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人上了一杯奶茶,又温言劝道, “陈太医一定要多注重身子, 劳逸结合方是正理”。 这样一个妥妥的医疗人才, 可不能倒在半路上,君不见,多少宫斗剧中想要走到最后的赢家, 她们身边的团队中绝对有一个懂医理的人。 而且中医越老越吃香, 为了兰院的长远发展, 他也得照顾好自个的身体。 陈大夫端起手边的奶茶一饮而尽, 他虽然眼下青黑,身形消瘦, 但眼睛却亮得像灯泡,满脸都是振奋, 声音还有些微微发颤,“找到痘牛了”。 这下耿清宁完全忘记刚才劝慰陈大夫的话,她也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飞到庄子上检验科研成果,“果真是痘牛?” 陈大夫长舒一口气,将这一个月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耿清宁刚走没几天,马重五和于敬忠就带着□□周围有许多痘的病牛回到了庄子上。 这症状其实和陈大夫的预想不太一样,在他看来,既然是天花,那么牛应当与人一致,全身上下均起痘疹。 为何这牛身上只有些许部位有,而其他地方完好无损? 只是他将人痘汁抹在牛身上的医学实验一直未取得成效,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于是,陈大夫取病牛痘汁抹在好牛身上割开的伤口处,过了几日,见好牛也得了此病———说明这确实是一种传染的疫症。 提到专业领域,陈大夫不由得激动到满脸通红,本来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时不时的拿上来比划两下,“但,但”,他说着声音不自觉的低下来,“目前还并未在人身上得到证实”。 耿清宁猛的一拍桌子,恨不得立刻开展下一步,“那还等什么,赶紧在人身上做啊”。 她听说过这个,药品上市之前需要做很多次临床试验,先是在小白鼠身上尝试,如果与预期结果一致,就开始逐步在人的身上试验,甚至还催生了一类特殊的职业———试药人。 这可不是什么玄幻修仙小说的那类群体,这些都是药厂花重金在社会上招募的群体。 换句话说,药厂负责给钱,报名的人负责在实验组的监督下服药,并且将服药的效果和副作用进行记录。 陈大夫有些犹豫,眼神也有些躲闪,“只是······若是这牛痘引发人的另一种疫症该如何?种完牛痘之后,还需将人痘种上,若是牛痘无效,种痘之人只怕会·······” 一命呜呼了。 耿清宁顿时明白了陈大夫的顾虑,就像现代的试药人每一次试药,虽然药厂给与不少钱,但亦有可能因药物的不成熟,或者有安全隐患,从而造成试药人的肝肾损伤。 很多以试药为生之人都自嘲自己是拿命换快钱。 但,牛痘和那些东西完全不一样,这是经过历史验证的东西,有安全保障的。 不过,陈大夫的顾虑也有一定的道理,万一不是牛痘呢,当年的非典不过就是野生动物身上的病毒而已。 她手指轻瞧桌面,斟酌道,“我知你医者仁心,这样,此事我会向王爷说明,求一些人来用”。 清朝的人命太不值钱,若是她像现代的药厂一样在社会上招募,这个‘自愿’只怕要打上双引号了。 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演用死刑犯来试药吗,正好,让那些人发挥一下余热。 圆明园里,耿清宁正苦思冥想如何向四爷求取帮助。 畅春园那边,皇上正在和甯楚格对弈。 说是对译似乎不太准确,执白棋的甯楚格,盯着棋盘苦苦思索,满脸的苦恼之色,而对面的皇上却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不过是皇上陪着小孩子玩闹而已。 甯楚格回忆了脑海中所有的棋谱,终是找不到一条破解之道,她叹了一口气,“皇玛法实在太厉害,是甯楚格输了”。 皇上执棋的手微微一颤,熟悉的话语让他想起多年前,那时的乾清宫中也有一个类似的小小身影。 那个身影会与他对弈,会在快输的时候悔棋,会在复盘的时候孺慕的望着他,也会说,“汗阿玛,您实在是太厉害了,是保成输了”。 如今的毓庆宫人烟稀少,多少人避之不及,他能不能待的习惯? 皇上抿了抿唇角,皱纹仿佛刀刻一般出现在他的嘴边,他对着左右吩咐,“去,把雍亲王宣来”。 四爷来的时候,甯楚格正要往外去,她停下来行了个万福礼,顺便给了自家阿玛一个担忧的眼神。 皇玛法看上去心情有些不太好,阿玛一定要多加小心。 四爷冲着甯楚格微微点头,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这才跟着梁九功进了万岁爷的屋子里。 皇上脸上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他端正的坐在描金龙纹宝座上,“罪人胤釢不配居住毓庆宫,赐居永安巷,那才是他的归宿”。 永安巷名为永安,实则是鸡犬不宁的一个地方,最苦最累最脏的活都在那里,便是年轻的太监宫女进去几年,也搓磨的不成人样。 是以,那里怨气冲天,实在不是个好住处。 四爷躬身,却没应下,他尝试着劝道,“汗阿玛三思,永安巷里阴湿潮冷,秋冬苦寒,莫叫二哥因此坏了身子”。 十三当年因第一次废太子之事,如今还站不稳当,走不利索,身边的小太监几乎成了他的拐杖。 