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暮春左手端着茶,右手轻轻拨开茶叶,饮了几口:“王姬莫要不安,距都城还有月余,奴才定会把毕生所学用在王姬身上,届时再面见王上,定无任何不妥。” 姜姒不是不知道后宫的某些争宠的手段,只是诧异此人为何会选中自己:“周内官为何如此帮吾?” 周暮春手指微顿:“王姬乃王上第一个下诏之人又命奴才前来相迎,对王姬重视至极。后宫女子颇多,奴才更多,一步行错就要步入万劫深渊,是以奴才才想与王姬多亲近,待王姬得王上宠爱之际,保奴才一二。” 原来如此,只是她并不想和赵后宫那些姬妾一样斗来斗去,好没意思。 姜姒淡淡笑道:“吾不欲与他人争宠,只想有一隅之地得以安生,怕是不能如周内官所愿。” “无妨。王姬所想必定如愿。” 眼看已至午时,周暮春拍拍手,片刻便有人在大堂内摆了张圆桌,而后鱼贯而出,片刻圆桌之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 周暮春起身把主座椅子往外拉:“王姬请入座。” 姜姒微微颔首没再客气。 周暮春微弯着身子为她布菜。 让迎接自己的天子近侍布菜,姜姒深感不妥:“周内官,不如让嬷嬷来此伺候……” “嬷嬷样貌不堪又不得语,还是勿扰王姬胃口,由奴才布菜即可。” 推托不过,姜姒只好应了下来。 姜姒只扫了某个菜一眼,周暮春便把菜夹到她碗中,遇到鱼肉,还会贴心把骨头剔除。 不愧是天子内侍,服侍的竟如此周全,饭菜味道也十分贴合她的口味。 她不禁把此餐与昨夜那餐对比,把周暮春和沉赝相比。 的确判若两人。 姜姒吃了七分饱,饮了半杯茶便拿手帕擦嘴:“多谢周内官。” 周暮春低声询问:“饭菜可否?” 吃了如此美味的饭菜,又没有孙媪碍眼,姜姒心情大好,止不住的夸奖:“十分可口。” 耳边似乎轻叹了一声:“如此甚好。”
第六章 姜姒有午憩的习惯,想打呵欠瞥见身旁之人,哈欠被她生生忍了下去。 周暮春眼底含笑:“奴才伺候王姬安歇。” “不可!”姜姒身边从未有过内官服侍,且此人还是天子内侍,于情于理都不该他伺候,刚想唤如月又想到她的伤,犹豫片刻,“周内官先去用饭,待吾小憩片刻再来此相见。” 周暮春轻笑了一声:“王姬莫要过多猜忌,王上后宫服侍之人,内官侍女参半,奴才已然没了根,王姬莫要把奴才当男人看待。” 此话他已经说了两遍,姜姒知晓若不是天下大乱,没人愿意受此等苦进宫做内官,还要在她面前如此揭伤疤,皆是苦命之人,她内心隐隐生了恻隐之情:“如此……便谢过周内官。” 他在前方带路,姜姒在后随行,到了房间却发现已然焕然一新,被褥皆是云锦,屋内燃起檀香,就连茶具都换了名贵的瓷窑。 周暮春垂眸解释:“奴才深觉不妥,便私自做主换了,望王姬莫怪。” 马车里倒是备了些好东西,却是等到齐宫后方可使用,故此一路所用皆是下等之物,姜姒以前清苦惯了,倒没觉得有何不妥。 待日后见了天子,不定落得什么下场,眼下能多享受几日是几日,姜姒欣然接受:“多谢周内官。” 因着第一次见大齐使者,今日穿着华丽许多,海棠色曲裾衬得人多了几分明媚,玄色丝带掐出盈盈一握的细腰,乌黑的发间插着珠玉步摇,耳垂也挂着同色耳坠。 若是往日,如月帮她褪去衣衫和发簪即可,如今…… 姜姒坐在镜前:“简单拆卸便好。” 拆卸好发钗,周暮春贴身凑近:“奴才服侍王姬更衣。” 姜姒似是有些不自在站在床前,微微垂着眸,展开双臂。 周暮春行了个礼,上前解开玄色丝带,海棠色曲裾犹如花般一层层缓缓散开。 明明是天子内侍,动作却有些生硬。 待她躺在床上,盖着精致的云锦,喉间不禁多了一丝叹息,不愧是齐国,果然地大物博,此物竟比她用过的任何棉被都舒服。 周暮春放下厚厚的帷帐,恭敬的站在床边:“奴才在此等候王姬。” 姜姒扬声道:“不必,周内官下去歇息 即可。” 床太柔软,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听到余音袅袅,丝竹悦耳,她似乎置身宴会之中,眼前是面容姣好的舞姬和乐工,不远的高位之处便是那位自称“孤”的男人。 他周身冷若冰霜,只一个眼神扫过来,她手中的爵便惊的掉落在地,清脆的响声格外刺耳,丝竹声也戛然而止。 舞姬、乐工以及参宴之人跪了一地。 她亦折腰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地面。 高大的身影和沉闷的脚步声接踵而至,她的身子不禁颤抖起来,冷汗淋淋。 “抬起头来。” 闻言,姜姒身子抖如筛糠,缓缓抬起头:“……王上万安。” 男子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拇指也落在她的红唇之上,行事颇有些轻佻,她的唇被蹂躏如血如滴。 她只敢蹙眉却不敢多言。 男子沉闷笑了声,一把抱起她,然刚走了两步,数十支利箭呼啸而至,男子不知从何处抽出长剑,只往后退了一步便斩断所有利箭。 刺客已然暴露,纷纷拿起利刃追来。 