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开国封赏功臣,共封六国公、二十一侯、三伯,其中,只有镇国公府、安国公府和八家侯爵为世袭罔替之封。 但开国未及十年,便有三国公、十四侯爵和两伯爵卷进了谋反案里,有些被满门抄斩甚至夷了三族,有些是本人斩首,还留得了家小,还有少数几个只是除爵夺官,未伤及性命。 那一年后,京中只剩安国公府、齐国公府和理国公府三家国公府邸。 齐国公府与理国公府一样都是降等袭爵。但二十年前,齐国侯率军收复了南越,先帝又加封他为齐国公,其女邓氏被选为太子妃。 九年前,今上登基,太子妃自是被册为皇后。 又三年,齐国公病逝,邓皇后不久便得了一胎,生下六皇子。 今上终于得了嫡子,自是国朝欢庆的大喜事。可生育损害了皇后的身体,不过三四载,她便撒手人寰。 温慧与邓皇后在闺中时性情不大相合,关系便不算太好,是各自成婚后,往来才多了些。温夫人因此深知邓皇后多年在公婆、丈夫、宠妾之中的艰辛,几乎多过她的十倍。有时她深夜自苦,想到一国之母亦免不了寻常女子的心酸……也觉可怜可叹。 “可惜我与淑妃娘娘素无交情,也没借口入宫看望六殿下……” 邓皇后仙逝之后,便是刘淑妃掌六宫事。 刘淑妃宫人出身,与陛下相伴已逾二十年,圣宠未见稍衰。陛下共七子五女,有四子两女为刘淑妃所出,皇长子今已弱冠,得封秦王,于二月入户部习学,显然陛下有意储位…… 温慧问母亲:“哥哥嫂子近日可问过齐国侯吗?” 齐国侯是邓皇后的幼弟,今年才二十有三,由邓皇后生前做主,娶了宫中三皇子的姨母、即李贤妃的幼妹、也即工部尚书之女。 “你也知道咱们家男人的性子,”张老夫人笑道,“你哥哥才不想掺和这夺嫡的事呢,他躲着齐国公府还来不及,还去问吗?倒是你老爷,向来有心,他是个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温慧也疑惑起来,“偶尔听他言语里,倒像是一心要劝谏陛下立嫡,可他又不说让我多亲近邓家……” 张老夫人便道:“他那心眼子比八百个还多!你便厌他,也多盯着些,别叫他弄出祸事,难免牵连了你呀!” …… 和母亲兄嫂用过晚饭,温夫人方才回府。 送走妹妹,理国伯立刻就沉了脸。他杀到儿子房中,把人从床上揪起来,对着脸便是一巴掌:“我打死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看儿子挨了打还是愣愣的,也不说话,他更怒道:“明达是你亲表姐,是你姑姑的亲女儿!你混账不上进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亲疏远近都不分,只为你姑父妾出的孩子不要亲表姐,岂不是伤了你姑姑和你祖母的心?你不吃不喝,做出这幅样子,又是给谁看?!” 何夫人紧赶慢赶才跑过来,还没站稳,便看见儿子歪着身子跪在地上,脸已肿了半边。她忙叫女儿的奶娘快把姑娘带走,便上去拽丈夫的衣襟:“老爷,好好的喜事,有话你慢慢说呀,动这么大的火——” “都是你们惯的!”理国伯一把扯开夫人,“你看他这副样子,家里还‘喜’什么‘喜’!” “老爷……父亲!”温从阳却膝行向往日躲避不及的父亲,磕头央求,“父亲,就让我再问问姑母吧……让我再——” “你还想问什么废话?!”理国伯一脚又踹在儿子肩膀上。 温从阳扑倒在地。 虽然并未喊痛,但他面色扭曲,额角冷汗直冒,显然是疼得很了。 何夫人忙与丫头婆子们又是拉,又是劝,都急得额头出汗。但温从阳被踢打得蜷起身子,也不肯说出一句服软的话。何夫人今天虽然高兴,也不是没有遗憾,心疼儿子要娶不到喜欢的姑娘了,可见他竟这样,她真是庆幸还来不及,哪里还遗憾什么! 还没成亲,就能为了她这样,真成了亲,岂不真把爹娘长辈全都忘了! 儿子这般的犟,理国伯也越打越气。他手上脚上渐渐没了轻重,又兼气上头顶,眼前一花,一眼没看准,脚便往儿子心口踹了上去。 何夫人惊叫一声,忙要以身去拦,却有人比她更快。 李如蕙扑到太太和大爷身前,用胳膊挡住了这一下。 只听一声脆响,她人已昏死过去。
第16章 再见一面 险些出了人命,这场大闹终于结束了。 满院寂静。 丫头婆子们七手八脚把断了胳膊、面无血色的如蕙抬到榻上,何夫人已忙让人去请太医。看了一会正握着那丫头的手嚎啕大哭的儿子,理国伯留下一句“还是个多情种子”,自己甩袖出了院门。 给李如蕙接好骨头已是半夜。 请来的太医常在各高门行走,对夜里被找来给一个丫头接臂骨没露出丝毫好奇,更没多看一眼一直随身伴着、不肯离开一步、脸还青紫着的温大爷。 处理完成,他例行留下医嘱:“病人骨头共折了三处,都不算轻,还有擦伤、淤血,一定要精心养护,这手可万不能轻动,更不能医生不在场,便私自拆了这吊臂带……” 温从阳从没似此刻好学过,不但太医说一句,他重复一句,认真记下,还忙叫人拿笔纸来,请太医都详细写上。 太医本没想到还要给一个丫头留什么字纸,但医者仁心,受人之托,他又收人钱财……自然一一写下了。 温从阳又在旁踌躇。 太医一看便知这小爷想问什么,便叹道:“晚生只能说静心养护着,病人的手还能照常使用,但会不会留下症候,将来还能不能做精细活计,晚生不敢保证。