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您了,我们格格真的快不行了”,翠喜涕泪交流,面前的青石砖上荫出两团水迹,“格格已经三日水米未尽了”。 那日格格过了嘴瘾,当晚苏培盛便亲自灌了药,这两日更是连个送膳的人都没有,若不是靠前些日子剩下的点心熬着,莫说格格,便是她也不成了。 今日院子里的人都忙活起来,看守她们的太监见她们主仆如烂泥一般,才放松警惕自去收拾行李去了。 这是她们最后的机会。 翠喜咬着牙,死命的磕起头来。 屋子里很安静,额头撞击在青石砖上的声音格外的扰人心弦,甚至还有回声,看着翠喜几乎磕出脑震荡的架势,顿时让耿清宁想起当年的葡萄和于进忠对着李侧福晋磕头的景象。 都不容易。 “知道了,”她叹了口气,“我会跟王爷提及此事,只是,我也不敢保证结果”。 翠喜已然惊喜交加,苦主愿意原谅格格,想必王爷便能饶过格格一命,她抹了一把眼泪,真心实意的谢道,“多谢耿主子大恩大德,奴婢和主子必将早晚为您祈福”。 得,耿清宁嘴角抽搐,这个谢法还是算了罢,总觉得怪怪的。 既然答应了人家,她便不好食言,特地写了信叫李怀仁送去,四爷应当特别忙碌,只说了句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啊,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谜语人果真讨厌。 一直到出发前,耿清宁都在纠结这个问题,眼看着骡车都要装好了,她干脆眼一闭,叫李怀仁在最后头为乌雅格格主仆二人准备一辆马车。 她本不是个纠结的人,但是做完这件事之后,往后几天的路上都在犹豫自己到底该不该这样做。 这是不是传说中的烂好人? 只是人都带上了,也不能虐待人家,总不能不给饭吃,至于生病了需要大夫,陈大夫不在此处,她也没有资格请太医,只从黑檀木的盒子里找了几瓶对症的药送去。 生死有命,造化在天,反正只要不上演农夫与蛇的戏码,她就心满意足了。 等出发后,耿清宁就没空想这些了,最期待的事情便是看前面皇帝的仪仗什么时候停下来。 只要前头一停,后头这些也立刻停下来安营扎寨,不仅仅有耿清宁她们,还有身后的各色商贩。 他们不敢靠的很近,大概离御帐三五里左右,各色各样的商贩自发的聚成一个集市。 不知道这些行走的商贩从哪里运来的螃蟹、石榴、梨、枣、栗子、葡萄,甚至还有刚上市的橙橘,甚至还有人在原地架起小彩楼,在门口挂上‘醉仙’像的锦旗。 这是有新酒的意思。 耿清宁已经喝到新酿的桂花酒、社酒、菊花酒等等,有时候若是去晚了,门口的锦旗就会被扯下,这是酒水卖光的意思。 这个时候,她便只能看其他的热闹,有打天平鼓的,耍猴戏的,跑旱船的,戏棚等等。 她还捧场的叫人赏了一个银花生,在师傅的指挥下,那个小猴子立刻朝她作揖,倒是可爱极了。 弘昼也是被迷得挪不开眼,每次去集市都要买个面具,眼下他的马车四周全都挂满了不同的面具。 四爷百忙之中抽空带着甯楚格来了一趟,见了这一车子的面具就笑,眼下的青黑被微微的细纹挡住,反而不那么显眼。 耿清宁难免有些心疼,这种心疼在看见瘦了的甯楚格之后达到了巅峰。 被额娘紧紧搂在怀里,还被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甯楚格脸色爆红,她一面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大孩子,不该如此,一面又舍不得额娘温暖的怀抱,最后只能指着弘昼的面具转移注意力,“小四,你的面具分姐姐一点”。 弘昼显然是分不清姐姐口中的一点是多少的,最后只能看着光了大半的车厢瘪嘴。 耿清宁一面觉得庆幸,幸好弘昼没有继承四爷的强迫症,不是一水儿同样的摆得整整齐齐的面具,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发现弘昼这孩子好像有集邮的爱好。 就像是现代社会有些人会买各种各样成套的小卡,有些女孩会买全系列的包和首饰,有些男孩会买全系列的鞋子。 嘶,真是个烧钱的爱好,耿清宁叹气摇头,算了,算了,权N代嘛,集个面具邮应该没什么大碍。
第194章 这趟回程, 耿清宁总算是领略到了公费旅游的美妙之处。 每日里欣赏沿途的风景与人土风情不说,还是深度慢游,甚至还可以找个当地人做导游, 而且不急不缓的, 一日最多只走二十里路,若是天公不作美, 十里路也是常事。 热河到京城拢共才一百多公里路, 放到现代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在清朝却硬生生的走出两个国庆假期。 结果, 车架还未进京,日子就流进了九月。 外头秋高气爽, 耿清宁却又犯了难,如今她跟着大部队一道走,等进了京,她是该回府呢, 还是独自回庄子上。 庄子上有那么多牵绊她的事儿, 自然是放心不下的。 只是, 她该如何同四爷说?他不会小心眼的生气……吧。 好吧,有可能。 一时间,耿清宁只觉得额角都是痛的, 若是二人还在生气吵架中, 她也不惧, 不打招呼直接回庄子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眼下二人明显是和好的状态,再这般行为就有些不大妥当。 