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隔着条横街,一灯如豆,微微往外发着朦光,是一锅炖不下还没打烊。 这几日忙,徐璟每次下值时都是黑灯瞎火的,难得对方今天还没走,于是吩咐困得点头的阿昌继续等着,自己则抬脚走进。 徐璟来时,阿余和阿年正各自端着碗吃着夜宵,不见乔琬,许是在厨房忙碌。 她们并非没吃晚食,是阿余习武消耗大,饿得快,乔琬专煮给她吃的。 阿年看到也馋了,故分了一口。 食案上摆着的都是家常菜,两个丫鬟也吃得头埋进碗里去,吃相一点也不斯文,却很有食欲。 徐璟看得牵起嘴角,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的胃忽然就饿了。 “咦?”阿余抬头,诧异,“徐司业?” 徐司业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么? 阿年第一次见他,只瞥见一角绯袍就把自己给吓傻了,默默起身唤来乔琬。 “咦?”乔琬也咦了声,笑道,“这样晚,不过却巧。” “巧什么?” “我刚煮了新饮,你便闻香下马来了。”乔琬冲他眨眨眼,这会子又没有外人,揶揄道,“可惜不是好酒,不能使徐司业醉蹋落花归。” 徐璟微笑:“什么都好。” 乔琬为他端来一盏奶茶,里头白澄澄的,什么也没加,可是却飘着浓浓的茉莉花香。 徐璟自是闻到了,微微偏头看她。 乔琬解释:“这是用新方子,加了干茉莉炒茶,再用染了茉莉香的茶叶煮出来的。” 其实直接放茉莉花进奶茶里煮也可以,不过一是因为她就喜欢瞎琢磨两种做法出来有什么不同,而则是晒干的茉莉花内难免混进一些小虫,直接煮...嗯。 徐璟在她的期待的目光下下饮了口。 入口先是甜,而后浮起牛乳本身淡淡的甘醇,茉莉清香恰到好处地压下腻味,使整个口感升华。 慢慢喝完一整盏,徐璟放下茶碗,点评得慎重又认真:“甚好。” ... 乔琬久等来两个字,深吸了口气,自我安慰道:“是了,我就不该期待您能说出甲乙丙丁来。”
第29章 七夕灯会 方才来时,徐璟就瞧见外头案上摆的花瓜了,这会又瞥见木架子上新添了一堆磨喝乐。 一对男女童子,着乾红背心、系青纱裙儿,手执莲花、莲叶。还有对狗儿,雕刻细腻,栩栩如生。 花瓜应节,蛛丝卜巧,摩罗荷叶伞儿轻,望月穿针彩楼外。 “过两日又是乞巧了。”他略带感慨地道了一句。 那神色、语气,还有捏着茶盏的姿态,竟让乔琬有几分幻视老学究。 “与你何干?”她扬起一笑,笑得乖巧,话里却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国子监又不休假。” 不过... 她取下那磨喝乐,放在手心里把玩,笑问道:“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徐司业可会遗憾不能出门看花灯?” 他也二十有三了吧?还未成家,那这些年可曾有聊的投缘的小娘子,相约着一起逛灯市、看花灯? 徐璟没想到这层深意,摇头:“却是年年都一样,没什么看头。”他前些年曾陪着老师去逛过一两回,老师倒是兴致高涨,他却走了没多会就困了。 乔琬抬抬眉,这是什么话! 就他这个木头性子,有姑娘喜欢就怪了。 实则,虽然在国子监中,徐璟的脸等同于活棺材,但只要出了这门,随意到瓦子里走一圈也好,出来后身上定沾满了花。 还时常有人打听到李祭酒那儿去,问徐司业是否婚配,请李祭酒在中间牵线为他们家说亲,都一一被他本人给回绝了,道是还未考虑终身大事。 这样的青年才俊,当初先帝是有意令其尚公主的,只可惜还没来得及考虑将哪个女儿许配给他,自己就先病倒了。 于是有些人就不怀好意地揣测徐璟这是还指望着今上能让他混个驸马当当。 同期的一些进士,有当初和他一块进了翰林院的,如今还在七品六品官位上熬着,一动不动。他们既酸徐璟长了这么张脸、才能又比自己好,面上客客气气,话里暗藏绵针,暗地里,狠狠唾他的做派,挤兑他出身不好。 徐璟倒看得透彻,一概不做理会。 乔琬与阿年阿余一块糊花灯。 三人都不会针线,跟风对月穿针、捉蜘蛛什么的太违心了,于是乔琬打算就糊几盏好看些的灯笼挂在店门口,刚巧之前的两盏旧了,换下来。 另再用昨夜集下的露水煮了好些云面,给当日来吃晚食的食客们一桌送了一碗。 这叫做“吃巧食”,也算凑了节日的热闹氛围。 隔壁糕点铺的邱娘子,拿来了几支捏成织女样貌的酥糖人送她们,乔琬正欲客套,就被邱娘子堵了回去:“不过是些过节的小玩意儿罢了,自家做的,不值几个钱。叫阿余她们拿着玩。上回请小娘子教我做菜,一直没得机会谢呢!” 这叫“送巧人”。 既是节礼,乔琬也不便推辞,收下了。 不过邱娘子回去后,屁股还没坐热呢,又见乔琬过来,送来一对带着老虎冒的童子样式的磨喝乐,笑道:“虽说是女儿节,但奴想着,家小郎君准也喜欢罗睺罗。” 