大爷也可以另请高明再来看诊。” 过了一会,温从阳才说一句:“多谢供奉。”送人出门。 他在院门又呆站了有半刻,才鼓起胆气转身回去。 如蕙姐姐要因他落下症候了。 如蕙姐姐伤的还是右手……只怕今后,再也绣不出全家最好的花样了。 两行泪又从他脸上滑落。他低头拿袖子抹脸,朦胧听见娘在喊他,便回头看。 何夫人抓住儿子的手先问:“太医怎么说?你身上可有不妥当?” 温从阳张了张嘴:“没叫太医给我看……”他忙说:“娘,如蕙姐姐的手——” “好个傻子!如蕙折了手,你就没挨打?你不紧着看一看,真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还怎么活?” 何夫人急得又骂院子里的人:“如蕙躺下了,你们就都傻了,没用了?还不快去把太医给请回来!!!” 太医才走出不到一里路,便又被请回了“永福院”。他看了温大爷身上,果然除了红肿青紫等外伤,还有肋骨裂了两根,左边一根,右边两根,幸好裂得都不厉害,没有伤及肺腑。 何夫人心疼得直掉泪,也顾不得怕惊扰老太太了,叫人这就把消息告诉去。 理国伯已被六十八岁的老母亲骂了半夜。好容易张老夫人实在骂不动了,才想叫他先滚,这消息一送来,听见孙子骨头断了三根,气得她又有了精神,举着拐棍把儿子揍了一顿。 理国伯心里也后怕,老老实实挨了老母亲这一顿打。 太医治完了温大爷,又来治理国伯——这位的骨头倒没断。 他直到近四更才得走,还额外收了极厚的一个红封儿回去。 折腾了整整一日,何夫人也着实没了力气。 她瘫坐在儿子床边,看了他半日,伤心说:“今儿是你的三根骨头和如蕙的一只手,你再犟,还要惹出什么?” 温从阳想说不是他在闹,更不是他惹了事,是……是他们一起骗了他! 但看到母亲肿得核桃一样的双眼,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 下了快两日春雨,天终于放了晴。 饱睡近十一个小时,纪明遥精神饱满起床,例行出门给太太请安。 算上今天,她已经有足足四天没见到徐老夫人了,真是神清气爽。昨天下午安国公还派人来说,徐老夫人要安静养病,孙男孙女暂且都不用去请安……她晚上真的多吃了一碗饭! “今儿投壶吧。”纪明遥对碧月笑道,“还摆在院子里,你们想玩也来玩。” 连续两三天多吃了不少,还熬夜、作息不规律,她是该运动起来了。 今天的请安路上没有人特意等着拦她。 纪明遥的手指拂过轻软的海棠花瓣,心里随便猜着,是纪明德是真的学乖了,还是她还不知道换亲的事?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总归她的婚事与纪明德无关。 她也照旧懒得和纪明德装姐妹和睦。 仍是准点迈进房门。饶过屏风,纪明遥还没问安,便被温夫人叫到身边坐下。 温夫人笑道:“老太太那里不用人去,你们早晚先跟着我吃饭吧。” 纪明德忙笑道:“许久没和太太用饭了呢。” 温夫人一笑,并没接她的话,只搂住明遥,问明宜的功课:“你晚饭后留下,我看看你的书字。” 纪明宜忙说:“是。” 温夫人又问纪明丰:“《鹿柴》和《枫桥夜泊》,你可都背会了?” “会了!”纪明丰忙站起来,朗声背道,“空山不见人,但、但闻人语响——” 他还算顺当地背完这两首诗,丫鬟们也在堂屋摆好了饭。 温夫人叫他过来,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笑道:“很好。你午睡后带书过来,我再教你两首。” “是!多谢太太!”纪明丰挺直着腰,激动得大声说。 纪明遥稍稍向后躲了躲,没叫这个幼弟的口水喷在自己身上。 纪明宜在下首偷偷对她划脸。 纪明遥皱皱鼻子,也对她笑。 温夫人带孩子们到堂屋吃饭,落座前,对纪明远说:“这两日你且别去崔家。” 纪明远没问为什么,只应了声“是”,待母亲和两位姐姐先坐好,才自己坐下。 太太动筷,桌上无人闲话,纪明德也只好安静吃饭。 又是食不知味的一顿饭。 好容易二姐姐吃完,大家洗手漱了口,纪明远和纪明宜告退去上学,纪明丰也告退跟张姨娘回去了……眼看是个机会,纪明德才要开口,便听太太命她:“你也去罢。” 纪明德的话便都闷在了胸口。 她只能听命告退。 出了院子,她狠锤了胸前几下才缓过气,命奶娘:“快去想办法再打听出来,这几日安庆堂和太太屋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昨儿上午崔翰林一大早来了,却是二姐姐去的正院?太太回理国府又是做什么去了?还有,为什么正院又把东厢房收拾起来了?全家就我一个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奶娘忙先答应着“是”,才瞅着她的面色说:“昨儿和人打听了那些,已是把外头的银子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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