无论是现代还是清朝, 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是谁都不能太过执拗, 应当适当的尊重另一半的意见。 要不跟他好好商量一下? 毕竟,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能看得更远,四爷有能力、也有条件做托举她的巨人。 再说了,牛痘、土豆等物本就是功在千秋的东西,甚至可以是皇帝写在史书的功绩。 四爷不会亏本的。 打定了主意,耿清宁反而轻松了许多,叫葡萄拿来毛笔宣纸摆在小桌上,集市也不再去逛,终日里不是待在马车上勾勾写写,就是在帐篷里涂涂画画。 她还学着四爷的方法,将庄子上的诸多事务一条条的列在纸上,按照轻重缓急排了个顺序———立志将写出一份完美的阶段工作汇报,力求能够吸引住四爷这个天使投资人。 还别说,咸鱼偶尔卷起来,也是相当有实力的。 这是,耿清宁正埋首沉思,只见葡萄撩开帘子一头钻了进来,她面带难色,“主子,乌雅格格就在外头,说是要给您谢恩”。 那主仆二人脸皮相当厚,她嘴皮子几乎磨烂,二人就是不走,非要当面给主子道谢才行。 不过在她看来,王爷并不在此处,是以乌雅格格便是有什么歪心思也使不到王爷身上,应当是真心的。 帐篷外,乌雅格格和翠喜俱是等得心焦,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几分踌躇与惶然之色。 求人办事,本就很难张口。 翠喜扶着摇摇欲坠的乌雅氏,自从上回灌了药,又饿狠了之后,格格的身子便坏了大半,如今连这秋天的日头都受不住。 她按耐下心中同样的焦急,尽量温言劝慰道,“格格莫要担忧,耿主子既然救下您,定不会扔下您不管的”。 乌雅氏不抱希望的摇摇头,对于耿氏她还算了解几分,这人虽看着得宠,但素来是个不爱出头,也不喜欢惹事,这事若是发生在府里,耿氏定会躲得远远的。 说来也是她的运道,若是换成府中任意其他人在此,她怕是就要葬送在这皇家行宫里,做了那屈死的冤魂。 想到这里,乌雅格格不禁自嘲的苦笑一声,扪心自问,前世若是有人挑拨她与那不成器丈夫之间的情谊,她都恨不得叫那人早早死了为算,根本不会出手相救。 更何况这还是王爷下的令———苏培盛出现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是表哥想要她的命。 翠喜看着自家格格,只觉得心疼极了,格格嗓子坏了且不说,王爷还那般狠心,若是再不找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大树,只怕要在后院悄无声息的没了。 当然,论理来说福晋与两位侧福晋都比这位耿主子的身份要高,但无利不起早,谁会出手庇佑一个惹了王爷生气的格格呢? 极有可能好处没落着,便先得了王爷的迁怒,得不偿失。 至于一直与格格交好的钮祜禄格格,那人自己在府里都站不稳脚跟,更别提照拂旁人。 无论怎么看,都是选择耿主子更为妥当,毕竟这位可是能在王爷手底下救命的人物。 无论外头的主仆二人如何做想,马车中的耿清宁都能确认自己是被缠上了。 光天化日之下,她不可能放任同为格格的乌雅氏在帐篷外一直站着,传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毕竟要为孩子们考虑。 耿清宁忍不住叹息一声,怪不得网上都说,遇到难事的时候跟帮助过自己的人求助,更有可能获得帮助。 经历此事之后,她才大概咂摸出这里头的意味,对于帮过一回的人或事,若是这回收手,岂不是之前的投资全都打了水漂。 “把人请进来罢”,耿清宁把手边的东西都拢起来,全都塞进桌下的小抽屉里,“对了,再上些牛乳茶和软和些点心过来”。 这些日子乌雅格格好像只要了清粥和软和的面点,若是再这样下去,人还没到京城,就营养不良到被一阵风刮走了。 外头的主仆等的心焦胆颤,好不容易见门帘晃动,葡萄脸虽沉着,但到底是请人进去了,二人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乌雅氏拍了拍翠喜的手,扬起最大的笑容进了帐篷,经过葡萄时,还对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吓得葡萄急忙避开。 她一个奴婢可万万没有受主子礼的道理,不过话虽这般说,但葡萄的脸上却是柔和许多,还带了点笑模样。 懂礼数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身后,翠喜徒劳紧追几步,到底不敢靠近帐篷,格格对耿主子身边的丫鬟都这般客气,她又是个什么牌面上的人物。 还是老老实实在外头等着吧。 帐篷内,白梨已经备好茶点,耿清宁刚坐定,就见外头进来一个身穿厚厚几件衣裳的人斜着身子进来了。 刚九月的天气,细棉布和绸缎都很好,来人竟然穿上了夹袄,但即便如此,她脸上也并未无一丝汗意,苍白的脸颊微微向内凹陷,只有高耸的颧骨处浮浮的悬着两团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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