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微微摆手, 自从四爷把这人留下来给主子看院子之后, 他来兰院的时候连绣凳都不再坐了————看来是把自己当成半个兰院的人了, 既如此,就应该多关照些。 见耿清宁面上忧虑未减,李怀仁放下空空的茶碗, 又道, “许是外头的雨要早些, 耽搁了送信也是有的”。 不是他政治不敏感, 实在是热河据此路途遥远,三日准时一封信已是极难, 偶尔有两日稍晚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耿清宁看了一眼外头的大雨,是啊, 这里是车马极慢的清朝,怎可能像现代那样,一个电话打过去,或是一个视频甩过去,就能知道彼此的情况。 当下,因着这一场大雨,即便是官道,马蹄会陷在泥泞里,车轮也会落入泥坑中。 不准时才是常理。 只是道理她都懂,心还是如同处在蒸笼一般,连身上的都觉得黏腻一片,像是有密密麻麻的小虫在身上肆虐,根本就静不下来片刻。 “你说的确实有些道理”,耿清宁僵着身子,头也蒙蒙的发沉,“但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明日,你派个人去府里头问问情况”。 看看到底是单单她没有,还有所有人都没有。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得到一个什么答案,只呆呆的盯着李怀仁躬身应下,又看着他的身影冲进雨滴织成的雾中。 葡萄轻手轻脚将潲雨的窗户的关了半扇,结果风吹来雨滴敲打在窗户上,发出砰砰哒哒的响声。 耿清宁吓了一跳,有一瞬间那声音特别像是雨滴打在塑料棚上的声音,恍然间,她竟不知今夕何夕。 葡萄担忧的扶住她,“主子,夜深了,该歇了”。 耿清宁顺从的躺在床上,看着葡萄一盏一盏的熄灭火烛,屋子里只剩下一盏长明灯还在幽幽的发着光。 她看了一会烛火,努力闭上眼睛,但身上的锦被许是有些厚重,只觉得后背上有密密麻麻的汗珠要钻出来,她只能掀开被子。 半关的窗户缝里头吹来丝丝秋夜的风,带着水气,还带着透骨的凉意,把人的骨头缝吹的发酸。 到底是秋日了,耿清宁翻了个身,再过四天便是中秋。 那是个团圆的日子。 屏风外,守夜的大丫头白梨一夜都能听见翻身的响动,但第二天一早,她只见主子粉面桃腮,眼神发亮,看上去竟然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 真不愧是主子啊,熬了一夜竟然还是这么好看。 白梨偷偷的看了一会儿,又听外头的小丫头来报,说是富察夫人求见。 她知道这位富察夫人,自从主子见过这人一回之后,这人便跟个狗皮膏药一样粘了上来。 当然,她不是故意说上三旗家的贵夫人是狗皮膏药,只是这位夫人每三日必会接着拿信的名头来求见主子,偏偏主子还就吃她这一套,每回都应,还相谈甚欢。 白梨气哼哼的想,这个觉罗氏都快抢走了葡萄姐姐在主子心中的地位,便是酸她两句又怎样。 咦,今日这个富察夫人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莫不是又跟那位富察大人吵架了? 她竖起耳朵,打算听上两句再走,可惜被葡萄给拽了出去。 葡萄指着她的脑门笑骂,“死丫头,就你心眼多,快别听了,主子有吩咐,去后院把陈大夫叫过来”。 白梨不喜欢这个差事,准确的说,她不喜欢去后院,每次去后院都麻烦的不得了,又得换衣裳,又得洗手,多去后院几回,手上的皮都秃噜掉几层皮下来。 但主子的吩咐又不能不听,况且,经过上回之后,她也学精了,要做主子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自以为是为主子好的事。 她可聪明伶俐了,以前只是不知道如何做而已,有人教,她立刻就会。 白梨正想着,后院已经近在眼前,陈大夫埋首在牛群里不知道在捯饬什么东西,她喊了好几声才知道应。 陈大夫不会是天天跟牛在一处疯魔了罢?嘶,有可能,这些日子他也越来越瘦,几乎都不成人形了。 陈大夫眯着眼睛好了好几眼,才认出来人是主子身边的大丫头,机械的洗了手换了衣裳,才跟在她身后去了兰院。 白梨有些害怕,这人一路上都不说话,一直在想什么,看着怪吓人的。 不过,她很快又被抱着东西离开的觉罗氏吸引了心神,这人,回回来,回回都有赏赐,真是气煞人也。 白梨还没缓过来这口闷气,就见主子已经交代完事情,兰院里上上下下忙成一片。 唉唉,怎么回事,她就出去办个差事,怎么都忙着收拾起来了? 要回府了?! 她正歪头看着,突然被葡萄甩了一帕子,“还愣着干嘛,你想留在这儿?” 白梨一蹦三尺高,王府那么富贵,她可不想留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西街那口豆汁焦圈儿她都好久没吃了,还真有些想的慌。 嘿嘿,回去享福去喽。 * 热河行宫里,乌雅氏几乎要用花盆底将屋子里的青石砖磨出光亮的印子。 她快要闷坏了。 虽然在这里一日三餐没有被亏待过,但是她只要想出门。 