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数齐全了,乔夫人便笑道:“你们舅公在书房等着,明远,带你姐夫去罢。” “是。”纪明远站起身,与二姐夫告退出去。 崔珏又对夫人一笑,方才转身。 张之云被这笑容晃得愣了好一会,回神后,崔珏人已经走出院门,不见影子了。 纪明遥她凭什么—— “二爷的确对我很好。”纪明遥正靠在乔夫人肩头笑,“舅婆知道,我最懒的,不是二爷提起去城外散散,我才懒得在婚假里就出门去庄子上。因二爷待我好,连松太公都爱屋及乌,赐了我们几个字。” “哦,什么字?”乔夫人昨晚已听张尚书提过一次,此时明知故问。 “老太太,这事我知道!我说!”松大奶奶凑趣笑道,“大爷昨儿从国子监回来就说了,松先生赐了二妹妹和妹夫‘贤夫佳妇’四个字,哎呦呦,可见咱们二妹妹招人疼,连他老人家都打心眼里喜欢。” “不过是沾了二爷的光罢了。”纪明遥笑道。 乔夫人却笑说:“你舅公想了一辈子松先生的字画,也就求得了一幅,放在书房爱若珍宝,寻常连我都不让碰,你这孩子是有福气。” 她一叹:“从前家里虽然知道你的清白,却没有见了人就为你澄清的道理,反而叫人越听越疑心。如今可好了,有他老人家这四个字作保,谁还敢再谣诼诽谤于你?” 提及此事,屋内一静。 乔夫人便正色看向满屋小辈。 她严肃道:“从去年老爷和我便管禁你们,外人如何不论,自己家里绝不能还听信谣传、以讹传讹!有人心里不服,我清楚。罚也罚了,说也说了,今日我就再最后说一次:谁还敢再为这亲事侮辱明遥和崔珏一个字,我便上家法处置,绝不容情!” 纪明遥早已起身,立在一旁。 乔夫人话音落地,所有人亦已起身,垂首应声:“谨遵老太太教导,绝不敢犯!” 乔夫人的目光扫过张之云通红的脸,没单独点她出来。 张之云已是又气又急,只能更把头低下去。 “行了,你们都干各自的去罢。”乔夫人摆手,“想找明遥玩的,就自己去东厢房陪她,我要念经。” “是!”女眷们又齐声答应。 张之云不管别人,最先走了出去。 张之素且不动,看是否有侄女或侄媳妇留下来。若没有,便她去陪明遥,若有,她就回去守着姨娘了。 姨娘生她的时候落下了病根,一到阴天下雨便骨头疼。今日虽还未降下雨滴,却已乌云密布,姨娘必然辛苦,她陪着或许能让姨娘分分心,没那么难受。 纪明遥却已向她走过来。 “五姑姑,你快回去吧,不用管我。”握住张之素的手,她低声笑说,“五妹妹定去会和我玩的,你快去陪姨娘吧。” “好,那我去了。”张之素拍了拍明遥,感激道,“下次我请你。” 太太看到是明遥主动让她回去,便并非她待客不周了。 “五姑姑慢走。”纪明遥笑。 不管怎么说,五姑姑的姨娘还在。 真好啊。 张家大房太太名下有三个女儿,前两个亲生的已经出阁,只有一个庶出的三女儿还留在家里,今年十四岁,名张文佳。她在尚书府同辈姊妹里排行第五,虽与纪明达最交好,但与纪明遥的关系也还算可以,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坏,总体来说互不讨厌。 五姑姑已经走了,嫡母又连着眼神催她,张文佳便走过去,笑道:“二姐姐,我前儿正看见一本书,你一定喜欢。我叫丫头取去。” “走吧,咱们去看。”纪明遥从善如流。 到了东厢房,她看书,张文佳随便干什么,互相不用绞尽脑汁想话题,怎么不算一种和睦相处? 两人并未挽手,只与各位长辈告辞,并排要出去时,三房的六姑娘张文春竟也凑了过来。 她笑道:“昨儿五哥带回来的几样新鲜点心,我还没用,就收着,等着请二姐姐尝呢。” 纪明遥微微挑眉。 张文春是三婶娘的亲女儿,也与纪明达最好,从小只会跟在纪明达身后叫“大姐姐”,请教这个,问那个。而与张文佳不同的是,张文春不但与纪明达好,还很瞧不上她,也觉得她“懒惰、不求上进、不敬尊长、不尊重大姐姐,只有一张脸过得去”。 三叔没纳妾,三婶娘有四子一女,都是亲生的,最宠这个女儿。这些口角不过孩子间的小事,所以三婶娘平常没太约禁过张文春,只在她和崔珏的婚事上,严令张文春闭上嘴。 张文春也并没与张之云一同骂过她“妖媚贱妇勾引人”。 但互相讨厌就是互相讨厌,怎么可能一日之间就改了。 松太公的一幅字,还能让张文春转性? 在别家做客,不能给人家的姑娘冷脸。 纪明遥就与张文佳和张文春一起来到东厢房,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人藏不住话。 果然,点心没吃两口,话没说几句,张文春就装作随意地问了:“大表哥今日一起过来,是住到二姐姐家了吗?” 纪明遥懂了。 张文春送点心,意在明远? 她一笑。 是啊,明远十四了,到了议亲的年纪。徐老夫人都起了心,他和张文春也算从小相识的表哥表妹,自然会有人想到上面。 可张舅公,真的愿意自家女孩子嫁到安国公府,再与纪家多一层紧密的姻亲关系吗? 