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婚服与秦不闻的应当是同一块料子,不同的是,他的婚服上绣的是茂林修竹,蛱蝶翻飞。 他抬起头向她看来,那双清冷的眸一瞬间便像是春水融化,温柔矜贵。 他看向她。 他看到了她。 那双眼睛便笑了起来,他立于那巍峨的紫禁城前,薄唇轻启:“阿槿,我在等你。” 他说,我在等你。 秦不闻眸光晃动。 身旁的清越不知何时已经退下,她缓缓走到季君皎身边,由季君皎接过了她的手腕。 万籁俱寂。 就连那宫外的鞭炮声似乎都模糊了。 耳中回荡的,似乎只剩下季君皎刚刚的那句话。 阿槿,我在等你。 秦不闻一只手用扇子遮面,另一只手上还拿了那红纸包。 季君皎微微蹙眉,垂头看到秦不闻手上的红纸:“这是什么?” 秦不闻低声:“清越说是代表好兆头,好像是早生贵子什么的。” 季君皎闻言,稍稍抿唇,将她手上的红纸包接过,放进了自己的袖口中。 秦不闻瞪大眼睛:“季君皎,那是我的……” 男人勾唇轻笑,却是将自己的手递了上去:“我拿着它,你牵着我。” “秦不闻,我也是你的。” 语气中竟然带着几分委屈。 秦不闻哑然失笑,她从善如流地牵起季君皎的手,跟着季君皎,往紫禁城内城走去。 一步一步,周围安静肃穆,似乎就连巡逻的卫兵都没有。 秦不闻感觉到,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她以扇掩面,勾了勾唇角,却唤他:“季君皎。” “嗯?什么?”季君皎依旧端正地目视前方,却是立即应声。 秦不闻也随着他的视线,目视前方:“为何我成了接亲的队伍,来接你的亲?” 季君皎的唇微微上扬:“因为我说过,我已将文渊阁所有家财归置你名下,所以秦不闻,我算是入赘。” 他说起这些话来,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还隐隐透着几分骄傲:“秦不闻,作为文渊阁的主人,理应你来接亲。” 他将所有的支配权都给了她。 连同他的家财与声誉。 他不在意旁人议论他的名声。 他只想告诉所有人,长安王秦不闻,是下嫁。 是他高攀了她。 是她恩赐垂青了他。 秦不闻大概也猜到季君皎这么做的意思,却也只是轻笑:“季君皎,我说要文渊阁家财,是开玩笑的。” 虽然文渊阁主人的名号很好听,但她不缺钱就是了。 季君皎微微颔首:“我知道。” “那你还……” “就像许久之前,我亦知道,你告诉我的关于摘枝头梅花的传说是假的,”季君皎顿了顿,眸光坦然,“阿槿,你既然说了,我既然有,我便想给你。” 不关乎是不是“玩笑”。 只要他有,他什么都想给她。 秦不闻仍旧看着前方。 两人端正地往前走着,穿过那外城宫道,豁然开阔。 再往前走,便是金銮殿的高台。 隐隐约约,秦不闻似乎见到有人在上面等着,看不清样貌。 秦不闻眸光微动。 她猜到季君皎应当是在准备什么大事,但具体是什么,秦不闻还没猜出来。 刚进入内城,秦不闻脚步微顿。 一旁的男人也停住脚步,缓缓转头,温柔地看她:“怎么了?” 秦不闻轻叹一口气,也看向他:“季君皎,我总感觉,你会为我失去很多。” 季君皎垂眸浅笑,握着秦不闻的手却是愈发收紧:“可是阿槿,我自始至终要的,也只有你而已。” 除她之外,皆是身外之物。 像是坚定了什么,秦不闻也向他回以微笑,她牵着他的手,这一次,没有停顿地往金銮殿的高台前走去。 越走越近。 越走越见那金銮殿的宏伟巍峨。 直到视线越来越近,秦不闻也才终于看清,那金銮殿前的高台上站着的,是宋谨言。 今日的宋谨言,穿的是祭祀时才会穿的十二冕旒的皇袍。 他立于高台之上,一身明黄长袍,身姿颀长,眉宇间气势尽显。 他负手而立,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很久了。 秦不闻看到宋谨言穿得这般正式严肃,刚想上前打招呼。 下一秒,身旁的男人拉住了她的手。 同时,金銮殿的最高处,传来宋谨言冷沉肃穆的嗓音。 “罪臣季君皎接旨——” “轰隆——”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原本晴空万里的紫禁城上空乌云密布,天雷滚滚。 秦不闻站在季君皎身旁,有一瞬间,以为是她听错了。 她张张嘴,似乎想要找到自己的声音。 但她听到的,却是身旁男人的声音。 季君皎应声跪地,身姿挺拔:“罪臣接旨。” 高台上的男人因为隐晦的乌云,遮住了神情,秦不闻分辨不清。 “罪臣季君皎,玩忽职守,贪赃枉法,为钱财权势,置百姓安危于不顾,朕甚是心寒。” 什么? 耳边有轰鸣声传来,闷雷阵阵,秦不闻听得不够真切。 ——或者说,她总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高台上的天子仍继续道:“现,剥去罪臣季君皎首辅之职,敛其家财,贬为庶民,余生不得召见不得入京!” “轰隆——” 雷声更大,像是反驳,像是抗议。 高台之下,那一袭红衣的季君皎却是微微垂头叩首。 “罪臣,领旨谢恩。” 不是…… 不是这样的。 这不对! 秦不闻像是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她瞪大眼睛,瞳孔剧烈收缩:“宋谨言,你敢!?” 