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太监就堵在门口,可怜她与翠喜打也打不过,骂也没有用,只能一日日的在这屋子里闷着。 翠喜手里正做着主子的衣裳,她出了个主意,“要不,奴婢陪您聊天解闷儿?” 乌雅氏烦躁的走到窗口,翠喜与她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那些话,车轱辘一般轮番说,也没得意思。 正巧,外头廊下有一个宫女经过,怀里还抱着东西,乌雅氏仔细一瞧————竟然是萱草。 说实话,一看到萱草,她浑身都有些不舒服,特别是这些日子冷静下来之后,她愈发的觉得这萱草与她犯冲。 那日,表哥明明看到了她,结果却被萱草吸引了心神,还把她撵到眼下这间破屋子住。 肯定是萱草的错。 乌雅氏看向外头的人,那宫女难道就不怕因萱草惹祸?还是说,这东西有旁的名堂? 她招招手,冲着那人喊道,“那个拿着花的宫女,对,就是你”。 两个小太监扭头看了一眼,这位主子人也没出去,便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又转过头说起木兰围场上的新鲜事。 红秀有些惊讶,她不认识这个主子装扮的人,但到底是个主子,她也不敢不应,便福了个礼,拘束站在窗前,“不知道您有什么吩咐?” 她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 乌雅氏挑眉,“你这小宫女,你可知手里抱的是什么花?” 红秀悄悄打量了一眼,没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能斟酌着说道,“回主子的话,这是草原上的忘忧草,又叫母亲花”。 乌雅氏伸出自己纤细白嫩的手,看着染成嫣红的指甲,她嗤笑一声问道,“那,你可知道你大祸临头了?” 翠喜从活计中抬头看了一眼,格格这个性子当真跟个孩子似得,心里头藏不住事儿,自己都不知道因为何事惹恼了主子爷,倒是对这个宫女发起善心。 红秀迟疑了一瞬,“不知您何出此言?若是奴婢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您直说便是”。 乌雅氏见这种蠢人就烦,就像一个府里头的武氏一样,看不懂眼色不说,还胆小怕事,只是好人做到底,她叹了一口气,“就是你怀里的花,惹了大祸了!” 红秀一惊,这花怎么惹事,况且,这明明就是王爷的吩咐,又怎会因此获罪。 她捏紧了手中的花,“奴婢,奴婢都是按吩咐办事,况且,这花儿是耿主子与小主子最喜欢的花,您莫要吓奴婢”。 乌雅氏本懒洋洋的靠在窗前,温言她打了个寒颤,浑身的刺儿跟着炸开,她眯着眼尖叫,“什么?你说什么?这是谁最喜欢的花?” 红秀被吓了一跳,连忙退了几步,又觉得不合规矩,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不敢妄言”。 乌雅氏气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耿氏,又是耿氏! 府里头碍人眼也就算了,如今来了热河,还有她的小崽子碍人眼,连跟她有关的花儿也碍眼极了。 一瞬间,乌雅氏气得面容几乎扭曲,恨不得立刻将耿氏抓到面前,抓花那张勾引人狐媚脸,让那个狐狸精再也勾引不了表哥。 翠喜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上前替她可怜的格格顺气。 乌雅氏整个人倚在翠喜身上,指着红秀骂道,“把这个贱婢·······” 她正说着,突然听见前头传来阵阵喧闹声,隐约还能听见有人在叫嚷。 让开·······主子······受伤·······出血······ 乌雅氏顾不得窗外跪着的人,她竖起耳朵仔细听。 就连守着门口的两个小太监伸长了脖子听。 表哥受伤了? 乌雅氏再顾不得什么花儿草儿的,她急急站起身往门口冲去。 稍胖些的太监伸手拦住人,他一面想知道外头的事儿,一面又因差事在身,只能守在这里,语气十分不耐烦,“格格,您还是进去歇着罢”。 翠喜从屋子里冲出来,一面抱住胖太监的胳膊,一面嚷道,“格格快走,奴婢替您拦着”。 胖太监一身的肥肉,颇有几分力气,又全无怜香惜玉之情,他甩了两下,翠喜就如同破布一般甩在地上。 他还想上前追赶乌雅氏,却被身旁稍瘦些的太监拽住了衣角。 胖太监有些不明所以,稍瘦些的那个只能与他耳语几句。 主子爷若当真受伤了,身边总得有个贴心人照顾着,满院子,可只有这一个名正言顺的内眷呐。 许是这个原因,乌雅格格顺利的到了一墙之隔的前头,见到了胸前、胳膊上都绑着绷带的四爷。 他正靠在榻上与苏培盛说着话,“莫要跟府里头说这边的事儿,省得她们担忧”。 尤其是宁宁,她虽然是个万事不爱操心的人,但事关他与甯楚格,宁宁肯定坐不住,又要自己吓自己了。 苏培盛笑呵呵的,“依奴才浅见,这伤还是得跟耿主子说一声才是,您这边总得有人伺候着,奴才们粗手粗脚的,细致这一块儿,怕是不如耿主子万一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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