会选择瞒着他吗? ……还是会的。 她不希望有人与她共同承担风险,这是她的死路,她自己走到头便好,不需要别人为她承担危险与责任。 ——这太自私了。 乱七八糟地想着,秦不闻伸了个懒腰,准备等天黑。 她要去长安王府再寻些旧物回来。 也不知道小鱼和宫溪山怎么样了,他们看到她留的信,应该会离开京城,回无悔崖底等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事情还不算太糟。 清越来找秦不闻时,临近傍晚。 秦不闻正想着要想个什么办法混出去的时候,清越拿着一身夜行装,送到了秦不闻手上。 秦不闻瞪大了眼睛,一脸错愕:“这是什么意思?” 清越挠挠头,憨厚地笑笑:“姑娘,大人的意思是说,您想做什么就去做,他不会阻拦。” 秦不闻挑眉:“他不怕我逃了?” 清越摇摇头:“大人说,魏老出了事,您不会这个节骨眼儿逃走的。” 秦不闻:“……” 搞得好像他有多了解她一样…… 虽然这样念叨着,秦不闻还是默默地接过了清越递过来的夜行装:“我今晚要出府一趟。” 清越没有多问:“好。” 换好衣裳,秦不闻抬步欲走,却莫名的,在走之前又转向清越:“季君皎……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清越笑:“大人说,姑娘您尽管去做自己想做的,天塌下来,有他顶着。” 秦不闻轻笑一声:“我又不会惹祸。” 这样说着,秦不闻却是一个提气轻身,纵身离开了文渊阁。 -- 长安王府。 这里已经许久没人来过了,秦不闻轻车熟路地进了书房,挑拣着刻有长安王徽印的物件儿。 想当年长安王秦不闻狂妄得没边儿,这京城但凡是算得上珍奇的宝贝,先是经她之手,后才能入宫,到宋谨言手上。 秦不闻十分喜欢在她的物件儿上刻上徽印。 她长安王府的徽印,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秦”,字,整个京城,不,整个曜云,独她一位异姓王。 但凡是刻上“秦”字徽记印,便是她秦不闻的东西,谁都抢不走。 搜罗完书房,又去了卧房,库房落了锁,秦不闻没钥匙进不去,只能就此作罢。 她拿的都是些小物件儿,藏也好藏,搜完之后,秦不闻推开卧房门,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秦不闻听到了正堂内传来的声响。 “满座……嗝、十万八千客——” “不敬神佛只敬我!” 这声音…… 好像是宋谨言? 秦不闻皱了皱眉,朝着正堂的方向走去。
第295章 秦不闻,我很笨的。 正堂的烛火亮着。 长安王府的规制,是按照宋谨言的皇宫建造的,当时为了建造这长安王府,秦不闻可是被不少大臣参奏呢。 而如今,那形似金銮殿一般的正堂,秦不闻便见一少年跌坐在主位的太师椅旁,醉眼迷离。 他手上拿着一坛酒,迎着月色,仰头豪饮。 他抱着酒坛,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我总是觉得,即使你不在,我也能处理好一切。” 说着,少年有些沮丧地垂下头颅,就连他身上那明黄色的长袍,也黯然失色。 “可是,我好像不行……” 宋谨言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委屈又自责。 月色寂寥。 烛火掩映下,秦不闻似乎看到少年的睫毛颤抖几下,有什么水珠迎着月色,砸在地上,碎裂开来。 “秦不闻,我很笨的……”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但还是入了秦不闻的耳朵。 她突然想起,宋谨言刚刚登基时,不服的朝臣官吏大有人在。 双王虎视眈眈,宋谨言虽为东宫太子,但无权无势,年纪又小,自然便成了众矢之的。 她记得,那一年,一位鞠躬尽瘁的老臣病重,奄奄一息。 宋谨言直接撇下京城一众朝臣,骑了一匹白马,在无人保护的情况下,奔去了那位老臣所在的封地。 快马加鞭一天一夜,宋谨言到达那位老臣府邸的时候,几乎是从马匹上跌下来的。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那老臣病榻前,放声大哭。 事后,老臣仙逝。 朝中大臣得知宋谨言单枪匹马离开京城一事后,皆是谴责他心浮气躁,难成大事。 那时,宋谨言的根基本就不稳,朝堂上暗流涌动,多方势力明争暗斗,都想给这位“新帝”一个下马威。 那一日,秦不闻提了一柄长剑,走至金銮殿上。 不等众人反应,秦不闻揪起为首参奏的大臣的官服,长剑举起。 “嗤——”的一声。 那上一秒还在喋喋不休,眉飞色舞谴责宋谨言的大臣,下一秒,便身首异处。 