男子解下厚重的外袍搭在姜姒身上,与刺客迎面而上。 透过缝隙,她看到男子一步一剑,手段干净利落,被斩断的手臂、腿在空中乱飞,顷刻间地面便血流成河。 她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直白的手段,正呕吐间,男人提剑而至,嘴角似是挂着一抹笑,高大的阴影一点点的把她覆盖,她瑟瑟发抖往后躲,“不要……” 隐隐觉得身体被禁锢,唇上也多了一丝异状。 “王姬!王姬!醒醒!” 恍惚间,姜姒竟以为眼前之人是梦中的那个男人,双手捂着脸,把身子埋在锦被之中:“不要!别过来!” “王姬莫怕,奴才是周暮春。” ……周暮春。 姜姒这才探出脑袋,呆呆的望他:“……周内官?” “正是奴才,王姬可是梦魇了?” 姜姒对上他关切的眼神,环顾四周,上好的云锦,袅袅檀香,正是她所住客栈。 方才是梦。 她倾吐了一口浊气:“吾做了个噩梦。” 周暮春拿手帕擦拭她额间细汗:“怕是檀香不适合,待入夜,奴才再换一种香。” 等姜姒反应过来,才发觉他手中的手帕已经落至脖颈。 再如何他曾经也是男子,她夺过手帕:“吾自己来便可。” “奴才给王姬倒茶。” 姜姒这才感觉隐隐觉得不适,嘴唇似乎隐隐有些红肿:“取铜镜来。” 周暮春动作微顿,很快取来铜镜:“王姬有何不适?” 观铜镜,她的唇确实比之前肿胀了几分:“方才可有人进来?” “除奴才外,再无旁人。” 姜姒目光落在他的唇,若有所思,他的唇……似乎也与方才不同,多了抹红艳。 他是个阉人……不该发生如此荒谬之事,况不久后她便是天子的女人,他不敢!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周暮春面露惶恐:“奴才之过,午时菜中含了少许核桃,想必王姬身子不适,才会如此。” 原来如此,那他又是如何? 周暮春似是为难,片刻才道:“奴才自被阉后,唇总会在冬日莫名红肿,虽着太医院看过,然无果。若王姬不喜,奴才便远离王姬,省的王姬看了碍眼……” “周内官切勿妄自菲薄,吾非此意。” “如此……奴才欣喜若狂。” 饶是如月这般经常服侍贵女的侍女都要费好些功夫才编好发髻,何况周暮春,却没想到他挽发髻的动作很是熟练。 周暮春拿起发簪插至乌黑的发间,姜姒扫了一眼,很快垂下眸子。 方才她没看错,他手上满是老茧,与赵宫的内侍不同,倒和任不凡的手相似。 服侍她更衣后,周暮春才道:“王上言明,王姬可在陵城玩乐几日再往商都城而去。” 姜姒掩盖眼中的情绪:“如此……便谢过王上。” 他的喉间传来一阵沉闷的笑声:“王上是王姬的夫君,王姬莫要客气。” 夫君? 平常人家称一声“夫君”也就罢了,天子乃九五之尊,她是万万不可把齐天子当成自己的夫君,如此逾越行为若是让人知晓,怕引起其他诸侯国对赵国不满。 望着他欣喜的模样,姜姒没有再说什么。 周暮春继续道:“奴才昨夜至陵城,听闻恰逢灯会,王姬若想去,奴才着人保护王姬。” 昨夜去了一趟,虽草草了之却回味无穷,眼下如月还因她而伤着,即便想去也万万不能再连累他人,遂摇摇头,“吾喜静,罢了。” “奴才也带了不少竹简来此,不知王姬喜欢何类?” 姜姒斟酌了片刻回答:“《女德》与《女戒》。” 周暮春眼中含着一抹深意:“如此……奴才只带了些不堪入目的竹简,怕是不能入王姬眼。” “无碍,正巧闲暇。” 周暮春端着铜镜让她打量:“发饰可好?” 原本以为一介内侍应当不懂如此繁琐的发髻,不曾想竟比如月的手还巧。 姜姒脸上挂着一抹笑意:“甚好。”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小窗微开,茶香绕梁,姜姒捧着暖炉端坐在矮榻之上,俯看桌案上的竹简,发现其中竟有《兵法》和《列国传记》。 以往她只看过残本,并无如此全面,不禁看了许久,直到腰腹酸痛才抬眼,却发现周暮春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姜姒语塞:“何故……如此看吾?” “王姬如此废寝忘食,堪比朝中将相。” 她一介女子不过看了两本书,哪敢与将相可比,脸色涨得通红:“莫要取笑吾。” “奴才失言,只是……”周暮春端上一盏热茶和点心,“王姬该歇歇眼。” 听他这么说,姜姒才感觉眼睛酸涩难耐,手心在暖炉上暖了会,贴在眼皮上方,重复几遍,酸涩尽消。 如月被孙媪打了一顿,匆忙之际,姜姒只塞她手中一副金疮药,也不知现下如何。 想到如月,她心中略感焦急。 周暮春是齐天子的人,若是他知晓此事因果,怕送仪队伍大多数人都会没了性命,故此,她忍到了现在。 “王姬可有心事?” 姜姒面上露出微笑:“周内官伺候许久,不如下去休憩片刻再来服侍?” 周暮春迟疑片刻,道了声:“……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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