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珏先在草稿上修改,请她再看一回,确认无误,才誊抄至拜帖上。 第二封帖子放在一旁晾干,崔珏又很快写成给谢家舅父的拜帖,亦是先给夫人看过再誊抄。 今日是四月十七。定好四月二十日沐休去张府,四月十九去舅父家,松先生处何时传唤便随时过去。 而四月二十一日,纪明遥就该继续查旧账了。 崔珏昨天还说,四月二十五日是苏御史夫人的六十大寿,苏府早把请帖送来,崔家所有人都该到场。 虽然崔氏集团内部氛围和谐友爱,外部环境大体良好,工作内容不算烦难,未来形势整体光明,纪明遥还即将出任分公司总经理,做一把手,她也只想在最后的假期里再躺一躺—— “奶奶,二爷。”春涧在门边报,“大奶奶派人来问这里方不方便,想过来说几句话,还说二爷和奶奶才从城外回来,必然劳累,不必过去。” “去说方便。”纪明遥只能再坐起来。 她叫人进来,换了身衣裳,又多戴一根点翠珠钗。 她猜不到嫂子要说什么事,便问崔珏。 崔珏亦无头绪。 左右嫂子一时半刻就到,纪明遥先不多想了,和崔珏到东间书房等候。 夫人的书架崔珏已大致看过,其上的书约有三成他已读过,还有三成全是话本,另外四成,是他虽未读过,从前亦不甚在意,现下却或多或少都有兴趣的书,只尚无时间翻阅。 最内侧的书架里,还有几格放着画卷。 “这些都是夫人的画?”成婚已将十日,崔珏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新婚夜,他未曾思虑周全,便说想与夫人作画,被夫人婉拒了。 他还未见过夫人的画。 “都是——”纪明遥忽然一笑,改了口,“有一卷不是。” 她单独拿出一卷,双手放在崔珏手里。 这是一卷被精心装裱过的画。 多看了夫人几瞬,崔珏才缓缓展开画轴。 画中不是别物,正是他去岁冬日送给夫人的那一池芙蓉。 莲池中独有一支高出水面许多,风姿绝尘,出淤泥而不染。去岁夫人及笄之前,他画成此画。 而他落笔时,心中,思念之人,此刻就在他眼前。 在对他笑。 崔珏卷起画轴,双唇微启。 ——“大奶奶到了!” 崔珏蓦然收回将要出口之语。 夫人已先去相迎。他将画卷放回原处,亦去相迎。 “倒不是什么要紧的话,只是必得先告诉你们一声。”挽住弟妹的手,孟安然先笑道,“我又想着你们才回来,就别叫你们多走一趟了,趁早我来说了的好,这几日家里应就无事再找你们了。” 又与崔珏见了礼,三人在堂屋八仙桌边围坐。 孟安然也不多废话,直接笑说:“前日我娘家来信,说要办我家里三妹妹与礼部陈员外三弟的亲事了,让我三弟带她来发嫁,只怕要在咱们家住些日子,我三弟还要求学拜师,或许会住一两年或几年,我弟妹也一起来。虽然与大爷商议了开东面院落给他们住,不与你们一处,到底同在一家,所以我先来赔个不是,家里多了几个人,只怕会吵闹些。” 与崔珏相视一眼,纪明遥笑道:“嫂子说的哪里的话?若都这样客气起来,日子还不过了呢。再说,家里热闹些才是好事。” 嫂子的父亲已于五年前在任上病故,母亲尚在,现家里还有一兄、一姐、一弟、一妹。 长兄年已三十有五,读书不成,捐了监生,只在家乡奉养母亲晚年。 长姐约三十余岁,丈夫现已有举人功名在身,还未得中进士。 次兄已在五岁时夭折。 要来京里的三弟名孟安朋,今年二十有一,于十八岁进学,娶妻鲁氏。 幼妹不知闺名,只知今年应是十六岁,生辰自然也未知。 纪明遥便问:“不知嫂子的三妹妹平日喜欢什么?约哪一日到?我先备礼、也备下添妆才好。” “倒不必特特给她准备什么!”孟安然忙笑说,“她也不过喜欢些小姑娘都爱的东西罢了。至于嫁妆,家里早给备齐了,弟妹也万万不要再破费多添什么,说起来她比你还大几个月,该她让着你才是。” 纪明遥就问到了这位孟家三妹妹的生辰,在三月十一日,比她大四个月,也问到了闺名,叫孟安和。 在两人提及孟安和的生辰名讳时,崔珏便已避至卧房。 孟安然知晓婚假难得,说完正事便不多留,忙告辞要走。 纪明遥送她出去,顺便说了她和崔珏这几日出门的计划,又说出:“二爷与我商议过了,以后只请大哥嫂子还替我们管着正门的门禁吧,若无大事,我与二爷便从西门出入,便是下人有事出行,也可走西面角门。都先分好,也省得将来再聒噪了。” 分都分了,门禁、出入、厨房、各处扫洒等事自然是全掌在自己手里最好。而崔宅只有一个大门,两兄弟并无分宅居住之意,自然还是由大房掌着。其实各府各宅平常出入都并不开大门,只走偏门角门。若遇大事,仍是崔宅全家的事,一年多劳烦大房几次而已。 孟安然本便是无可无不可,此时也乐得多轻松些,便忙笑道:“既这样,我先回去打算着,过几日弟妹再来商议。” “快留步吧。”她又笑说,“阿珏还等着你呢。” 纪明遥就在廊下止步,目送嫂子出了院子。 一切都很顺利。 