霎时,庙堂噤声。 秦不闻的官袍上沾了血,脸上也溅了血渍。 她却站在金銮殿正中央,看着那群瞠目结舌的朝臣,笑得张扬桀骜。 “看来有些大臣,将本将军在陛下登基之时说的话,都忘干净了。” 她的目光扫过朝堂众人,满朝文武百官数以百计,却无一人敢抬头同她对视。 她扬声:“宋谨言,是本官选出来的皇帝!” “再敢对他有任何置喙,便是对本官不敬!” “即便宋谨言有万般过失,那也只能由本将军来诘责,你,你们——” 她指着文武百官,笑得不屑:“都不行。” 她照例将宋谨言护在了身后。 后来,在御书房,宋谨言抱着秦不闻,失声痛哭。 “对、对不起呜呜呜——阿闻哥哥,对不起——” “是我太冲动了,是我做错了——呜呜呜……” 秦不闻却是温和地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语气柔软:“宋谨言,你什么都没做错。” “哪怕是当了皇帝,我也很欣慰你会有这样的赤诚之心。” “你对老臣尽职尽责,怀柔体恤。” “你没有发现吗?今日朝上的老臣,皆是替你说话的。” 宋谨言哭泣声渐小,却还是抽噎着,抱着秦不闻不撒手。 秦不闻勾唇笑着,声音温柔,循循善诱:“宋谨言,你做的很好。” “你能这般赤诚勇敢,不瞻前顾后,不自私自利,我很高兴。” 自先帝过世后,秦不闻便接替先帝,成了“父亲”的位置。 ——但那时的秦不闻,也不过比宋谨言虚长一岁罢了。 她至今都记得,宋谨言抱着她,委屈又自责地说出的那句话。 “秦不闻,怎么办?我很笨的……” 那个时候,宋谨言一直以为,他做不好一位皇帝,会辜负先帝与秦不闻的期盼。 秦不闻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曜云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强,宋谨言早就没了这样的烦扰。 而现在,一如许多年前,少年眼中噙泪,语气委屈。 “秦不闻,我很笨的……” 秦不闻的喉头像是堵了一块石头,不上不下,喘不过气来。 她轻叹一口气,又不觉往前走了两步。 宋谨言似乎是一个人来的。 他身上穿的还是一身黄袍,秦不闻环视四周,四下也没什么守卫。 宋谨言好像喝醉了。 有穿堂风从外穿过弄堂,又穿过正殿。 眯了眯眼睛,宋谨言眼眶模糊,看向殿外。 ——他真的喝醉了。 否则,怎么会看到秦不闻呢? 他笑着,朝着那道不算真切的身影举了举手上的酒坛。 “阿闻……哥哥,你来看我笑话了?” 他极少在她面前自称“朕”。 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那身影极短地叹了口气。 面前的人影俯身,一只温凉的手,便落在了他滚烫的脸颊。 他有些留恋地蹭了蹭那只温凉的手,像是得了奖励的小犬。 他的眼尾是红的,脸颊也是红的。 有些费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宋谨言鼻子一酸,眼前的身影便更加模糊了。 “秦不闻……”宋谨言叫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语气都是抖的,“你不许笑话我啊……” 秦不闻垂眸,一言不发。 也不知道宋谨言这是抽哪门子疯,大晚上的一个人来长安王府,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跟踪看见了,那可就不好解释了。 想到这里,秦不闻叹了口气,她稍稍弯身,使了一些力气,就将宋谨言背了起来。 ——一如许多年前,秦不闻总是这样背着宋谨言的。 一阵酒气扑面而来,秦不闻好笑地皱了皱眉,熄了正殿的灯火,背着宋谨言往府外走去。 后背上喝醉酒的人并不老实。 他晃来晃去,还打着酒嗝,下巴抵在秦不闻的肩膀上,说话都不算利落。 “秦、嗝、秦不闻……”他换着秦不闻的脖子,喃喃道。 秦不闻轻笑一声,将宋谨言往背上抬了抬:“嗯。” “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好哇……” 他委屈地将头埋在秦不闻的脖颈,鼻子微酸。 “秦不闻,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好……” “你能不能……能不能回来……” “帮帮我啊……”
第296章 秦不闻,哄我。 宋谨言真的是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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