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有人用了牛羊肉炖豆腐,可真够舍本的,二两银子还没到手,就贴了这好些。 桌上也不全是品菜的人,有个老先生笔沾了墨,开口就问:“叫什么名儿,住哪条巷子的。” 许三七老实答了,心里莫名有些发紧。 “等着吧,后头还有一个。”伙计给她搬了个板凳坐着,没好气道。 “多谢。”许三七坐下,瞧着桌上站起一人端着菜往楼上送,便低声和那伙计搭话,“外头坐着的不是吃菜的?” 话音未落,楼上便传来一道斥声—— “又是豆腐汤!是个人都知道鱼头能和豆腐炖汤,你以为你换了条鱼,就不是鱼头豆腐了?” 许三七听着便有些坐立难安,她本以为菜送到了就行,哪知道还要当着面尝,尝完还要被挑挑拣拣啊...... 楼上的又骂了几句,接着便是一阵骚乱,有人慌慌张张地喊:“二管家呕出来了,来人!快叫大夫!” 楼下喝茶吃酒的客人原先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见有人吐了,食兴被败了不少,掌柜的结了两桌客人的酒钱,脸色一时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伙计生怕被叫到上头洒扫,假模假样地招呼她,“外头坐着的吃的都是没被挑上的,这一日下来不知肚子里吞了多少豆腐。” 许三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心想怪不得他们一个个脸都拉的老长。 过了好一会儿,有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气冲冲地从楼上下来,嘴里骂骂咧咧地喊着什么,许三七认出他是昨日在豆坊闹事的那个厨子,瞥了一眼便没再看了。 她不招惹事儿,晦气的人自个儿也会上门。 大抵是被人瞧了笑话,那汉子又急又怒,猛地走到那握笔的老先生跟后,想抢那记名的册子。 “你做什么!”跑堂的伙计上后拦人,那老先生抱着册子颤颤巍巍地退后了几步,那一桌几个李家人也站起来拦,其中一个脸都胀绿了,也不知是不是豆腐吃撑了,正难受着。 许三七觉得这桌一会儿兴许也有人要吐,慌忙牵着小枣往屋角躲。 这一躲,倒是引人注意了,那汉子被架着丢到门外,看见她瑟缩地躲,骂得更大声了,骂完豆坊掌柜是个尖酸刻薄相,接着骂跑堂的伙计是客栈养的看门狗...... “什么人都敢装大厨,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个穷鱼养的婆娘!” 许三七听出来了,这句是骂她的,这人骂来骂去,李家人是半句不提,想来也是个怂货。 “行了,你上楼去吧。”伙计用布巾擦了擦汗,说。 上了楼,许三七才发现这是间无窗的雅间,从木栏杆上往下看,就能瞧见整个后堂,靠栏的梁上坠着木帘子,稍大声些,底下的人就能听见。 “你这豆腐酿虾还挺有新意,师从何处啊?”为首的人问。 许三七等了半天也没听人叫她坐,于是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缓缓道:“没有师承,自个儿琢磨的。” 从她坐下,桌上的几人便都看了过来,听见菜是她自己琢磨的,更是瞪大了眼。 坐在主位的人干咳了一声,端住了架子问:“这第一道菜酸味儿可是用的野果熬的?” 许三七想了想,一本正经地点头,“是野果子。” 那人隐秘地笑了下,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手上筷子没停,乍一听像是闲聊似的问:“别人都做煎炸煮各一道,你怎么不做汤?” “若要以豆腐炖汤,便要取一个鲜字,鱼头和虾仁皆可用,辅以菜心,也是一道佳品。”许三七说。 “哦?”坐那人左手位的男人发了话,眼神恨恨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做?” 许三七怀疑他就是方才吐了的那位。 “我晌午有别的事儿,回家时已有些晚了,鱼头要炖,家里也没得菜心了......” 桌上有人没拿住勺子,落在碗里发出几声脆响,那人不可置信道:“你是说你这几道菜是赶着做出来的?” 许三七揣摩不出他的意思,索性不瞎猜了,下巴冲着桌上点了点,直白道:“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问话的人一阵恍惚,为首的人夹住盒子里最后一块臭辣脆皮豆腐,辣味勾得人直咽口水,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家里稍大的食盒昨日给木兰送饭时带到武馆去了,许三七这会儿用的是巴掌大的盒子,她原是想着要是没被挑上,也亏不了多少。 显然这桌人是有些吃不够,臭辣脆皮豆腐和豆腐酿虾一人一筷子就没了,手慢了的都没吃上。 许三七领到二两银子时人还是恍惚的,李家果然财大气粗,当面尝当面结钱,那疑似吐了的二管家把她送下楼,交代道:“到时候咱家会派马车接你进府,若是姑娘得闲,可再瞧瞧这几日张的榜。” “成。”有钱拿的事儿,许三七自是一口答应。 客栈的伙计见她是被李家人送下来的,心里有了数,说话也客气了些,温声提醒道:“那人还在后门骂着呢,姑娘小心些。” 许三七道了一声谢,隔着门往外瞧,那汉子果然还在门后骂,也不嫌累。 告示牌后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抱着胳膊,满脸忧心地问:“哥,你说许家姐姐能拿到银子吗?” “她有手艺。”祝风摸了摸妹妹头,安慰道。 许三七还想着要不跟着伙计从后门溜走,省得找上晦气,但见祝家兄妹在,便全然不怕了,牵着小枣正大光明地走后门出来。 “许家姐姐,你出来了?”祝欢见了她便欢欢喜喜地迎上来,也没问李家的事儿。 许三七应了一声,瞥了一眼那闹事的汉子,示意他们找个方便的地儿再说。 许是看他们人多,倒是没再生什么麻烦。 待走远了,许三七回头张望了两眼,见没人跟着才问:“怎得在这儿等我?” 祝欢和哥哥对视了一眼,略带踌躇地开口:“你先后要找的能捞蟹的人......她答应了。”
