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甯楚格不仅是大清的巴图鲁,读书这种小事对她而言也是信手拈来,绝不存在半点难度。 而且每当她读完一沓折子, 皇玛法就会摸着她的小脑袋, 毫不吝啬的赞美几句。 满帐篷的人也会跟着笑起来, 那个胖胖的梁爷爷还会给她端来很好吃很好吃的点心, 比额娘院子里的点心还要美味。 “皇玛法,您这里的大师傅真的好厉害”, 甯楚格吃得双颊鼓起,像个小松鼠一般, “这点心做的甜而不腻,里头好像不是牛乳,吃起来膻味稍重,奶味偏淡,唔,倒是像羊奶”。 梁九功笑出满脸的菊花褶子,“我的小祖宗,您的舌头可真是这个”,他一面说着一面举起大拇指,“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这道贵妃红里头添加的正是羊奶,最适合像您这样的小主子用了”。 羊奶相较于牛乳来说更细致,更容易克化,最适合老人和孩童食用————但再给梁九功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出这条好处。 甯楚格笑眯了眼,她一面谦虚的摆摆手,一面饮茶顺下口中的点心,“可惜,我弟弟不在”。 这种好东西,就应该一家人一起分享,若是叫额娘知道她偏吃好东西不带额娘,定是会偷偷伤心的。 皇上摘下眼镜,伸手捏了捏被压红的鼻骨,心中搜寻片刻,便记起老四家的那个小的,“你说的可是弘昼?” 他素来博闻强识,又精力旺盛,年轻的时候更甚,当年侍奉太皇太后到遵化疗疾之时,都记得宫中几位公主打耳洞之事。 况且,弘昼起名也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儿。 甯楚格笑着点点头,“是啊,弘昼是个小胖墩,可爱可爱吃甜食了,只是额娘怕他坏牙齿,一天只准许他吃一块”。 皇上静静的看着眉飞色舞的小姑娘提及自己的兄弟亲人,他记得甯楚格的额娘耿氏,这是个德妃随手赏下去的格格,如今看来倒是个有福气的,为子嗣偏弱摸老四诞下一女二子。 没记错的话,老四还曾为此人请封侧福晋,只不过被他压了下去。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每位皇子的后院都不能太过安宁,况且,皇上的眼眸暗了暗,关于老四他还另有安排。 不过,这个耿氏倒是胆大,竟然敢插手子嗣的教养,怪不得会养出这样一个胆大的小姑娘。 他扭头看向一旁的小姑娘,只听见她还在小嘴叭叭得不停说着话。 “还有那个襁褓里只会哭的小五,有一回我偷偷把糖给他舔了一下,当时他的眼睛比屋子里的长明灯还要亮”。 甯楚格说着说着,因提起家人露出的笑容又在不知不觉中淡下来。 这里虽然很好玩,但是她还是想弘昼,也想小五,还有窗户下头的栀子花,围墙上攀爬的金银花。 当然,还有一直在院子里等她的额娘。 小姑娘的心思全然写在脸上,丝毫不懂掩饰半分,不像宫里长大的孩童,刚懂事便知面对至尊之人只能笑脸相迎。 许是年岁大了,皇上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软了不少,“既然咱们甯楚格喜欢点心,这郭樟就赏给你了”。 郭樟就是做这个点心的御厨。 一旁梁九功微微躬身,“皇上,郭御厨的药膳……” 郭樟曾经靠药膳治好了皇上的失眠症,是再妥帖不过的一个人,怎能轻易赏给别人呢? 不过,皇上只是微微抬眼,他就不敢再说下去。 皇上随手拿起一个折子,“诺,这个折子里有不少生僻字,朕猜,你绝对不认识”。 刚谢完恩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就被折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伴随着孩童清脆的声音,梁九功轻手轻脚的将帐篷里全部的灯盏点亮,一时间里面比外头的天色还要亮上三分,他回头瞅了一眼这对尊贵的爷孙,望着外头阴沉沉的天,裹紧了身上的太监袍子。 他打算亲去叫晚膳,郭樟既然赏给别人,总得发挥一下最后的效用才是。 梁九功一路急走,路上还遇到了熟人,苏培盛说起雍亲王最近用膳有些不香,特意去膳房要了冷淘来吃,二人闲话两句,又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夜幕低垂,草原上本该闪烁的星光被不知哪里来的乌云遮挡,营地里黑乎乎的,挂着的众多气死风灯摇摇晃晃,却照不亮脚下的路。 梁九功心中微沉,一路催促身后的小太监快些,再快些。 小太监手中的膳盒沉的压手,身子都被坠的歪向一旁,他也不敢说旁的话,只盯着脚下模糊不清的路看,生怕不小心绊倒,摔了膳盒————若是误了万岁爷的膳点,他们就是有一百条小命也是不够赔的。 他正聚精会神的盯着脚下,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亮光照得脚下的路一清二楚, 谁会为他这样不个不入流的下等人提灯照路? 小太监心中有些奇怪,只是这种好意在宫中格外难得,他抬起头,想记住这个好心人的面孔,却看见不远处的天空被映的通红发亮。 走水了! 小太监握紧手中的膳盒,颤颤巍巍的喊道,“梁总管·····” 梁九功心中不妙更甚,他回头骂道,“闭嘴”,万岁爷看折子用坏了眼睛,但他的眼睛可没坏,从北面烧起来的那场大火他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好好的营帐内为何突然会走水,是天灾,还是人祸? 