连当年二叔家的四表哥想娶她,还是在十五岁进学之后,每日去舅公书房跪求,足求了整整两个月,才求动舅公松口,让舅婆探了探太太的口风。 但那时,太太已经想把她嫁回理国公府了。 后来,两家再没提起过结亲。 偶然一次,她得知了四表哥的苦求,便开始着意避着他,希望他能早日忘记这段心事。 毕竟没缘分嘛。 他以后还会娶妻生子,心里记挂着别人可不好。 她更不能和四表哥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察觉她的躲避,四表哥也再没来后院见过她。 现在,张文春想嫁明远,是她自己的念头,还是三叔三婶的主意? 不过,不管是谁的意思,她都不可能插手明远的亲事。 “明远住到崔家,是我们太太让的,”纪明遥就笑说,“你二姐夫正能教明远读书做文章。” “可惜了,六妹妹,”她看着张文春,“我才成婚,家里事多,安顿下明远已是不容易,不便再接你们过去了。” 张文春就涨红了脸,说:“我何曾有这个意思,不过随口一问,二姐姐也想太多了!” “我是遗憾,怕疏忽了你们。”纪明遥仍是笑,“既然六妹妹不想去,我心里也就不愧疚了。” 她又笑说:“大姐姐病了几日,我们太太去守着,听说还没回家。我知道六妹妹一向和大姐姐最好,必然也在心里挂念着,为什么不请示婶娘和舅婆,去理国府看望大姐姐?” 真对明远有意,找她一个庶出的异母姐姐试探什么,要找亲姐姐和亲娘才有用。 张文春忙问:“大姐姐病了?” 张文佳也忙看向二表姐。 “十七那日我回安国府上,理国府的人来报,大姐姐发了高热。”纪明遥只说。 和张文佳互相看了看,张文春闭紧了嘴,有一会没说话。 正在这时,丫头把书送到,纪明遥就接过来翻阅。 张文佳也拿起一本书,只是没翻开。 张文春自己寻思了半晌,才不大自然地开了口,小声说:“多谢二姐姐指点,我一会就去问母亲和老太太。” 她和爹娘还以为,大表哥和二表姐最好,又住去了崔家,二表姐的话在温表姑面前一定有些分量。 其实她也不是想靠二表姐做什么,只是想先探一探。 二表姐这里不行,她自然还是要找大姐姐的。也不知大姐姐病了这几日,人怎么样了。 “我可不是指点你。”纪明遥忙给自己撇清关系,“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 张文春也不是不明白二表姐的难处。 毕竟受人好处,她便将往日对二表姐的不喜都收了,低着头说:“二姐姐放心,我只说是想去看大姐姐了。” 张文佳此时才说:“六妹妹去,我就不去了,你替我给姑婆、姑母和大姐姐问好吧。” 她心里发酸。 但表哥再好,祖父也不会愿意家里女孩嫁去安国府的。三叔三婶疼六妹妹,能舍下脸为六妹妹多求祖父,她却难。她一个女孩儿家,也不能像当日四哥一样到祖父祖母面前跪求。她对表哥的喜欢,也远远不如四哥当年喜欢二表姐。不如避着些,也免去嫌疑。 “五姐姐!”张文春喜得搂住她,“你真好!” 张文佳回抱住六妹妹,双眼却不由看向了二表姐。 二表姐黛眉低垂,红唇微抿,倚住靠枕随意歪着,纤长玉白的手指搭在书页上,已经看闲书看入迷了。 …… 张尚书府,前院书房。 张家男女皆读书,自三岁起便开蒙,六岁即入家塾上学,无有例外。 张尚书共有五子。虽只有第二子于十年前两榜得中,正任河南安阳知府,第三子有了举人功名,其余长子、第四子与第五子皆只是荫监生,但孙辈中出色的却很有几个。 比如长房长孙,十八岁进学,今年二十五岁,以举监入国子监读书已有两年。 再比如,二房排行第四的孙子张文霄,十五岁便已进学,正与张尚书当年进学的年龄相同。 但这平日最得意的孙子,与今日上门拜望的外甥孙子——外甥孙女婿——崔珏相比,也就不值一提了。 同朝为官,便属同僚。 张尚书不以辈分和官位压人,与崔珏谈论文章时政,能留在屋中陪伴的几个子孙皆洗耳静听。 张文霄没有向二表妹夫多看一眼,甚至连话都没说一句。 但崔珏早已注意到了他。 与夫人成婚那日,张府几位兄弟皆去堵门出题,独有这位四表兄,一题未出,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旁人也并不催促,更不为奇。 当日他全心只在成婚大礼上,并未多想。 但今日看来,四表兄不出题,并非胸无点墨,而是心里存了别意。 毕竟,四表兄与夫人,也是自幼相识,或许不少相伴的表兄妹。 崔珏也只安静等待,看这位四表兄会做什么。 是以文以武刁难,还是会如回门那日温从阳一般,“澄清”与夫人只是表兄妹,让他不要误会? 说起来,这位四表兄,竟也是他的表弟。只不过父亲与张舅公同地为官的时日不长,两家从前往来甚少而已。 但直到午饭之后,他向张舅公请辞,要去接夫人回家,四表兄仍只是静静站立,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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