高台之上,宋谨言依旧负手而立,看不清神色。 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不闻眉头紧皱,指骨根根收紧。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否则怎么会听到季君皎“玩忽职守”这种话呢? 她是不是,还没睡醒? 天地晃动。 那天阴沉得不像话,好像下一秒,就会有大雨倾泻而下。 季君皎谢恩之后,两人便再无声音。 ——就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审判一般,只能听到滚滚闷震的天雷。 万籁俱寂,振聋发聩。 许久。 就在秦不闻以为,这个“梦”或许会这样结束的时候,高台上,宋谨言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青南寺住持,释空。
第469章 大婚(四) 人想要得到什么,都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就像秦不闻能死而复生,宫溪山毁了道心,承平军不入轮回,原身女子送了躯壳。 长安王的命太贵重了。 而季君皎想要的不多,他要宫溪山与宴唐活着。 那一日,他找来了释空住持。 “用什么做代价呢?” 季君皎轻声询问。 释空双手合十,轻声叹气:“首辅大人是否太随意了些?” 之所以称之为“代价”,本质上就是不够平等的。 为何还有人,趋之若鹜? 季君皎垂眸,双手合十:“季某并没有渎神的意思。” “只不过季某所求,不过一个完完整整的她而已。” 他不想让她的身心,一分一毫地被什么分散。 他不想让她亏欠宫溪山,不想让她在意宴唐。 归根结底,是他私心作祟。 ——他偏要她,完完整整地只看向他一人。 释空叹息。 “你可知,宫溪山与宴唐如今病重,你即便做了交换,付出代价,他们也不过多一分活下去的可能。” 天道不是“许愿”,求而不得的时候,太多太多了。 即便做了交换,也不一定成功。 季君皎垂眸轻笑:“我知道。” “施主,”释空有些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世人渴求之事何止千万,你又为何执迷不悟呢?” 季君皎抬眸,对上释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季某并非执迷不悟。” “我只是答应她了,会救他二人性命。” 对于秦不闻,季君皎从未食言过的。 释空眉头皱得更紧,却是转头看向窗外的天色。 “施主可知,世间苍生千万万,也不过一人可称为‘人中龙凤’。” “这种人或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或可功成名就,富可敌国。” “这样的人,不论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佛家称这种人为‘蝉’。” 释空顿了顿,继续道:“施主,您原本可以平步青云,万人敬仰,成为冠绝千古的第一首辅。” “这是您的‘命’,你本该万古流芳,后世提起您,也称一句‘绝世无双’。” 季君皎何等聪明,话至此,他便明白了释空的意思。 “所以,需要拿我的仕途前程来做代价,对么?” 释空的眉心不自觉地皱了皱,他张张嘴,半晌却也只是垂眸,告了声佛。 “施主,您本该前程似锦,冠绝万世。” 季君皎却笑着垂眸,眼中尽是温柔与释然:“可我偏偏只想与她偏安一隅,白首不离。” 释空劝诫:“季施主,您气运华盛,何必执着?” “我既选了阿槿,便不在意失去什么。” “施主当真要为了那两三线生机,断送自己的前程?” “前程仕途于我,不过虚名。” “季施主,”释空语气放缓,“曜云有你,百世兴盛。” “若是你没了这气运,辞了这官职,或许会遭百姓不解谩骂。” 说到这里,季君皎竟抿唇轻笑:“可是,我的阿槿被谩骂了许多年。” 她一介女子尚且不怕,他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至于,释空大师说的,曜云江山社稷,”季君皎拿着一份名单,呈现到释空面前,“近些时日,在下也一直在培养朝中新臣贤才,有我的学生陆之鹤在,曜云亦可万世无忧。” 释空哑声。 许久。 “你……早就准备好这样做了?”释空面露诧异。 季君皎淡然笑笑:“是。” “阿槿说,她不想总是待在长安城的。” “我想,带阿槿四处转转。” “世间山川河流大好,我的阿槿,总不能困于一隅的。” 他很早很早便布下这场局。 他将自己引以为傲的学生以及科考的贤才推举至大殿之上。 他将自己毕生所学一点一滴教授给他们,毫无保留。 ——因为他原本,就没再打算成为那个万人之上的首辅。 他弃了自己的气运与权势。 阿槿想要的自由,他来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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