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将手搭上门锁时,略略有些迟疑,幻形丹已失效,她早已不是第五嬛余的面容,此番决心前来,亦做了要同楼观玉开诚布公的准备,只是不知,他会作何感想,是否会因此…… “可是第五道友?”里间传来青年熟悉的清润嗓音,尾音微微上扬,可见其心情不错。 “是,楼道友。”余菓菓所有的顾虑在她推开房门的一刹那戛然而止。 一袭素色锦服的楼观玉端坐于圆桌边,自窗口吹入房内的徐徐晚风吹起他面上的白色锦带,与发丝缠成一股。 听闻推门的声响,他的长指摸上骨瓷茶具,向着她的方向遥遥举起,唇角微掀,“第五道友快些过来吃茶。” 余菓菓跨入房内的脚步微微顿住,眸中盈上不敢置信,喉中似被什么堵上了一般,微微哽住:“楼道友,你的眼睛……” 楼观玉捏着茶盏的指节微顿,抚上遮目的锦带不甚在意地笑笑:“只是暂时无法视物,过些日子便能好。” 没有听见脚步声,他催促她:“第五道友杵在门口作甚。” 余菓菓扯了扯嘴角,如此她倒是不必刻意解释自己为何变成这般模样。她走至另一侧落座,眸光定定落在那根遮目的锦带上,状似无意地提到:“楼道友如何将信件送至我那处?” 自从与谢无祭说开后,她便夜夜宿在司余殿,那封信件按理说无法送至层层加防的深宫内苑,可它就那么巧合地在谢无祭离开魔宫的这日,到了她手中,这无法不令她产生疑虑。 一阵倒水声过后,楼观玉将骨瓷茶盏推至她面前,唇角笑意不变:“想来以第五道友的聪慧已然猜出此人与当日助我二人入妖市之人为同一人。” 眼前茶水的热气氤氲模糊了楼观玉的面容,余菓菓眨了眨眼,问他:“他是魔族?” 楼观玉饮茶的动作顿了顿,模棱两可道:“算是吧。” 余菓菓轻蹙眉头,眸光下落,凝着茶盏内打着璇儿的茶叶,沉声问他:“什么叫算是?” “第五道友。”楼观玉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这些时日你可曾打探到当年消失在幻境中的世家宗门弟子现在被司余魔尊关在何处?” 余菓菓知他会有这一问,缓缓摇头:“此事与谢……魔尊无关,不是他做的。” 在二人相认的次日余菓菓就问过谢无祭,他说不是便不可能是他所为,她信他。 “砰——”孰料楼观玉神色倏而凛冽,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置于桌面,脸上笑意全无,“不是他会是谁?还能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将所有人一息之间全数转移?!” 余菓菓被他的突然变脸所慑,抿唇站起身,亦收了笑。 似是意识到自己态度有失,楼观玉敛了周身冷气,仍是有些生硬道:“第五道友抱歉,勿要怨我情绪颇激,只是我担忧你受了那魔头所惑,失了判断的能力。” 置于桌面的指骨捏得生白,楼观玉哀叹道:“如今整个修真界就像悬丝走刃一般,谁也不知司余魔尊何时发难灭了剩余的世家及宗门。” 余菓菓坚定地回他:“他不会。” “如何不会?你如何笃定他不会?”楼观玉仰面‘看’她,双眸似隔着锦带怒视她,“你可知当日我们离开妖市后,邀月酒坊发生了什么?” “整个邀月酒坊内,无论魔还是修士都死了!”未等余菓菓接话,他咬牙接道:“所有人都被挖去双目,或砍头或剖心,血尽而亡!” “那血染一路淌至街角,染尽妖市!!” 他将桌帔攥得皱成一团,“谢无祭这魔头嗜杀成性,你让我如何相信当年之事不是他所为?” “你莫不是见他生得貌美,芳心错落至他那处?”那双被锦带所缚的双目攥着她,楼观玉声声泣血。 “当年之事不是他做的。”余菓菓因他所言邀月酒坊之人全数死绝而一时怔声,待回过神,亦坚定道:“他不会骗我,我信他。” “哼,你果然与那魔头……” “是,我和谢无祭知心相交,夜夜宿在一起。”余菓菓打断了楼观玉的嘶声,镇静反问:“这是不是你想问的?楼、观、玉。” 楼观玉神色略微不自在,别过脸道:“我、没有,不是这个意思。” “你的‘友人’既能掐准时机送将信送至我手中,又如何不能得知我与魔尊是何关系?又如何不知我变了一副模样?”余菓菓冷笑,她不排除魔宫中有奸细,也许她今日的一举一动就在那人的监视下,“倒是难为你了,还这般亲切地唤我‘第五道友’。” 楼观玉指尖动了动,没有说话。 话既已敞开说,余菓菓不再与他互相套话,她拉开二人的距离,将手探至芥子囊,那处转着谢无祭留给她的破险之物。 她眼帘半垂着,诘问:“楼道友……又何曾没有骗过我?” “你借稳固在楼家代少主地位为由,假意与我第五家合作,何不是借此试探我的身份。”她步步紧逼,“酒嬷嬷便是你们的人吧,或许舞娘服那事亦是你一手为之?”她没有忘记当日茨渠所报,酒嬷嬷叛变一事。 她想这一切事情连起来,应与楼观玉身后那身份神秘的‘友人’分不开。 楼观玉气息一岔,未料到她如此敏锐,不再否认,轻笑道:“第……余道友当真蕙质兰心,无怪乎司余魔尊同踏霖仙尊倾心于你,这数百年来执意要寻到你。” “你果真知道我是谁。”余菓菓微微一顿,觉得他这话有歧义,这些如何与大师兄扯上关系,他会倾心她?