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谢无镜的神态,他意已决。 目前这棵不死树还要养着织愉,他暂时不会拔。以后多半是要拔的。 明心化厄很为不死树哀叹。 谢无镜漠不关心地将一份不死树果和荔枝放进马鞍下的囊袋里,“如果明日我没去,把这份给她。不要擅自离开她身边。” 明心化厄听话地回到大殿去。 织愉现在已经不害怕了。 即便一个人待在大殿,过得也十分惬意。 她今天没吃不死树果,只吃了荔枝。 吃完又开始看她那些话本,看累了就睡。 今日许是亲眼见到谢无镜,悬着的心放下来,睡得比前几日沉,还做了个梦。 梦见,她成了名富户家的二小姐…… * 神冢地宫中心。 巨大的主冢之中,第三道题开始了。 这次,谢无镜忘却自身,投身成一名清心寡欲的道士—— 他自小随师父生活在深山的化一观中。此观很小,鲜有人知。 他与师父生活清贫,日常只有修行。 师父一再教导他要静心、静心。 世间没有可让他心生波澜之物,静心对他只是寻常事。 十七岁,师父羽化登仙。 他独自生活,开始自己去山下为人做法事,补给吃穿用度。 这一年,他的名气逐渐大了起来。因此被不少城中达官显贵奉为上宾。 年中的一天深夜,陵安城中第一富户李府急忙派人请他下山。 说是府中二小姐被男鬼纠缠,乞巧节要来将她带走。 可二小姐已被宫中那位看中,秋后就要被接入宫中。请他务必不要声张,救下小姐 谢无镜做的法事多是红白之事。 他认定世间无鬼,却还是前去。 见了李二小姐才知,不是有鬼,而是她装神弄鬼。 李二小姐脸上扑了粉,瞧着憔悴苍白,却仍难掩如花娇妍之姿。 待李府上下都被请出去。 谢无镜戳穿了她,让她自己同李老爷解释。 他收拾东西要走,谁知李二小姐鞋也不穿就急急忙忙地跑下床拉住他。 她莹润白嫩的脚趾泛着粉,在摇晃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谢无镜低垂着眼,恰看个真切。 这时代女子的脚如身子一般私密。 可他却不知避讳般,没有移开视线。 他抽手。 李二小姐连忙将他的手臂紧紧抱在怀中,声如莺啼,祈求:“我不想进宫,求小道长帮我。”
第32章 难以拒绝 “如何帮你?” “就说我命中带煞,进宫会冲撞贵人。到时不仅连累贵人,全家上下都没好下场。” “二小姐慎言。” 少女柔软的身子挤他的手臂,他却无动于衷。 来时李老爷已经将李二小姐的生辰八字给过他,谢无镜用力抽手,“小姐命格贵不可言,适合入宫。” 说罢,他信步往外走。 李二小姐追着他拉扯:“不要管那些命格,你就和我父亲按我说的讲,你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五千两。”谢无镜停步问她,“你有吗?” 若是受宠的正儿八经李家小姐,把头面首饰佩饰卖卖,能凑。 但李二小姐不是。 若非踏青时被嫡小姐欺负,要她扮丫鬟去伺候别人,误打误撞被宫里那位看上,她在李府过得日子比下人还惨。 “我以后会有的,到时我双倍给你。” 李二小姐随口说大话,一双水眸乞怜地望着他,“小道长,帮帮我。” “那便以后再说。” 谢无镜再度抽手,只是这次却没能抽出来。 直到李二小姐自己放开他,怨怼地瞪他。 他问她:“就算我按你的心意说了,你父亲不肯放弃宫中的荣华富贵,必会请别人再来帮你看。到时你能给出几个五千两?” 李二小姐红了眼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求他:“那你放我走吧?就说要带我去观里静养,去了道观后放我走。” 十七岁的小道士,自己下山还不到一年。 但他聪慧,心知这样做的后果,是他也要被迫和她一起逃跑,离开陵安城,离开那生活了十七年的道观。 他沉默。 李二小姐见有希望,手顺着他手臂摸到他的手,紧紧握着他,像猫儿一样把脸贴到他掌心:“小道长,帮帮我。” 他沉默许久,终于道:“好。” 他虽出山不久,但因做了几个老道士没做好的法事,很有威信。 他说李二小姐必须要去道观,李老爷立刻连夜派了许多家丁丫鬟,抬着李二小姐上了山。 安排李家下人住下第二日,谢无镜就药倒了他们,趁夜带着李二小姐直接翻山出城。 然天不遂人愿。 李老爷不放心,这夜派人来看小姐,恰好发现,立即派人捉拿。 娇弱的小姐走得慢,小道士也无法以一敌众。 天不亮,小姐就被堵住哭喊的嘴,被带回李府。 小姐还要进宫,当世道士都清修,不得娶妻。二人这般私逃之事,说出去实在骇人听闻。 李府不敢声张,将小道士打死丢乱葬岗了事。 然而小道士没死。两日后醒来,已听闻李家二小姐已被送往京城,要从京城姑家入宫。 李家坏了他的名声,他无法再在陵安城待下去。 上山从已被打砸成废墟的道观里翻出能用的东西,收拾收拾往其他城去。 