这边梁九功仿佛狗撵一般直奔御帐,御帐外稍远处一个较小的帐篷里,四爷也察觉到有些不对。 外头脚步声凌乱,还有不少各色人等叫嚷走水了,可是杂乱的声音下面压着马蹄轰鸣的声音,甚至还有刀剑相撞金鸣声。 他心口狂跳,猛然站起身,手已经握紧腰间的一把弯刀,这把刀削铁如泥,最近在木兰围场里,他便是安寝时也将其放在枕下,时刻不敢离身。 “李常”,四爷喉咙有些发紧,声音甚是沙哑,“照计划行事”。 李常低声应是,身形如鬼魅般隐没进夜色中。 四爷在帐篷里转了几圈,他四下巡视,可惜御帐周围不得携带随身侍卫,便是武器也多被收缴,自然找不到想到的东西。 他只能将一旁沉甸甸的披风裹在身上,急急走了几步后,他又转向那个比御帐稍微小些的帐篷,那个属于甯楚格的地方,是完全按照热河行宫的院子里布置的,周围还有属于她的奴才。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屋子的墙上挂着甯楚格的弓箭,而且外头守着的奴才除了徐嬷嬷和张凤仪之外,剩下的那些个原本都是庄子上的护卫。 此刻,任何一个属于自己的人都显得弥足珍贵。 御帐素来是最显眼的,平时就有众多侍卫拱卫在侧,如今左右两侧的侍卫更是全副武装,身上的甲胃在火光下闪着寒光,四爷脚步极快的走到帐前,却被两把寒刀挡在外头。 难不成皇上把他当成今晚的乱党之一? 四爷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儿臣胤禛求见汗阿玛”,他说着放下手中的弯刀,又举起双手,示意手中已经再无武器。 门口的侍卫不说话,仿佛一截不知事的木头一般杵在原地,片刻后,御帐的门帘被撩起,一个面生的小太监从里头挑起帘子,“雍亲王请进”。 四爷头一偏,弯腰就进了帐篷,帐篷里好几个小太监挨个跪在门边,身旁是足以能挡住半个身子的食盒。 往日明亮似白昼的帐篷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只有长明灯在一旁提供微弱的光芒。 四爷脚步迟疑,这些日子甯楚格终日伴随圣驾,即便未曾有心询问,他也知晓万岁爷的眼睛一年不如一年,需要更明亮的烛火才能看清楚东西。 还有刚才那个小太监,他从未在万岁爷身边见过此人。 心中有所怀疑,他走得便更慢些,立在门口高声喊道,“儿臣胤禛给汗阿玛请安,已经很晚了,儿臣来将甯楚格领走”。 话刚落音,帐篷里火光大亮,御案后皇上坐在龙椅上,手里还牵着甯楚格,“老四?你怎会在此处?” 见甯楚格好好的,四爷的心先放下了一半,只是还未说话,外头传来刀剑金鸣声,帐篷被长枪挑出几个大洞,好些个全身刀甲的侍卫从洞中跳进来,看见一旁跪着的太监举刀便砍。 刀锋相向,这几个太监浑身发抖却只知引颈就戮,只有最小的那个太监还对生命有着眷恋,举着食盒挡了一下,喷香的膳点洒了一地,倒是保住了他的性命。 御帐的帘子被人高高的撩起,擐甲执兵的太子从外头进来,他见到四爷丝毫不觉得惊讶,还笑道,“老四,你今日可是来错了地方,汗阿玛想见的人是我才对”。 四爷佯装怔住,他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牵着甯楚格的皇上,只能将脑子里那个大逆不道的念头甩出去。 他脚步悄无声息的挪向皇上那边,口中则是说道,“今日天色已晚,二哥若是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说?” 太子嗤笑一声,没管四弟装傻充愣的话,只看向御案后的皇上,“汗阿玛,你猜,这里近万的侍卫当中,有多少是忠于您的,又有多少是忠于孤这个大清太子的”。 皇上脸上一片惨白,若是知道太子叛变,外头多少人想着从龙之功,恐怕立刻就会引起哗变,但他笃定太子不敢如此行径,李世民千古一帝,但每次提及必然有玄武门之变。 太子背不起这个恶名。 只是不知为何,他握着甯楚格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着,“朕待你如珍似宝,你为何·······” 太子仰天大笑,“如珍似宝?笑话,天下岂有做了四十年太子的道理?!” 只要他一日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就有无数人跟随他,就要背负起无数追随者的希望,但朝堂上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皇上。 “您知道吗?”太子叹道,“您老了”,甚至老到下头的人担忧,再晚一点,就会错过从龙之功。 皇上已经难以抑制全身的颤抖,哪怕坐在龙椅上,也难掩老态龙钟,没人注意到至尊之人的眼角似乎有水光闪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保成,念在你我父子情义,此刻你若是放下刀剑,朕,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太子用袍角擦拭弯刀上的血污,“汗阿玛,回不去了”。 利益挟裹着人、事往前走,从不会因为个人的意愿停留,无论何人,都得为支持他们的那些人背负起责任。 万岁爷有那些欠国库不还银的老臣,他身后也有推着他走的众人。 他挥了挥手,御帐中立刻混战一片,刀剑接触之时的金鸣声,外头的厮杀声,混在一起,沸反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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