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书冷哼一声,还是斥责道:“既然你要留在这里,那就禁足三月,若说再生出事来,就跟你姑祖母一起回去。” 他这是在敲打秦氏,要是不能拘住秦牧,坏了他的亲事,就要把两人都送走。 秦氏听出话里意思,气得抚胸大哭:“你要是见不得我俩在你面前碍眼,那就送走吧!反正我也念着你爹,回去我就一头碰死在他坟前!” 唐玉书一听老娘寻死,瞬间蔫了,他再是心有千般计较,也不敢当不孝子:“娘,儿子不是那意思。” 自此,秦牧被留在跨院禁足,三个月不能踏出唐家。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抗议,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在渣爹成亲前,自己要想办法搞好父子关系,取得父亲欢心,他不相信自己还会再犯错。 若等那个孙家毒妇进门再生下唐远,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再说梨花巷,安春风开始融入大梁朝的慢生活。 夏日夜短,她现在每晚在灯下钩织到四更,休息一下等坊门开,外面巷子渐有人声,再吃早餐。 趁着上午日头不大,洗衣擦地,打磨筋骨,活动手脚。 临近中午,到秋掌柜那里送货,回头从饭店提午餐食盒,一般都是两菜一汤再加米饭馒头。 香菇肉饼,白菜炖豆腐,素烧千张,冬瓜排骨汤,每天不同样。 京城就是好,哪怕是坊市小店,南北的菜品都有。 而且都是原汁原味,让安春风吃得心满意足,更没有自己动手做饭的打算。 吃过丰盛午饭,就是安春风睡觉的时候,这一觉睡到日暮西沉,暑气消散,她才会出门。
第21章 花娘 安春风现在每天能织十根,但她没有尽数交出,每天完成五根任务就要花时间琢磨蕾丝花边的新花样,再将多余样品存放起来。 没办法,她以前就不是每天都玩钩针的织娘,这只是曾经一段时间的兴趣爱好,能想出几种花样她觉得自己脑子已经掏空。 秋掌柜在这几天提过钩织技术,话里话外要买下来,只是还在试探安春风的意思。 对秋掌柜的试探安春风也不急,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她现在荷包里有三两银子,若是每天交五根蕾丝带,粗略一算,一月后除去饭钱就有十两的节余。 再等把技术卖个好价钱,她就想法子去打听孩子消息。 又是一个中午,安春风拎着食盒站在门口,今天她换了一家饭铺,买到清蒸藕合。 据老板说,那藕是今年新藕,就连里面的莲子也是新莲,加了鸡头米,炖汤最是清爽可口。 说得好听,可这家饭铺还没有吃过,姑且一试。 安春风心中想着美食,刚想开锁,耳朵一动猛回头,就见距离自己不远的一扇黑漆门半开,从里窜出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衣襟半敞,裤腰松散,一边走一边回头对里嬉笑道:“鲁娘子,明天哥哥要出镖,等我几日回来好好疼你,你可关好门户,别被他人哄了去。” 回答他的是一只掷出来的绣鞋,端端砸在那男人胸口,那男人也不恼,握在手中在鼻子下闻了闻,顺势塞进怀里。 一回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安春风,那男人呆了呆,咧嘴露出两排大黄牙,笑得一脸猥琐:“这位娘子好生面熟,你跟哥哥可是在哪里见过!” 这种低劣的搭讪让人恶心,安春风冷着脸:“在阎王殿见过,你就是我杀死的,想再死一次只管来招惹!” 大黄牙一楞:“哟,哥哥我只是随便说说,看不出来小娘子嘴挺毒的。” 他还想再说,黑漆门里冲出一个骂骂咧咧的妇人:“黄三,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快将老娘的鞋还来!” 一出门,她也看见安春风,愣了愣马上就露出笑容:“哟,我当是谁呀,这不是刚搬来不久的邻居嘛!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这位妹子来了半月也没有跟周围姐妹打个招呼!” 安春风瞥她一眼,那是一张脂粉半残的脸,二十多岁的年纪,柳眉弯弯长得有几分姿色,廉价的粉色纱衣下是水葱绿的抹胸,头发松松的挽在颈后,骨子里透着慵懒风骚。 “我们不熟,不用打招呼!” 安春风没有半分客气,冷漠的摘下院门铜锁,自顾自进去,再将那一男一女关在门外。 不用多看,她已经猜出这对野鸳鸯的身份。 安春风夜里不眠,又临了街巷,这些时日将路上的动静早听得七七八八。 棋盘街不光有普通人家,还有好些私下交易的花娘。 她们或者是零星接客,或者被人长期包养,以卑微的方式生存在各处深巷中。 鲁娘子兴冲冲想跟安春风攀交情,结果被无视,顿时气得跺脚,面对关上的门又无奈,只能一把拧住黄三的耳朵,唾口骂道:“看看看,你是馋猫见不得荤腥,要是你敢乱搞,就别想再登老娘的门!” 黄三被她拧得生疼,忙捂着自己耳朵哀求:“鲁娘子,我的姑奶奶,有你在,我哪敢有外心。” “哼!量你也不敢!”鲁娘子见黄三说话顺耳,最后又拧一把才松开:“你听着,若是下次再不拿钱买脂粉,我就不让你上姑奶奶的床!” 