莫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男主心中应只有女主谢锦薇……可细想那日在沈家小院中,二人之间仿若陌生人的谈话。难道因谢家遽变,谢锦薇入魔,二人最终殊途? “楼道友也无须假意装作无法视人,不若将锦带摘下吧。”余菓菓认定他即是为了麻痹她,而刻意装作看不见。 “余道友,我未曾骗你。”楼观玉手抚上锦带却不摘,苦笑着摇头:“楼某确实罹患盲疾。”自离开妖市那日起,他便发现视线模糊,直至三日后余菓菓离开,他彻底无法见到一丝光亮。 一阵微凉的晚风席入房内,吹散屋内的剑拔弩张,令二人清醒一番,同时吹落那松松系在脑后的锦带,露出楼观玉那双昏暗无神的桃花眼,细看之下,面容与昔日的楼观月有三分相像。 “你……”余菓菓微怔,欲伸手将锦带递给他,伸至一半又骤然想到什么,将手收了回来。 不过须臾,楼观玉伸手摸到锦带,摸索着系好,再度挂上淡淡的笑意:“余道友不必问了,如何瞎的……楼某不知。”即便他有揣测,那又如何呢? 余菓菓是向着那人的。 余菓菓收了声不再多问此事,转回正题:“楼道友冒着暴露的风险将我邀至此处,究竟是为何?”她不信他只是来同她争论一些既定的事实,定有所谋。 楼观玉答得很快,“楼某……是来带余道友离开魔界的。” 余菓菓:“?” “你不能留在魔界与谢无祭成婚。”楼观玉似有些犹豫,“他终有一日会杀了你。” 余菓菓被气笑了,“楼道友要是约我至此就为说这些妄言,我就不奉陪了。” 她毫不犹豫地起身,抬步离开。 微敞的门扉在她眼前被关上,余菓菓语意愈冷,“楼道友何、意?” 楼观玉并未发难,又摸索着替她斟茶,淡声道:“余道友勿要急,不若听楼某说完再做决定?” 余菓菓未回身,而是将谢无祭所给之物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时间整个房内蓝光大盛。 “承影剑!”楼观玉瞳孔紧缩,失声叫道。 莫说楼观玉,余菓菓亦呆怔原地,她未曾想到谢无祭留给她的那枚看似小巧的法器竟是他的承影剑? 而承影剑剑顺应她本心,化为原形半悬于空,凛冽剑气横冲向对面的楼观玉。 “司余魔尊竟将此剑交予你傍身,”楼观玉被剑气慑伤,心头血汹涌而出,他单手抚胸口艰难地站起身,“余道友,楼某并无恶意。” 余菓菓敛眸戒备地看向半身狼狈的楼观玉,却是不信他。 他苦笑:“你可知魔尊此时所在何地?” “你说。”余菓菓直觉他此话有个中深意。 “龙东府,沈家。”楼观玉以手背抹去唇角鲜血,喘着气,低哑道:“今夜……沈家将从四大世家中除名。” 余菓菓凝眉瞪他,“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一枚符咒趁着屋内被剑气席卷而黯淡的烛火,悄然摸至余菓菓身后。 蓄势待发。 * “谢、无、祭!” 月悬当空,时间停滞于黑暗,所有的人仿若陷入了对死亡临近的恐惧,放纵着焦虑与不安,恐惧伴随着他们的每一次呼吸,席卷至周身百骸。 男子咳出胸腔中积淤的心头血,蹒跚着站稳身形,眸中盈上怆凉与讽刺,“我替你寻回余菓菓,你竟恩将仇报,要将我沈家全灭!!” 容色姝丽的青年浑身氤氲着挥不去的浓稠魔气,一身暗红色绣金纹长袍逶迤曳地,衬得肤白如雪,如同今夜惨白的月色。 他倚着身后沈家百年的梧桐树,纤长的手指捻着指尖的黑玉戒指,长睫半垂,放任眼前众人放纵恐惧,瑟缩伏地求饶。 夜风带着凄苦之意卷着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苏林。”谢无祭抬起眼皮,眸中蕴着讽刺,凉薄道:“何时沈云霁将沈家交予你了?” 苏林身染鲜血,面色发白,颤声道:“家主将沈家托付于我……我必与沈家共存亡!” 他身后的沈家弟子纷纷上前搀扶,哀痛声此起彼伏,“苏总管——您一定要撑下去,家主,家主不会不管我等,他……” 不绝于耳的杂声令谢无祭眉间褶皱愈深,他微微直起身,长指抵在下颌,眼神如利刃:“无上他在哪?” 苏林身形一震,眸中略过不可思议,含糊嗫嚅道:“咳、咳咳……我、我如何知晓无上仙尊在何处?咳咳……” “总管,您没事吧。”离苏林最近的弟子满目凄哀,上前一步托着苏林的身子,气血冲入脑海,他不假思索道:“你这魔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上仙尊不是为你所囚,你还假惺惺地问总管?” 所有人都没看到谢无祭如何出手的,不过一息不到,他顿时化为一团血雾,崩散在众人面前。 那弟子身边欲捂住他口的另一名弟子一瞬愣傻,他伸出去的手染满血色,眸光剧烈颤动,看向身前忽至的红袍青年,僵立当场。 而苏林失去支撑,轰然倒地,不断地咳血。 罪魁祸首则碾着指尖热腾腾的鲜血,笑意吟吟:“告诉本尊,他在哪?” 苏林抚着胸口,“我,咳咳,我不知……” “好啊,那你一息不说,本尊便杀一个。”谢无祭似是料到他不肯屈从,长指勾了勾,眼前僵硬的沈家弟子那纤细的脖颈便被握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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