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边的花苞接受了阳光的照射,花苞慢慢的绽放,馥郁的栀子香充满了整个小轩。 耿清宁静静微笑了一会儿。 葡萄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话,“昨夜里荷花灯的头名也选出来了,可您不知晓有多气人”。 耿清宁顺势靠在大迎枕上,缓解发酸的后腰,又接过茶盏漱口,“哦,哪盏灯?又是怎么回事?” 昨夜里四爷来的突然,她错过了最终投票环节,但‘兰院第一届花灯大赛’需得有始有终,再说了,已经答应的事儿,自然是要做到的。 葡萄将四周的帷幔放下来挡住阳光,“头名是那盏荷瓶壁灯,别出心裁,最得众人推举”。 她又道,“咱们看那花样别致秀丽,还以为是哪个女子所做,没成想竟出自小贵子之手,那香囊真是便宜他了”。 耿清宁倒是不觉得意外,小贵子做惯了木工,木头、竹子等物在他手里仿佛能做出花儿来,得了这个头名也不稀奇。 但葡萄却难得的满脸气愤之色,整个人看上去生动极了,“就是那个红枣,明明都说过,咱们各人做各人的,偏偏就她帮着旁人画花样子”。 耿清宁身边这几个大丫头,葡萄贴身伺候,统管所有。 小桃梳头的手艺好,管梳妆首饰。白梨心思细腻,就管着摆设器物,屋子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归她管。青杏点亮的是八卦技能,耿清宁想到现代的茶话会,就让她管茶水点心。 而红枣以前没出去的时候,在兰院管着各色丝绢纱罗,做个衣裳、荷包的都是她的活计,就是因为她绣工最为精湛。 小贵子做的荷花灯形状好看,红枣又将外头装饰的艳丽,可不就入了众人的眼。 “好葡萄,莫气”,耿清宁看着只觉得可爱,出言宽慰道。 葡萄气得更厉害,“您不知道,昨夜里红枣又凑到主子爷跟前去了,也不知晓她什么时候做的衣裳”。 耿清宁摆摆手,昨夜里四爷走得时候她并未睡着,发生何事她自然一清二楚,“你想多了”。 若是有心如何,怎会在众人面前,如此行径看上去倒像是故意提醒。 “这样,赏小贵子一个头名,花丝镶嵌香囊便让给他罢了,你们其余各人每人得一匹布,做新衣裳穿,马重五红枣两口子只得一份,如何?” 夏季热,汗多,又没有空调冷气,主子们可以经常换衣,但下头的人可能一整日都穿着汗湿的衣裳,一天下来,衣裳上白白的似凝有一层盐霜。 葡萄转怒为喜,她也不是眼皮子到浅稀罕这一点子东西,只是单纯的气不过,如今主子亲自安抚,哪里还有气。 耿清宁看着笑意更深,身边人的活力让懒散的她都有了精神,她站起身,“走,咱们挪些栀子到咱们住的屋子那里”。 庄子上没有花房匠人,自己侍弄花草倒也十分有意趣,耿清宁寻了个锄头,将栀子连根挖出,又寻了好看的紫砂盆,配上沙壤土、腐叶土和草木灰,这样的土壤透气,最适合栀子。 将将弄好两盆花,阳光就热烈了些,她将花盆抬到屋内,拿陈醋兑水喷洒在栀子的叶子上,栀子爱酸,微酸的土壤环境能让它长得更好,也能防止生虫。 为了扎根顺利,还需剪掉一些花苞枝叶,耿清宁下手极狠———无论是人还是植物,为了获得新生,总得付出些什么。 屋子里正一片狼藉,恰好甯楚格从外头冲进来,“额娘、额娘”。 耿清宁放下剪刀,爱怜的擦拭乖女儿头上的汗水,还叫人拿杏酥饮给她,“外头这么热,怎么也不撑把伞?” 夏季紫外线强烈,该做好防晒才是,而且姑娘们都沿着阴凉处走,偏偏甯楚格大摇大摆的,偏不爱犄角旮旯拐弯处,就爱横冲直撞。 甯楚格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我着急嘛”,她忍了整整一个晌午的时光,读书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还被先生说了两句。 她放下茶碗,神秘兮兮的说道,“额娘,昨日夜里我好像看见阿玛了”。 她小嘴嘚吧嘚的不停,“当时我睡着了,不对,可能醒了,看见阿玛在我床坐着,只是我刚醒,他便走了”。 甯楚格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舍,“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话……” 耿清宁有些心酸,真是大人吵架小孩受苦,甯楚格从生下来开始就没离开过阿玛,四爷便是再忙,也不忘陪伴孩子,甯楚格的启蒙、骑马、写字全都是四爷抱在膝头亲自教养。 说起来,弘昼也快到启蒙的年岁了。 “这段时日你阿玛太忙了”,耿清宁蹲下来看着闺女,“傍晚的时候,额娘带你与弘昼去跑马,如何?” 面对孩子的时候,注意力转移大法最好用。 甯楚格果然被吸引了,“那我要骑大马!” “不可以哦,”耿清宁摇头道,“虽然你已经长大,是大孩子了,但是你的身高还没走一颗小树高,所以现在只能骑小马哦”。 甯楚格打量着身边的花盆,“可是我已经比这颗小树高了啊”。 “这颗小树和弘昼的年岁差不多大”,耿清宁扭头指向外头种的桂花树,“那个才和你的年岁一般大”。 甯楚格看向院子里的桂花树,便是她也忍不住瘪了瘪嘴,“额娘,你又欺负我跟弟弟”。 