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暂时没法儿杀了他,在乾元宗他又是长老。我不过囚禁他几日,昊均就要放他出来。这叫我如何解气。” 织愉恶狠狠道:“钟渺,你明日就回南海国,想办法把孟枢和他的弟子们通通带回去,好好招待他们。他们一日不肯来给我磕头认错,就一日不许回来。” “在我的地盘,我倒要看他们脊梁骨还能硬多久!” 钟隐一怔,紧接着想到什么,目光灼灼地盯着织愉。 钟渺应承:“谨遵夫人命令。” 织愉满意地颔首,吩咐弟子将她抬回尧光仙府。 随渡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眉头紧皱,送回织愉后立刻回太清殿禀报。 杨平山等人还在和昊均商议对付妖魔之事。 妖魔祸乱目前并不严重,但他们在谢无镜的保护下,安生日子过得太久。现在遇到频发的祸事,就有些措手不及了。 随渡来禀报织愉要把孟枢带去南海国囚禁一事,道:“我们乾元宗的长老,怎能送去给别人囚禁?” 杨平山头疼地扶额:“这个李织愉……一叫她出来,她就惹事生非。” 柳别鸿若有所思:“快二十日了,谢无镜还不醒,她许是因此极为急躁。” 澜尽娆:“凡人寿数有限,修炼困难,二十日对我们来说犹如瞬息,对她来说可是很长的时间。她肯定急。” 顿了顿,澜尽娆倏然笑起来,“我突然想起来,柳别鸿,之前夫人刚被接来灵云界,你派人趁谢无镜不在,以恭贺之名送了她一棵百年才开一次花的隔世梦花树嘲讽她凡人短命,是不是?” “我可听说树当时送去,她气得都要哭了。你呀,现在讨好她又有什么用,她肯定还记着这仇呢哈哈哈。” 柳别鸿一愣,此刻才想起还有这么件事,笑道:“我都给忘了,多谢提醒。日后我自会想办法弥补过错。” 澜尽娆冷哼。她可不是要提醒柳别鸿,嘲讽他罢了。 她就不同了,与李织愉无仇无怨。 李织愉不碰她送的男人,她可是耳提面命过,让他们再主动些,放浪些,实在不行就豁出去勾引李织愉。 只要李织愉尝过,自会懂得其中快活。 殿中人各有所思。 昊均沉默许久,道:“安排些人,送送孟枢和他的弟子,千万别让他们死了。也别让人伤着南海国的人,不然李织愉那丫头又要对你们发火了。” 殿中一静。 杨平山会意:“是。” 东方毅:“李织愉既扬言囚禁孟枢,盟主仍要惩治,是担心李织愉两面三刀吗?” 昊均:“待我们的人送孟枢和他的弟子们一程后,看李织愉作何反应,便知她是否两面三刀。” * 织愉进入尧光仙府,在山门处,便听有琴声缭绕整座仙府。 琴音幽幽,清泠如泉,袅袅如烟。萦绕耳畔,使人仿若置身云雾,神魂飘飘然。 比钟渺的箜篌清心乐,更摄人心魄。 守山门的侍者不知听了多久,神态松弛地坐在山门,见织愉回来,迟钝行礼。 织愉在琴音中生不出气,没和他们计较,问:“谁在弹琴?” “不知。” “许是西海国主送来的那六人。他们今日出门,回来后打扮得花枝招展,说要给夫人惊喜。” 什么惊喜,别是惊吓就行。 织愉担心他们影响谢无镜,快步从传送阵回皆归院。 走出皆归院外的传送阵,果见院中有六人站着。 但他们是在听琴,闭着眼睛,沉浸琴乐。 难道是香梅在弹琴? 六人像堵墙,挡住了她的视线。 织愉正要迈入院中,一旁香梅突然出现,唤她:“夫人。” 香梅在这儿,那又是谁在弹琴? 织愉想到一人,心跳加快,启唇欲问。 琴音中,倏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第65章 为何背叛 他在低诵,若经文梵语。 香梅行礼,向她禀报六人之事,扰乱了琴音与他的声音,织愉越是想听清,越听不真切。 只听见香梅道:“今日六人出门,回来后不听管教,在难微院里不知做了些什么。他们毕竟是西海国主的人,我担心他们另有图谋……” “我知道了。” 织愉打断香梅,不再问她,抬步自己迈入院中,绕过挡路的六人,朝廊下望去。 熟悉的身影在月下抚琴。 他没有遭遇背叛后该有的仇恨、怨怼,亦没有重伤醒来后,发现被封功体该有的浮躁、不安。 他淡泊从容,若一名高山流水的文人雅士,不受世俗影响。 “……五弦终响,宫商引魂,五情入瓯。琴断、无我,梦起、前尘旧。” 他诵罢最后一阙,琴音在一声梦铃般的尾奏中戛然而止。 织愉全身心都放在了他身上,没有留意到听琴的六人眼眸有片刻失焦,如同傀儡。 她每天都盼着他醒来,可此刻他真的醒了,没有她设想中的质问与决裂,无法发挥出她设计好的戏份。 织愉有些无所适从了。 “夫人。” 一旁被她遗忘的六人发现她回来,殷切地对她行礼。 织愉扫了眼谢无镜。 他拨弄着琴弦,指下无声,没有看她。 织愉不悦:“谁许你们进皆归院的?草都拔完了?” 六人拔了十日的草,一听拔草,头都大了。 一人委屈道:“都拔完了。夫人迟迟不召我们侍寝,今日我等便大着胆子,擅自前来找夫人。” “本是想在院外等夫人回来,谁知听见仙……谢无镜的琴曲。” 第二人靠近织愉,同她调笑,“以前从来不知,原来谢无镜弹的一手好琴。夫人方才可有听见?” “若是没听见,不如叫他再奏一曲,我等在旁伺候夫人。” 