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宫溪山笑得温和,“是在下唐突了。” 顿了顿,宴唐继续笑着:“我家殿下也听说过宫先生,听闻了宫先生要参加今年科考的消息,原本很是期待。” 宫溪山稍稍愣怔:“她……很希望我参与春闱吗?” 宴唐点了点头:“嗯,殿下的意思是说,若是有宫先生参加科考,曜云可添三分文气与底蕴。” 自曜云建成以来,文武皆兴,盛极一时。 只不过后来,曜云周边战乱不断,为保卫边疆,曜云多武将良臣,少文臣官员。 这种形势,在秦不闻从将军成为长安王后,更加明显。 曜云文人墨客众多,只是苦于长安王的“压制”,自认怀才不遇,不肯入仕。 这几年,曜云皇帝大肆奖赏文臣才子,广纳贤才,多多益善,形势这才一点点有所改观。 如若有宫溪山参与春闱,想必今年的科考,将是曜云奇观。 “不过,这些都只是殿下的期许罢了,”宴唐笑得温和淡然,“至于作何选择,端看宫先生的意思。” “殿下常与陛下共同参与殿试,选拔人才,所以对曜云的有志之士,也是求贤若渴。” 说完,宴唐的目光落在了宫溪山手上的字画上:“宫先生,这是……” 宴唐指了指宫溪山手上的画作。 半晌。 宫溪山轻笑一声,往后退了半步,语调不疾不徐:“没什么,有劳公子了。” 宴唐笑得善解人意:“我看宫先生在这里站了许久,可是有东西要交给殿下?在下可代为转达。” 宫溪山摇摇头:“不必了,多谢公子。” ——他想亲自送到她手里。 他想,在他登入皇殿,参加殿试时,亲自送到她手里。 宫溪山志不在仕途之上。 可是她说,若是他在,曜云可添三分文气。 他便不想辜负她这份期许。 罢了。 若是能离她近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宫溪山甚至自己都意识到,他对于秦不闻,过于偏袒了。 只是到最后,宫溪山春闱魁首,却未参加殿试。 ——长安王死了。 据说,从那浔阳城的高楼上,一箭穿心,坠落城楼。 得知此事的宫溪山,一幅字画将将落款,‘见闻’二字,乱作一团。 他见不到秦不闻了。 思绪至此,宫溪山回神。 他看向面前眼眶猩红的容疏,眉眼坦荡从容:“容疏,我想这样做。” 曜云可以没有这三分文气与底蕴。 可不能没有九分匪气与胆识。 那是秦不闻才有的东西。 容疏双手微微颤抖,他面露不解,眸光晃荡:“兄长,那你呢?” “你没了你的‘道骨’,做不成国师,天谴加身,你活不久的。” 他甚至,连作为“宫先生”的右手都抬不起来了。 他引以为傲的书法字画,如今竟然连笔都提不起来了。 “兄长,那你呢?” 宫溪山什么都没有了。 他分明应该成为万人之上,众人敬仰的国师。 或者成为文人追崇,声名鹊起的宫先生。 种种可能,也不应当是这样的。 ——宫溪山会死。 男人的脸色有些瘦削消减,他好像有些冷,紧了紧身上的衣袍,任由夜风吹过他的长发。 满身风姿,孑然一身。 “兄长,”容疏苦笑,“我不懂你。” 兄长为了他,抛弃了成为国师的机会,他愿意为了兄长,背上罪业,杀了秦不闻。 ——只要杀了秦不闻,道运回归,天谴便不会降到他身上。 一切都会回归原样。 容疏自小被父母教习,断情绝爱,无甚情感。 他不懂宫溪山,也不懂他为什么会为了一个,一个只见过三面的人,性命都不要了。 宫溪山闻言,也只是苦笑一声。 “我也不懂。” 夜风将他的声音吹得很轻很轻。 像是讲故事一般,宫溪山娓娓道来,十分真诚地开口:“其实,我也不懂。”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为了她,做到这种地步呢? “但是容疏,你知道吗?”宫溪山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缓缓开口,“我得到她的伤痕与痛苦时,也得到了她的记忆与过去。” “很奇怪,在我得知她做的那些事后,我分明应该赞许,或者感激长安王为曜云做的一切。” “但是,当我得到那些记忆的时候,我除了心疼,便什么都记不得了。” 世人或许在得知长安王秦不闻做的这些后,会钦佩,会愧疚,会感激,会称赞。 但是宫溪山,只觉得心疼。 他实在没什么出息。 只是觉得,她从前的日子,过得太苦了些。 他只是记忆轮转一瞬,便心疼得不得了。
第438章 我与自己打了个赌 宫溪山其实清楚,他不是多么良善仁慈之人。 世间苦难无数,他也不过一介凡人,哪里救得完呢? 可他偏偏做了一回蠢人。 ——救不完便救不完吧,他只看到了秦不闻一个。 容疏不明白。 在他成为国师之时,他的师父,也就是曜云的前任国师,在仙逝之前为他留下一封书信。 书信中提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竟然是说,若是有能力,多帮一帮那位长安王殿下。 似乎世人都以为,长安王秦不闻烧杀抢掠,嗜血成性,是以人嫌狗憎,无人敬重。 可他的师父,他那位万人之上,受人追捧的国师师父,在书信中嘱咐最多的,便是善待那位长安王殿下,若是那位殿下当真遇到难处,便帮她一把。 ——长安王秦不闻,似乎也不是无人关心,无人在乎的。 容疏眸光晃动,他看着面前笑得坦然的宫溪山,喉头收紧。 他张张嘴,分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风灌入他的喉头,像是吞了一万根银针,生涩疼痛。 