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者问:“你是如何知晓?” 观主道:“今日下山采买的弟子,听李府的人说他们二人相约看灯会了……” …… 后面的话,谢无镜没有再听。 自那日从李府回来,他没再出观。 今日他出了观,下了山。 见到织愉时,她正站在河边。身旁男子刚刚离开,去取他们方才写下祈愿后、再由匠人用祈愿纸做好的河灯。 城中很热闹,不少善男信女都在河岸放花灯。 她含笑的目光扫过众人,落在他身上时略有停顿,又故作无事地避开,垂眸看着烛光倒映如星的河面。 谢无镜走到她身边,也没与她说话。 等到那男子过来,他才开口:“你不能与他成亲。” 织愉一愣,问:“为何?” 那男子从她身后而来。她未看到他,他的脚步却随着她的话音放缓。 谢无镜:“你我仍是夫妻。” 织愉笑了:“那已经是久远前的事了。更何况你不是说,你我前尘已了吗?” 谢无镜:“前尘不了,如何有来日。” 织愉不解。 谢无镜:“我说前尘已了,是说不记你我之仇。” 织愉怔怔地看着他,仿佛懂得了什么,“在你的记忆里,我是怎样的人,对你做过什么?” 谢无镜:“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织愉迟疑须臾,“请你稍等,待萧哥哥回来,我与他说一声。” “不用等。” 谢无镜的目光看向她身后。 织愉顺着望去,瞧见萧翊正手捧着两盏未点亮的河灯站在那儿。 莫名的,她竟有种被抓奸的荒唐感。 织愉觉得好笑,从萧翊手中接过一盏河灯,对他颔首:“我还有事,抱歉。” 萧翊点点头,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织愉身边的男子,想说什么。 织愉对他压了压眉眼,他终是一言不发,看她双手护着河灯,与那男子离开。 那男子与她所说之言,却是在他耳畔回荡。 萧翊颇失魂落魄地将手中河灯拿到河边,正要点燃放灯,却见河灯里写的字,并非是他所祈愿,而是她的。 原是织愉拿错了。 萧翊垂眸看着上面的字,失神。 终是点燃,将其放入河中。 * 谢无镜与织愉去了赏灯的一处雅亭。 从此处,能眺望满城繁景,静谧又热闹。 谢无镜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记忆告知。 织愉闻言只觉一阵恍惚,久远前那场她背叛谢无镜、被他杀死的梦,历历在目。 原来即便事实并非如此,天道也会将历史变成如此。 就这么怕她与谢无镜有半分可能吗? 织愉觉得好笑又好气。 但她终究没有纠正,只道:“你不打算同我计较,想同我有怎样的未来呢?这样的过去,不会让你如鲠在喉吗?” 谢无镜反问她:“这是事实吗?” 织愉摩挲手中花灯,忽然发觉拿错了,望着花灯上萧翊的祈愿,失神地道:“是与不是,重要吗?我如今根骨尽废,注定只能做凡人。待到来世或许能修道,能长生,能……” 能伴你左右。 “可是来世,天道不会让你找得到我。” 天道,也不会让圣人为我动情。 “说实话,谢无镜,我有点怕了。我怕再经历一次那样的痛,怕……” 怕你再因我而受威胁,不得不再为苍生而去。这一去,再不回来。 “既然你已经放下,再问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谢无镜也看向那花灯,花灯上写着: [祈求上苍,佑萧翊与李织愉永结同心。] 她的字迹变了,仿佛人也随着变了。 倘若这是她的祈愿,那么事实与否,确实毫无意义。 如今他尊为圣人,合该爱护众生。或许该大度地对她说一声:既然如此,我赠你和离书,祝你与心仪之人百年好合。 可他身为圣人,却觉不该有任何起伏的心腔里,好似有风雪吹了进来,空洞洞地泛着寒意。 谢无镜起身,只道:“你若执意嫁他,我不会拦。但他必会为冒犯圣人之妻付出代价。” 织愉诧异抬眸,不懂,已然忘情的他,还在执着什么。 他似乎也不懂,只是在这黑夜里凝视她。 他还是那样清冷不入红尘的表情,可看她的目光,专注得让她恍惚觉得,他仍是从前那个谢无镜。 织愉忽然笑了,捧着河灯离开。 这次,她丢下他,先走一步。 谢无镜没有追上去。 他比她更能感受到,天道是多么不希望他见到她,更不希望他与她再有任何瓜葛。 倘若她也这么想,他没有理由去追她,更没有理由让她面对与他牵扯的后果。 谢无镜看着她背过身去,看着她穿过人群,走回河边,去找萧翊。 这城太热闹,他听见满城人都在小声祈愿。 请上苍保佑他们有情终成眷属。 请上苍保佑家人平安健康。 请上苍保佑夫妻和乐。 …… 太多众生祈愿,太多的声音,乱得他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只见她走到河边。 而萧翊还在等她。 * 萧翊正望着满河的河灯发呆。 织愉将萧翊的河灯还给他:“不好意思,你的祈愿被我看到,恐怕是不能如愿了。” 萧翊接过河灯,点燃放下:“不能被看到,都是骗人的。只有被看到,所祈求之人,才可能应允祈愿者的愿望,不是吗?” 织愉:“那恐怕更不行了。” 萧翊递给她一个无奈的眼神,与她沿着河岸走向李府,送她回家。 他问:“他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 观主向李家人说了,织愉嫁人才能保命。 李家人告诉了他,给他安排了与织愉相处的机会。 但连日的相处,也只换来今日织愉与他碰面时,便回复他:抱歉,我不能嫁你。 此刻,织愉语调轻松:“他也是我三千年没有成亲的原因。他曾给我写婚书,要我这一世守着他,来世再忘了他。” “我答应了。” 萧翊道:“那他来找你,你为何不与他走?我看他……” 织愉打断道:“你看过我的河灯了吧?” 萧翊一愣,点头。 织愉:“那就是原因。” 萧翊微拧眉,他还是不懂。 织愉语带调侃:“你知道他是谁吗?” 萧翊不解。 他们已走出人群,走在李府附近的清冷大街上。 路旁灯笼与皎白明月照着她,照着路。 她转过脸来,神采飞扬,骄傲又得意:“我的夫君,他可是圣人。是超脱天地,纵横三千界的圣人。” “太上忘情,非是无情,乃忘情而至公。神不会保佑某一个人……” 织愉复述着记忆里谢无镜说的话,想到他后面接着说——我出生在你隔壁,倒是可以保护你。 她止住话音,仰头望明月:“圣人若只护一人,是会遭天罚的。” 萧翊不再言语,也仰头望天:“天道护你,人人艳羡。我也曾觉得,你真是好命。原来,天道对你最是残忍。” 织愉点头,故作嗔怪,“是啊,真是讨厌。” 说罢,她又仰着脸笑:“但是,萧哥哥,你知道吗?” “那天看到他的时候,我真的很感谢天道。感谢天道,让我还能在最后遇见他。感谢天道,让我来得及知道,他安然无恙,像我曾经想象的过得一样好。不会被世俗束缚,不会再有闲情杂绪……” 萧翊问:“那你呢?” 你怎么办? 织愉白净的手抹了抹眼下,转过身,脚步轻快地往家走:“我没有关系。” “下一世,我就不记得他了。” 萧翊跟着她的脚步,轻声道:“那下一世……希望我能遇见你。没有他,你应该就会嫁给我了。” 织愉:“那可不一定。” 萧翊:“怎么不一定?我自认应当会比旁的男子优秀些……” 织愉“噗嗤”笑出声。 萧翊也笑起来。 * 谢无镜在亭中坐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起身。 他走到河岸边,看那些流水中的河灯。 河中倏然涌起波浪,一阵阵,将河灯吞噬。 河边人惊呼:“这内城河怎还会有这样大的浪。” 谢无镜置若罔闻,拂袖离去。余光却见一盏河灯上,写了一个“谢”字。 他心知许是城中其他人姓谢,却仍是目光一顿,看见河灯已被水打翻,灯上墨迹渐被水模糊: ——愿谢无镜平安长乐,逍遥自在。 这世上,还有其他人叫谢无镜吗? 这世上,会有人为超脱天地的圣人祈愿平安逍遥吗? 谢无镜不知道。 河岸边的人突然发出惊呼,但见一位身着竹月道袍的年轻道士跳入河中,捞起了一盏湿漉漉的河灯。 他对旁人目光视若无睹,单手捧着河灯上了岸,注视着河灯走出人群。 他确定,这是她的笔迹,她的字迹没有变。 他确定,这个谢无镜是他。 这世上,会为圣人祈求平安逍遥的—— 是她。 也只有她。 * 织愉回来得晚,洗漱沐浴后歇下时,已近子时。 她迷迷糊糊刚要睡着,忽觉有冷风拂来。 织愉翻身裹紧被子,半梦半醒间感到有人在看她。虚着眼睛瞥了眼,就见一湿漉漉的人影站在床边,吓得差点叫出声。 好在她很快认出了这人,才及时把尖叫压回肚子里。但还是没忍住,骂道:“谢无镜你有病啊!” 谢无镜对她的骂语听而不闻,问她:“我所记得的,是事实吗?” 织愉呼出口气,转身背对他,敷衍道:“是。” 谢无镜:“既是事实,你合该补偿于我。” 织愉不解:“什么意思,你要什么补偿?我的命?” “可。” 谢无镜俯视她,“你的命,以后便是我的。” 他平静到极点的嗓音令她心里陡然发毛。 织愉从困倦中惊醒,从前他折磨人的手段在脑海浮现。 不会吧? 三千年过去了,难道她没经历的折磨要在这时候补上? 她连忙改口:“我刚刚睡蒙了,你问了什么,再问一遍?” 谢无镜好脾气地重问:“我所记之事,可是事实?” 织愉连连摇头:“不是,绝对不是。” 谢无镜:“既如此,辛苦夫人多年等待,我来接夫人回去。” 织愉:…… 织愉:??? 作者有话要说: 按照世俗与天道的道理讲,谢无镜该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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