此后五年,他拜入江南名观真一观。 观主说他命数不凡,心性沉静,道途无量,因此对他甚为赏识。 在观主羽化后他承接衣钵成了新观主,也断断续续听闻着李二小姐的事。 她已入宫,如今成了贵妃,独得皇上恩宠。 只是性情娇纵跋扈,贪图享乐。皇上为她修行宫避暑,从南海运珊瑚运珍珠,今年还带她出宫巡游江南。 正是边关战乱,粮饷吃紧之时。 她如此骄奢淫逸,惹得民间朝堂都对她骂声一片,说此等妖妃定要亡国。 谢无镜只当是旁人事,与他无关,从不过心。 直到皇上带着她来道观拜访。 他瞧着她从轿里走出来,莲步款款,容颜娇艳。 那一刻,过往听到的种种,还有那个带着她私逃的夜晚,突然都历历在目。 因他名声远扬,当朝信奉道教。皇上对他颇为尊敬,要在观中住上几天,请他点拨。 谢无镜答应。 待为他们安排好厢房,请道童帮他们安置,心情已归平静。 只是入了夜,房门被敲响。 皇上的贵妃竟推开他的门,在烛火摇晃中凝望他,“小道长,对不起,当年是我害了你。” 他道:“我如今很好。娘娘看起来也很好。” 曾经的李二小姐,如今的瑜贵妃走向他,坐在他脚踏上,手搭着他打坐的腿,半仰纤颈,眉眼哀戚,“我不好。” 谢无镜:“皇上很宠爱你。” 织愉:“他若真宠爱我,今夜我又如何能来找你?” 谢无镜不语。 “他视我为玩物,高兴了便哄一哄,腻了就丢掉。如今,快到腻的时候了。” 织愉姿态纤弱惹人怜,“待我彻底失了圣宠,后宫之中,朝堂之上,多的是人想要我死。” “小道长,我该怎么办?”她眼眶泛红。 “你问我,我又能如何?” 谢无镜拨开她的手,下床背对她在桌边坐下,倒了杯苦茶。 织愉款款走到他身后,半伏下身来,吐息若莲,落在他耳后,“小道长,你五年就能成为江南第一道观的观主。世人皆说你是天赋异禀,得前观主赏识。但我知,你一定是有自己的办法。” 她染了蔻丹的手轻柔地放在他肩头摩挲。 谢无镜心绪翻涌,生出一股无名恼意,一口饮尽凉茶强压烦躁。 他淡声道:“边关战乱,你不该如此穷奢极欲,挤压粮饷,惹得百姓怨声载道。否则还有活路。” 织愉很是委屈,扶着他的肩在他身边坐下,“我不过是纵情享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动得了粮饷?吃喝玩乐,金银首饰,单凭我娘家李府就供得起,又哪里动得了国库?” “百姓都说是为我建行宫,我不信道长不知,建行宫是肥了谁的口袋,又是谁在提议,谁拍板决定的。这些事我都管不了,更何况军饷?” 谢无镜默然。 织愉眼底泪光涟涟:“百姓不知,怪我无妨。道长既知,为何怪我?” 谢无镜别过脸去:“是我失态说错了话,娘娘请回。” 织愉拉住他的衣袍,“我的娘家,只知道借我的势捞银子,给我留下一堆烂摊子。他们对我不好,我不想管他们,却没有能力甩开他们。” “如今我听闻李家小弟犯了重罪已被抓住把柄,待我回京,告状的折子就要呈给皇上,谁也帮不了我。道长若不帮我,待回京,便是我的死期。” “小道长,帮帮我吧。” 她的祈求,一如五年前。 谢无镜合眼,问她:“为何找我?” 织愉竟坐到他腿上,依偎在他胸膛:“五年来一直想找你,可惜久居深宫,没有机会。此次皇上带我来江南,我就说要来这道观拜一拜。” 谢无镜不动如山,既不推开她,也不拥住她。 织愉拿不准他的心思,纤细手臂环住他的脖颈,仰脸将红唇贴近他的唇,“我特意来拜你,小道长。” 他侧过脸去,染着口脂的唇从他脸上擦过。 织愉怔了怔,泄气地松开他站起来,“我明白道长的意思了。今日之事,还请道长忘记,是我荒唐了。” 谢无镜不看她,眸色深沉:“国师年迈,恐撑不了多久,皇上需要一位新国师。你先回去。” 织愉闻言,喜上眉梢,笑盈盈地抱他一下,“多谢小道长。” 她得偿所愿,脚步轻快地踩着夜色离开。 谢无镜将门锁上,瞧着铜镜里,脸上一道口脂印,自唇角吻到脸颊。 他用指腹擦拭那道口脂印,口脂却在他冷白的面颊上晕成一片红。 沾染了红的指尖,被他含入口中。 馥郁芳香在舌尖漫开。 谢无镜回想起师父的教诲——静心、静心。 时隔五年,他再次感受到: 静心,或许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心欲静,而情不止。 三日后,皇上离开真一观。 在驿站整顿队伍,准备启程回京。 在出发前夜,却突发恶疾,随行太医及城中名医无一人能治。 城中大夫为保命,向皇上推荐慈琅道长。 谢无镜因此被请来驿站。 不到三日,皇上病愈。 无人知晓,谢无镜同皇上治病的三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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