宫溪山笑了笑,那风力道似乎太大了,将他的身子吹得摇摇欲坠,他站在夜风的高处,比那凌云阁的通天石还要寂寥。 “容疏,放了宴唐吧。” -- 秦不闻听到楼顶上传来脚步声的时候,视线移到楼阁内。 容疏走在前面,看到秦不闻时,目光冷浅。 身旁的京寻见容疏要走,便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 容疏轻轻开口,嗓音如空谷幽涧:“我去将宴唐放出来。” 京寻依旧没动,只是看了一眼身旁的秦不闻,等待着她的指令。 秦不闻点了点头:“京寻,跟他一起去。” “是。” 收了剑,京寻跟在容疏身后,下了凌云阁。 秦不闻没立刻走。 她又站在楼阁边等待片刻,终于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少女盘腿坐在屋檐之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歪头看向走下楼梯的来人。 似有所觉,宫溪山停下脚步,抬眸朝着秦不闻看去。 月色掩映,少女背对那清风朗月,银光冷冽,衬得她整个人澄澈清明。 少女席地而坐,看到宫溪山,眉眼弯弯:“宫先生,你还挺会劝人的嘛?” 宫溪山抿着唇,清咳两声,迎着夜风:“秦不闻,你身子那么弱,别在窗外待着。” “哦。” 秦不闻应了一声,终于舍得起身,一个纵身便轻松地站在了宫溪山身边。 她闻到了宫溪山身上熟悉的药香与桃花香,不觉笑道:“小鱼呢?” “在学堂读书,他很喜欢识字念书。” 秦不闻不相信地眯了眯眼睛:“骗人,上次我见小鱼,小鱼还说你总是凶他呢。” 宫溪山闻言,也不禁笑了笑:“秦不闻,怎么好像在你看来,我像什么不近人情的大魔头吗?” 秦不闻皱皱眉,上下打量宫溪山一眼,略加思索地开口:“嗯,挺像的。” 宫溪山气笑了,低啧一声,刚想说些什么,便猛地皱眉,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咳咳——” 秦不闻嘴角的笑意顿住,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宫溪山,任由那朦胧的月色将他包裹其中,模糊冷淡。 “宫溪山。” 秦不闻清凌凌地开口,语气平静如常。 宫溪山也终于止了咳嗽,脸色泛着气血上涌的红晕,抬眼略微有些疲倦地看向她:“什么?” “我回京城之前,跟自己打了个赌。” 宫溪山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没有答话,像是在等待秦不闻的后话。 秦不闻定定地看向宫溪山:“我对自己说,如果找不到治愈你和宴唐的方法的话,我就杀了宋云泽,让你跟宴唐代替贤王瑞王的身份,葬在他们的陵墓当中。” “什、咳咳咳——什么!?”宫溪山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眼眶猩红。 秦不闻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平静,但没人会觉得她说得是假的。 “宋云泽与宋承轩那种人,死后也成不了什么好人,用那么好的陵墓没什么用。” “所以,如果你跟宴唐死了,我就杀了他们,把他们死后的陵墓跟你们调换。” 宫溪山又气又笑:“秦不闻,你疯了?” 秦不闻好像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多疯狂,甚至觉得十分合理:“反正宋云泽意图谋逆,即便不死也会被宋谨言打入大牢关一辈子。”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到时候在围剿宋云泽军队的时候,把他一刀杀了呢。 宫溪山抿唇,呼吸终于缓过来几分,正色道:“秦不闻,你这样做会被文武百官弹劾的。” 秦不闻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又不在乎。” ——她被弹劾的次数多了去了,也不在乎这一次两次。 见秦不闻当真不是在开玩笑,宫溪山吐了一口浊气,认真劝诫:“秦不闻,你不必如此。” “宫溪山,你应当清楚,”秦不闻的声音分明平静温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语气,“我做了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说着,秦不闻顿了顿,又露出一抹笑意:“如果不想让我做出这种‘疯事’,不如听我一句劝,好好活着。” 宫溪山愣怔一瞬,许久,他才垂眸轻笑:“秦不闻,你这是强人所难。” 秦不闻不置可否:“宫先生,我这人啊,不信天命,偏要强求。” 说着,秦不闻定定地对上宫溪山的眸。 “宫溪山,宴唐不能死,你也不能死。” 当初她听说东离那位苏牧皇子,手中有治愈痨病的药方,她已经写了信,着手让苏镜去寻了。 如果苏牧愿意交出药方,自然是皆大欢喜,对于东离的内政,秦不闻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99 首页 上一页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