第62章 阿唐 沿着渡口东行,出了宁风巷,行矣近半时,一条卵石路直指城门,路旁的商铺渐少,就连吆喝的小贩也不往这处来,四下皆是荒地,远远地能瞧见几座屋舍,于土坡上错落而立。 “后头就是了,我去喊人。”祝欢弯着腰爬上土坡,一溜烟儿便跑没了影子。 祝风站在土坡上伸手拉许三七,待她在坡上站稳了,又把小枣举着抱了上去。 折腾这一遭,许三七身上卸了劲儿,手软脚软地坐在坡上,后背那块儿的里衣早被汗浸透了,坡上风大,凉风一个劲儿的往袖子里钻,晚秋的寒意贴着脊背一寸寸地爬,冷得人直打哆嗦。 卵石路上有个腰间配长刀的护城官往这儿瞧,又抬手比划了什么,许三七歪了歪脑袋,那人见状便要走近。 “是例行盘问。”祝风绕到一侧给她挡风。 城东多是荒地,人烟稀少,为防贼人藏匿生事,府衙派人把守着几个要点,巡逻的护城官以百米为限半日一轮换,若遇生人,当问明身份,形迹可疑者,可当街扭送。 “你俩,做什么的?”那护城官站在坡下,一手扶在长刀刀柄上,仰头看向两人。 祝风几步跳下土坡,老实交代了来意,“我们来找人,一会儿就走。” “我瞧这姑娘眼熟啊,你们打哪儿来的?”护城官瞥了一眼许三七,问。 “城南。”祝风回了话,怕生误会,又说:“许姑娘托我兄妹二人办事,这才一同来的。” “姓许?”护城官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语气热切了些:“可是渡口卖酸汤的许老板?” 许三七点了点头,顺着祝风的话说:“来谈一桩小买卖,劳大人费心了。” “都是分内之事。”护城官摆了摆手,憨笑道:“我早听同僚说渡口有家酸汤做的好,头回去晚了没吃上,还想着下月轮值了定要去尝尝,没想到倒是在这碰见了。” “摊子上忙活不来,劳烦您跑一趟。”许三七每回听人说吃不上她家酸汤都莫名有些心虚。 “哪儿的话,下回我早些去就是了......” 客气了几句,路上来了人,远远地喊了一声什么,许三七听不太真切,那护城官头却是头也不回地应了,冲两人颔首告辞。 待人走远了,祝风听见她突然问:“夜里是不是也要人巡逻?” “听说是比白日松散些...”他答。 许三七胡思乱想了一阵,不一会儿,祝欢便领着人从身后的土屋子里出来了。 “许家姐姐...就是她能..她能帮你捕蟹。”祝欢跑得气喘吁吁,把人往身后一推,便一屁股坐在土坡上。 许三七抬眼去瞧,是个身量纤细的姑娘,着一身麻布衣裳,头上缠了一条灰色布巾,长而粗的麻花辫垂在肩上,见她望过来,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我听祝姐姐说了,许姑娘叫我阿唐就好。”她脆生生开口,尾音有些颤,眼底藏了些许不安,但也不扭捏,就这么站着任人打量。 许三七也不是刻意盯着人看,只是一时有些诧异,这姑娘瞧着和木兰一般大,不像是在海上讨日子的人。 “好,阿唐,我来就是想问问捕蟹的事。”走这一趟,有些事还是得开门见山地说。 “姑娘想买多少蟹?”阿唐脸上带着笑,像是松了一口气。 许三七算过,一斤螃蟹也就出二两蟹黄馅儿,一个包子就得用二两,十个一笼,一日只卖四笼包子也要四十斤螃蟹。 挠了挠脸侧,许三七和祝欢对视了一眼,试探地问:“一日四十斤可行?” 在海城买螃蟹不是难事,渔民出海总有挂坏网的时候,赶海时在滩上也能捡着小半桶,只是这东西不值钱,卖不出鱼价,在滩上瞧见了,小孩儿们是不愿捡的,也就上了年纪的阿婆们会捡回去剁碎了喂鸡。 她要买的多,总不能一家一家的收,挑馅儿也是费功夫的事儿。 果然,一听这数儿,阿唐也面露难色,踌躇道:“姑娘进屋喝口水吧,我拿不准,得问过我阿爹。” 阿唐家是土搭的屋子,开门带起的风都有一股土腥气,屋顶是用树皮绑着麻绳盖的,有一处漏了光,就正对着门,一间屋子用土墙隔成两室,里间的土榻上,有个脸色煞白的男人半靠着床头,见家里来人,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招呼,起得急了便是接连的咳嗽声。 男人许是生了病,止不住地咳,小枣抱着阿姐的腿半藏着脸往里瞧,那人便强挤出一个笑来,让阿唐带她们去外间坐。 “姑娘在这坐坐,我去替你们问。”阿唐冲她们不好意思地笑笑,从罐子里舀了碗凉水进屋。 外头的屋子里也放了张床,靠墙有一小灶,几个竹编的篓子垒在屋角,锅碗瓢盆收拾地整齐,故而看着也不觉得杂乱。 祝风没坐,背过身站在门口,挡住了从土坡上灌进来的风。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1 首页 上一页 55 56 57 58 59 6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