可回房路上,孟安然却忍不住皱眉。 王平家的看出几分,忙小声问:“奶奶是还在愁三姑娘?” “哎!”孟安然深深一叹,“我是愁啊!” “都快成亲了,也不知她那些妄想都打消了没有。”她叹道,“我能嫁给大爷,那是恰好父亲和老爷同在一地为官,老爷太太不知怎么取中了我,其实两家并不般配的。父亲一去,家里便再无一人为官,大爷虽然年轻,却步步高升,早已是孟家更配不上的了。何况阿珏又比大爷更进了一步。再者,就算门第般配,又哪里有两姐妹全嫁两兄弟的理呢。” 王平媳妇只能劝道:“那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三姑娘还小。如今有了人家要出阁,又经太太和大舅奶奶教导了几年,自然是懂事了的。再者,这里二爷也都娶亲了,以二奶奶的人物,我看——” 下头的话,她做下人的就不大好说了。 但孟安然明白她的意思。 “是啊……”她笑叹,“等见了弟妹的人物品貌,她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该清醒了。” …… 纪明遥走回房中。 崔珏正在书房不知做什么。她懒得多走几步,便没过去,就在东侧间榻上一歪,叫春涧给她摘发簪。 离!上班!还有!两天! 后天!就要!去!谢舅舅!家! 突然想到,就算不出城,在崔宅里应也能学骑马,而以后要骑马少不了穿骑装,纪明遥便要人拿嫁妆单子来,她看看做几身、做什么料子的。 崔珏出至侧间:“夫人为何要看嫁妆?” “想做骑装了!”纪明遥嘿嘿笑,“咱们家哪儿能学骑马?二爷今天教我吗?” 这与崔珏才做好的打算完全不同。 但他在夫人身旁坐下,只说:“前院便可,恰好今日不算很晒。夫人何时去?” “等我看完料子就去?”纪明遥问。 “库房里似乎也堆了许多衣料。”崔珏此时方道,“夫人不如先用那些?” 纪明遥看了看他。 她向他挪过去一寸。 崔珏顺势搭住夫人的腰。 纪明遥凑在他耳边。 “二爷这算什么?”她笑问,“是在说,‘我的钱,夫人随便花’吗?” 崔珏不免又想起了夫人话本里的某些片段。 那些少年将军、潇洒侠客、相府公子对心爱之人说的话,与他想回答夫人的话,几乎完全重合。 但他是真心要如此说。 “我的便是夫人的。”他两耳滚烫,“何分彼此。” 夫人在他怀里笑。 青霜等早已退至堂屋,谁也不往里面多看一眼。 可桂嬷嬷赶着来报了一句话。 “奶奶,二爷。”青霜只能背对主子们回道,“观言来回话了,说松先生让二爷和奶奶现在就过去。” 过了约有三四个呼吸,青霜才听见姑娘还有几分发愣地问姑爷:“我穿什么衣裳过去合适?怎么装扮?” 这也太快了吧!! 纪明遥站起来,拽着崔珏就回卧房重新梳妆。 “太公不慕名利,多年来醉心农事,早将自家花园开辟成农田,自耕自用,平日只穿布衣布鞋,不用金银华贵器物,爱好朴素天然。” 崔珏前日对她形容的松太公形象,她当然一字不差地记得。 还有:“不过,太公只自己如此生活,连家中小辈都并不约束,更不以此要求旁人。” “就这件蝶黄的吧,”纪明遥很快挑好了衣服,“裙子要苇绿的,梳单螺髻,梳好头发再看首饰。” 松太公年已八十有二,不管哪一世的她,在这位面前都还只是孩子。 既是小辈,又在新婚,自然不能穿青蓝一类素色的过去。可真穿得大红大紫也不合适。颜色太艳看得人热,不如蝶黄鲜亮又活泼,配苇绿也能压住。而单螺髻简单大方,任何场合基本都能适用。 发髻梳好,发间不戴牡丹、芍药一类艳丽花朵,只以碧玉、珍珠、黄金装饰,共用了一根大钗和六根小簪。 她装扮完毕,已是近两刻钟过去。 崔珏早已换好衣袍,让人备齐车马。 “太公待小辈一向慈和,”他在车上宽慰夫人,“大哥幼时揪过太公的胡子,还毁过太公一幅字,太公也只是罚大哥去摘了些蔬果做午饭罢了。” 他没说,是连罚了一个月。 也没说,大哥被罚得再也不敢动太公的书案,直到去岁过年还提起后悔。 “没想到太公传唤这般快,方才该问问嫂子的。”纪明遥有些遗憾,“嫂子才与我身份一样呢。” 不过松宅毕竟不是龙潭虎穴。 她很快调整好心态,到下车时,已经像去广宜公主府一样放松。 他们从偏门入内,是松太公的重孙夫妻在门边相迎。 其人名松仪,年才十八,称崔珏为“崔二哥”。夫妻俩都唤纪明遥是“二嫂”。 纪明遥也含笑还礼:“松兄弟,弟妹。” 她与崔珏成婚那日,松仪母亲正在病中,因此夫妻二人在家侍疾,只有松仪父亲松祭酒到了。 此时崔珏便关怀松家夫人的身体。 “母亲已快大安了,多谢二哥记挂着。”松仪笑道,“待二哥与嫂子见过太公,我与内人再请两位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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