与她互送节礼的除了左手边糕点铺的邱娘子,还有后院住着的主人家汪娘子、右手边杨记食肆。 这杨记食肆的店主人乔琬从未见过面,店里,平日也就是一个管事在打理。面积有乔琬如今这个铺子两个大,还是双层的,生意不温不火。 她之前猜测过或许是哪个大户人家名下的铺子,随意扔在这,但朝廷里姓杨的官儿稀少,倒没有符合的人。又或许是地方官,她转念一想。 一直好奇,便趁着这次机会向这位刘管事打听了一下。 刘管事人到中年,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谨慎得很,只模糊回了一句这“杨”是他们家夫人的姓氏。 她客客气气地谢过,道日后常来往,又回了一礼。 夜幕来临,乔琬关了店门,将店门上的旗子拔了下来,这就表示今日打烊了。 而后带着阿年阿余出门看花灯。 阿余得穿新衣裳,高兴得不得了,已经叽叽喳喳半个时辰了,阿年虽嘴上不说,表情也是高兴的。 “新衣裳真好看!”阿余又道了一遍,抬起袖子对着光去看衣裳上的银丝线,闪闪发亮。 前两日带她们去成衣店的时候,听那掌柜娘子说这是江南最新流行的样式,裙裾层层叠叠,上身如轻纱飘逸,行走间似云浮动,在光亮处,上头的银丝又如流水倾泄。 乔琬自个都没忍住买了一套,淡鹅黄的抹胸,长褙子较之颜色更深一些,衣缘则是绣了些与破裙同色的素色兰花。 一点点而已,就让这衣裳比寻常印染的贵了一倍不止。 这样的衣裳,穿着干活、日常进进出出指定是不行的,恐怕没几个时辰就磨得起毛,也节日出行游玩的时候能拉出来撑撑场面了。 但三人还是很高兴。 尤其是看出阿年的犹犹豫豫,觉得太贵,不好意思时,她大力拍了拍对方的肩,宽慰道:“钱挣了若不花,那便是死物。况且咱们如今一日所挣不少,再一人买一套也绰绰有余!” 成衣铺娘子刚与她讨完价,迷糊了:这小娘子究竟是大方还是抠搜? 阿余已经养成了和她一样的觉悟,跟着附和:“大不了,明日我多卖些奶茶挣回来。” 阿年这才没那么纠结了,高高兴兴地选了件蓝的。 阿余则是一早看中了粉色的一套。 三人五颜六色地穿上身,往那儿一站,倒很有些花团锦簇的味道。 今日又再认真捯饬了一番,簪了绢花、带了耳坠子、擦了口脂——据小娘子说这些都是內造呢,虽只是给宫女们用的,比不上娘娘公主们的精致,但也比外头摊上卖的好多了! 乔琬还给她们画了宫里如今流行的花钿样式,阿余和阿年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任她动作,不敢惊了作画的手。 画完后,二人连连惊叹。 “今日我要带着这妆睡!”阿余喜滋滋的。 月上中天,街道两侧挂着的素色灯笼慢慢开始点亮,由内城逐渐向外城扩散。灯市的主干道上隔几步便可见又一座花灯树,或大或小,由几十上百盏小花灯堆成塔状、柱状、或是更高难度的各种动物、牛郎织女等形状。 将一方天幕照亮,璀璨夺目,堪比白昼。 街上人流如织,放眼望去女子为多数,但也见不少青年郎君守在树下等心上人,或是一家几口相携出游的。 既是乞巧节,街边最多的还是针线摊子、彩缕丝线、胭脂水粉...也有趁着节日氛围的,等着在今夜狠狠蹭一波热度。 卖花糕的,做了应景的模具,白日准备好的不一会便脱销了,只好加紧现做,店门口排起长龙。 卖酒的,将往日不好卖的酒那些换上“鹊桥仙”、“金风玉露”的名儿,再抬高几文价格,也很受欢迎,没一人尝出不对来。 泥人摊前做不完的牛郎织女,还不断有小童捏着几文钱在后头排队,喊着要“牛郎织女”,恐怕这位泥人摊贩未来一个月都不想捏这一对了。 再看他身旁的藤编摊主也好不到哪去,草帽、背篓也不做了,直接被孩子们包围。 路岐人里,甭管是唱戏的、皮影的,统统将今夜的剧目换成牛郎织女,甚至乔琬还看见原本日日在此卖兔子的那位郎君改卖喜鹊了。 简直是一场盛大的“同人线下活动”。 乔琬笑道:“看上什么、喜欢什么、缺什么,尽管买就是,不必忍着。你们可是有月钱的,今日花超了下月还能再领。我就不行了,我发月钱,得省着点。” 二人早看花了眼,心都飞到旁边的首饰摊上去了。 听到这话齐齐“嗯”了声,头点得像擂鼓。 听了后半句,阿余又不好意思起来,问:“小娘子想要什么,我给小娘子买。” 阿年也反应过来自己该表示一番,但又不能抢着阿余的话,于是换了个字眼:“小娘子想吃什么,我也给小娘子买。” “噗嗤,”乔琬忙道,“只管你们就是了。” 阿余坚持追问,一定要她说出一件,不然不依:“平日都是小娘子为我们添置东西,今日也该换换。” 乔琬微微笑了,习惯性地去捏她头上发髻,忘了她今日换了发式,没捏着,没得到满足的手转而伸向了阿年的脑袋:“我想将咱们铺子给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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