第三人走来,向织愉伸出手,要给她捏肩。 织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群人好像真的学了凡界的东西。 侍寝、伺候、按乔,还有这殷勤的模样,简直让她想起那些百般向她父皇邀宠的后妃。 织愉故作镇定地把他们拂开,“草拔完了不知道再种吗,还敢来这儿听曲?香梅,把他们带回去,教教他们规矩。” 香梅走来,脸上写满了愤慨。 既是对这六人,也是对织愉。 仙尊一醒,夫人就让仙尊面对这荒唐场面。 这六人言辞侮辱,把仙尊当琴伎,夫人也无半点惩罚,着实让人寒心。 香梅没好气地让六人跟她走。 六人站着不动,不满:“夫人,我们是西海国主送来伺候您的,不是来这儿拔草的。” “您若是不愿意要我们,心中仍旧只有仙尊,不妨向西海国主直说。” 这话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她可以不要他们,但若别人都认为她对谢无镜旧情未了,为了谢无镜不愿接纳他人。那就要触动天命盟紧张的神经了。 这让织愉想起幼时,她问父皇:“父皇爱母妃吗?为什么爱母妃,却总是要去陪别人。” 父皇道:“那些妃嫔代表的并不是他们自己,而是他们背后的父兄母族。父皇也不是去陪她们,而是在安抚她们背后的人。” 年幼的她听不懂。 后来懂了,她知道这话是父皇说给母妃听的。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也会身处这样的选择中。 织愉看了眼谢无镜。 他也看向她,神情云淡风轻,眼神却十分专注。 可是她该伤害他。 织愉对六人道:“既然你们要回去,我就不留了。不听话的奴才,我用不了。香梅,把他们送还回去。” 她该伤害他,但她绝不用这种手段。 太委屈她自己了。 敢威胁她,当她会怕? 她可不是她父皇。 六人皆惊,一人道:“我等定会向西海国主禀报的。” 随后愤然离去。 香梅紧追而上,生怕他们后悔,偷偷留下。 皆归院内只剩下谢无镜与织愉。 织愉走向他。 他坐在廊下,将琴置于一旁,摆出一壶茶,慢条斯理地饮。 织愉闻到熟悉的茶香——还是那苦得让她难以入喉的苦茶。 她在石凳上坐下,与廊下的他隔了一丈距离。 她问:“什么时候醒的,香梅可有向你交代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 谢无镜:“早上你刚离去,我便醒了。天命盟和你,事无巨细,仙侍都已禀报。” 织愉:“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谢无镜直视她双眸:“为什么?” 织愉:“为什么要背叛你吗?香梅难道没和你说,我如今已经是天命盟的护天者之首了?” 她不由紧张起来。 她是想让他和她恩断义绝,开始恨她,不是要他平静地追问。 她根本不敢回答这种问题好吗! 以谢无镜洞悉人心的本事,她生怕自己多说一个字,就让他看出她在撒谎,她在演戏了。 谢无镜:“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为什么。” 曾经织愉觉得,无论别人怎么讲,谢无镜都只听她亲口说,是一个很好的品质。 这样的他,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的编排而误会她。 但现在,织愉为此感到头疼。 她真想求求他直接信了别人说的吧,别再问她了。 再问会露馅,他们都会因剧情走偏而完蛋。 她尽量表现得很自然:“谢无镜,人都是会变的。” 谢无镜问:“你变了吗?” 她没变。 她还是那个对修道毫无兴趣,只想快乐躺平的人。 织愉不敢回答,顾左右而言他:“当唾手可得的成仙机遇就在手边,谁不会心动?” 她不会心动。 “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一直对我修道不抱希望。现在,希望出现了,十个人有九个都知道该怎么选。” 她就是剩下那个不想选的。 织愉一边说,一边默默在心里纠正。 力求表现出理直气壮,让谢无镜知道她在说实话。 谢无镜拨弄琴弦,舒缓琴音若潺潺流水,抚平织愉有些急快的心跳。 织愉忐忑地想:他难道又看出什么了? 谢无镜只是抚琴,不语,片刻后才缓缓道:“我确实对你修道不抱希望,但我并非看轻于你。凡界被隔绝在两大界外,有其幸,有其不幸。凡人不得修道是天数如此,有违天命者,必遭惩戒。” “我以为比起汲汲营营一生,最后功亏一篑,死在道途上,你会更愿意安乐度日,享受每一日。” 织愉默然。 她确实更愿意如此。 谢无镜平缓舒心的琴音中,多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乱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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