黄三含糊道:“知道,知道,我可走了,再不回去,镖头要发火了!”说罢,头也不回的开溜。 鲁娘子插腰站立片刻,突然想起自己的鞋被那男人卷走,忙又撵出去,边叫边跑:“黄三你这个混蛋,还不快把老娘的鞋还来!” 黄三正想跟人炫耀自己的好事,出门半道一只绣鞋也能慰藉心灵,哪里愿意还,鲁娘子喊得越紧,他跑得越快,转眼就跑进大街,气得鲁娘子大骂不已。 随着鲁娘子愤愤关门,梨花巷很快又恢复清静。 安春风坐在花厅里,宽衣赤脚,品尝今天的美食。 因为不到秋天,嫩藕的软、糯、粉还不够,但清香十足,在炎炎夏日能喝一口鲜品,也是透心畅快。 她很庆幸,棋盘街不愧是曾经的泼金之地,这些吃食都不差,最主要的还是新鲜。 吃完饭就是惯例的睡觉,可安春风躺下却反复睡不着,困得头晕脑胀,心里却是清明。 偶遇野鸳鸯的事她没有放在心上,想的是秋掌柜邀约明天上午布庄相商。 这是确定要卖蕾丝花边的钩织技术了。 每一种花样多少钱合适?是跟秋掌柜合作分成,还是卖断技术? 若是搁在刚到大梁,她肯定是想卖断拿钱了事。 这几天随着跟秋掌柜接触渐多,对那种行业的了解增加,她觉得合作分成也不失一个好方法,而且后续的内衣生意也好提上合同。 安春风现在已经清楚秋水杏娘芫娘是何身份。 说实话,只要不在自己面前骚首弄姿,刻意买弄风情,她对这些青楼妓子没有歧视的心态。 现代从事特殊行业的基本上为自愿,那是她们的爱好和职业。 在古代的勾栏女子却绝大多数是身不由己,说是苦命女子也不为过。 但是,每个社会阶层都有固化认知,贱籍就是社会的最低层,在大梁朝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安春风心里能把她们当普通人看待,就是尊重。 跟这群风尘女子做内衣生意能赚钱,但有得有失。 虽然她这个寡妇不见得高贵,至少是平民身份,若是跟妓子走得太紧,被人误会在所难免,对声誉恐怕也有影响。 安春风对有可能的误会不甚在意,自己一不图名气,二不谋婚姻,低调行事,有钱就能过好日子。 此时,她越发庆幸孩子没跟自己。 不知道是原身残留的记忆,还是金锁带过她的牵挂,安春风已经下意识将那个跟自己撇清关系的孩子当成亲儿了。 一夜过去,安春风难得的早早出门,按约去了秋水布庄。
第22章 收盘口的庄妈妈 在秋水布庄的雅间里,除了秋掌柜,还有一个穿着文人布衫,戴着文士巾,留着一把短须,面带精明的中年男子。 秋水见到安春风准时到来,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引她入座,又给两人作了介绍。 中年男子姓宋,是专门替人写诉状的讼师,精通文墨机关,有他捉笔,两个女人讨论的商务细节万无一失。 安春风对秋掌柜的印象更好了,她还担心这些青楼出来的女人只会想怎么取悦男人,没想到还是这般慎重严谨。 言归正传,三人坐下来说合作。 宋讼师只以为是一份普通合约,没想到一写就是一天,就连午膳都是在布庄随便吃了些点心。 从初时的蕾丝带到丝绸睡衣,再到内衣内裤,都是一些宋师听都没有听过的东西,哪怕他见多识广,也被臊得脸皮发红。 可两个女人却说得满脸通红,眼睛精亮。 合约是越补越多,越写越细,一次次重写。 好在宋师是秋水的老熟人,不仅经常代笔写些东西,还是裙下之臣,耐心是足足的,不仅不会嫌烦,还会在俩人商议合同细节时点拨一二。 晚霞满天时,安春风才回转梨花巷。 这一天她没有睡觉,可神采奕奕,就连提在手中的食盒里都添了一壶酒,那是她问酒肆特要的。 原本秋水是要留她在布庄饮酒庆祝的,被她拒绝了,一天一夜没有睡,她需要回来休息。 站在院门口,心情还是兴奋激动中,安春风放下提盒取出铜钥匙推开门…… “大娘子,面生啊!你是哪来的?”一声陌生嗓子在身后响起。 安春风微微蹙眉,大白天的,她心里有事,居然疏忽大意被人站在背后都不知道。 安春风没有立即回话,而是侧身退后一步,背对门边院墙站定,才转头一眼扫过巷道。 不宽的巷道中立着两个壮汉,在他们身后,一个身穿银灰细绸长裙,满脸横肉,嘴角叼着旱烟的中年女人从鲁娘子家的黑漆门中施施然走过来。 在她旁边还跟着一个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捧着汗巾的青年。 这是几个什么人?看样子都不是善类。 安春风眯了眯眼,镇定道:“我哪里来的不重要,不知这位嬷嬷是谁,又有何见教?” 那妇人嘴边烟杆一取,满脸惊讶道:“你想干这行还不知老身是谁?韦韦!告诉她!” 那白脸小伙上前,手中折扇一抖:“小娘子听好了,看你是刚来的份上,就听小爷说清楚,要是以后还不认人,立马滚蛋。 第一,这条街的暗门子是庄嬷嬷的地盘,你要在这求饭,就得上供分利,这是买盘!” “第二,棋盘街的勾栏院由百花楼琴嬷嬷掌管,你还得去贴红,这是开盘!” 安春风冷了声音:“我不认识你们,也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盘不盘的。我只知道租房子是牙行的,你们要我搬出梨花巷,就先让牙行退我租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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