若是现代那个未婚未育的耿清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从一个孩子身上汲取力量,但此刻,她确实全身上下如同泡在温泉里一般,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怀里这个小小的孩童涌入她的体内。 “别忘了穿骑装哦,乖女儿”,耿清宁拒绝她的指认,并回了一个无辜的微笑。 傍晚,热意终于从地面上褪去少许,甯楚格也难得的早早从书房回来。 娘几个的骑装是一模一样的,一水的红袍黑裤,就连五阿哥也穿了一个红色镶黑边的肚兜。 耿清宁还想戴着秋狄帽,因为太热而无奈作罢。 弘昼抱着百福不松手,“跑马,百福去”。 一旁的徐嬷嬷赶紧劝道,“小主子,马儿不长眼,踩着百福可怎好?叫它在家歇着罢”。 弘昼小小的,但也知道做主的人是谁,他用黑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额娘。 耿清宁不由得心就化了,“算了,带着吧,别叫它乱跑便是”。 一家人坐着骡车走了一刻钟的功夫到了山脚下的马场,上头有山有树可以打猎,沿着山脚扎了一圈篱笆,下面是一望无际的草地荒场,连偶尔的土坡都是平整的。 耿清宁再一次被古代贵族的奢华惊掉了下巴,这山、这水、这草场,无数木材、水、田地资源,仅仅为了主子们偶尔的造访,就成了皇家的后花园。 既得利益者,不配感慨。 耿清宁收拾心情,见马奴牵着几匹马过来。 甯楚格的马是一匹非常可爱的小母马,名字叫寻风,还是四爷替她挑选的,见到甯楚格亲昵的凑过来,还温柔的打了个响鼻。 甯楚格高兴的尖叫,“额娘额娘,寻风还记得我”。 耿清宁从马奴手里拿来糖块喂它,还抱着弘昼叫他也喂。 弘昼着迷的望着这个大动物,它桃核大的眼睛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鼻息喷在他手上热乎乎的,还会温柔的舔舐他的糖块。 他立刻将百福抛之脑后,“我、我的、我要”。 甯楚格可不让着他,她把马牵走,在张凤仪的帮助下骑在马身上,跟弟弟强调道,“这是我的”。 弘昼羡慕极了,眼巴巴的瞅着,他虽小但也知晓跟额娘哭闹没有作用,还不如叫姐姐心疼一二,说不定还能带他玩一会。 果然,甯楚格也扛不住弟弟的眼神,叫人抱着他摸寻风。 看着两个小人儿在原地摸摸抱抱,耿清宁不由得失笑,她将弘昼捞进怀里,扬起马鞭,□□那匹骝马如同一团黑色的闪电奔射而出。 弘昼一愣,紧紧的搂住额娘的胳膊,片刻后变成了快活的大笑,笑声传至身后,甯楚格骑着寻风一路追赶。 耿清宁快活极了,这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烦恼都被抛在身后。 是啊,这里虽然没有草原广阔,但跑起来,仍然有风。
第163章 庄子上的生活平静且有序, 而府上却如同一潭死水,死气沉沉的,激不起半点浪花。 武格格在屋中呆坐半晌, 夏日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屋子里, 停在她脚前三寸,随着时间的流逝, 这片光亮离她越来越远, 到午膳的时候,她坐的这处只剩下黑色的阴影。 绿柳从外头进来, “格格,几时用膳?” 她声音放的极低, 但寂静的屋子里再小的声音听起来也十分清楚,武格格往外看一眼,太阳已经升到正头顶上,她微微点头, “叫膳去吧”。 绿柳有些犹豫, 她斟酌着道, “格格一个人难免孤单,要不要……” 无论是把膳提到乌雅格格还是钮祜禄格格的院子里,人多了总是热闹些, 好过这小小的人儿, 在大好年华枯死在这一方天地里。 “不用了”, 人还没反应过来, 拒绝却已经脱口而出,武格格停顿一瞬, “我的意思是……天气太热,还是不要去叨扰姐姐们为好”。 这一个多月来, 哪怕是在梦里看见那张微笑的脸,都会让她冷汗淋漓,瞬间惊醒。 以前待字闺中之时,只知晓阿妈额娘夫妻恩爱,府中妻妾和睦,如今到了这皇家,才知道笑容面具下有着不一样的面孔。 她不知为何钮祜禄格格的几句话就引起兰院上下面色大变,全然不顾体面的直接送客。她也不知为何一碗汤就让人涕泪交流血肉模糊。 她只知道,往日光鲜亮丽的兰院悄无声息的空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如今只剩下一个小太监守着大门,凄凉无比。 她哪里还敢再去春和院。 进府前的那些雄心壮志不知不觉间便消散了,她想,阿玛额娘只有她一个女儿,哪怕是为了爹娘,一辈子守着这个小院,总比悄无声息的消失为好。 绿柳没再劝下去,她有些不明白,春和院未起势之时,她们格格还去巴结钮祜禄格格,如今,反而避讳起来了———怪不得人家是主子呢,连想法都与她们不同。 午膳很快便到,这些日子没使银子,菜色是普通的格格份例,两荤两素一汤品。 其实格格分例还不错,肥鸡野鸭子、猪肉羊肉轮换着吃,只是,要么炖的烂糟糟的没有滋味,要么热了一遍遍,鸡鸭身上的皮都溜的干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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