皇上并不为言语所动,他面上极为冷酷,“这种不忠不孝之人,死了才干净”。 他犹豫了一瞬,又道,“只要朕活着,哪怕是一日、一个时辰,也不许任何人提赦免他之事”。 皇上是真的狠心至此? 四爷偷偷的瞥了一眼旁边的梁九功,见他也是满面的震撼,这才低声应下,“谨遵皇上教诲”。 见下首跪着之人郑重应下,皇上才缓缓的、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他招招手,叫梁九功把桌案上的东西拿给过去。 四爷垂首接过,打开一看,这竟是一道还未发出去的圣旨。 一等侍卫行走隆科多署步军统领事。 说真的,他很是有些受宠若惊,这些年来,只有当年的太子才有这般待遇,这个待遇甚至让他忽略了圣旨上的内容,只呆呆的站在原处。 皇上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深而宽的宝座显得他身影格外的渺小,也越发的佝偻,他轻咳一声,“这小子虽然有些混不吝,终究是自家人,还是知道该向着谁的”。 当年佟国维乞骸骨时,只提了隆科多的名字,他又是孝懿仁皇后的弟弟,这关系自然是无比亲近的。 四爷弓腰应是,双手将圣旨递给等在一旁的梁九功,“上次也是多亏了舅舅带着善扑营的人前来救驾,儿臣才能死里逃生”。 皇上不可置否的点点头,不知是认可四爷的话,还是不想提及当初之事,他摆摆手叫梁九功去宣旨,又道,“只是这小子颇有些内帏不修”。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隆科多抢了岳父的小妾,对福晋不闻不问,他家的侧福晋还闹过几次自缢。 本来内宅的事情外头是不该知晓的,但隆科多府上的管家权在那李四儿手里,李四儿又是一个张狂的性子,不仅为耻,反而为荣,并不拘着下人的嘴。 是以连皇上都有所耳闻。 刚才皇上才将隆科多定性为舅舅,此刻四爷自是不能说长辈的不是,便只能低下头不言语。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皇上还在继续说着,“圣人之言,自然是有一番道理的,你与隆科多都要警醒些才是”。 这便是对他的训诫了,四爷自然跪下领训,但他扪心自问,与那隆科多的做派天差地别,如何与其混为一谈? 隆科多有李四儿,那他的‘李四儿’又是谁? 难道是宁宁吗? 但宁宁天真烂漫,处处以他为先,又为他生了如此康健可爱的三个孩子,在府里也是极为尊重福晋,便是十个、一百个李四儿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宁宁的一根汗毛。 皇上看着埋首在地上的人,看不见面上的表情,只能瞧见光溜溜脑后的一根辫子。 为人上者,绝不可暴露自己的喜怒。 也不知这一身臭毛病的老四能不能听得进去,只是,他能管的时候也不多了,想着,皇上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一旁的小太监轻手轻脚的拿来线毯盖在他身上。 四爷久久的跪在地上,一直未听到上首之人叫起的声音,倒是一旁的梁九功将他扶了起来。 “雍亲王”,这老太监笑得见牙不见眼的,“皇上这些日子精神头短,总爱时不时的小憩一会儿,奴才送您出去”。 四爷确实跪的膝盖发软,他借了梁九功的一把力,才站直了身子,“多谢公公”。 梁九功只摆了摆手,殷勤的把他送到殿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进去。 回圆明园的路上,四爷一直在想皇上意有所指的话,带着深意的神情,还有那疲倦至极的脸。 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看到风尘仆仆的四爷时耿清宁还有些惊讶,她甚至抬头看了眼天色,才半下午,这个卷王竟然回来了。 见他一脑子们的汗,胸前身后的衣裳全部汗透,她又忙推着他去洗漱。 秋天再用金银花水就有些寒凉,耿清宁叫人煮了艾叶菖蒲,既能去湿疹,又能抗炎祛风,最适合四爷这种天天骑马的人。 她还叫人煮了艾草,让他待会洗完澡之后再热乎乎的泡个脚,一整天的疲惫都会烟消云散。 不过,看着他穿着麻制短袖短裤泡脚的样子,真的好像在现代的蒸拿房一样。 蒸桑拿怎么能只有一个人呢?肯定要两个人一起排排坐了。 耿清宁来了兴致,亲手脱了鞋袜,搬来绣凳,将自己素白的一双小脚踩在他的大脚上。 四爷含笑看她玩耍,用自己的脚将她的包在里面,两个人肌肤紧贴,热意包裹着脚和小腿慢慢的往上爬,把身体内的寒气慢慢的逼出来。 耿清宁听说,泡脚的时候膝盖最容易凉,其实就是寒气往外迸发的表现,她随手抓过床旁边的线毯,笑嘻嘻的往两个人的腿上盖。 目光落处,只见四爷的膝盖上通红一片,甚至还有些发肿。 这是怎么了? 耿清宁一面喊葡萄拿药,一面急忙往外间的博古架走去,她记得里头常备有活血化瘀的云南白药。 四爷长臂一挥拽住她,示意她看自己那湿淋淋的一双小脚,“叫下人去做便是,光脚踩在砖上会生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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