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安春风不是个照章出牌的人,欺软怕硬是人的本能,尤其是混混。 你只要退一步,他就会误会成“到底还是怕了”而得寸进尺。 打得过就耍横,打不过就卖惨,只要丢开脸皮不要,总有一款适合。 自己本来有理,打都打了,不服就再打,要讲道理就去公堂讲。 安春风一句报官,庄婆子脸上横肉猛的一抖。 报官? 是主动说自己带人上门,要逼良为娼反而被打吗? 恐怕官府的第一个板子就要打在自己身上。 庄妈妈话被堵在喉咙里,心里怒火中烧,却没有出声,此时周围人越聚越多,她不想继续闹下去。 只等回头让人探清楚这个寡妇的底细,再寻机会动手不迟。 面子是轻,性命为重,丟脸这种事对混迹街巷的街遛子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 对比自己恶的人可以不计较颜面,但对比自己弱的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庄婆子没有再纠缠安春风,只将鲁娘子丢在地上,恶声恶气道:“以后每天接客十个,什么时候把药钱挣够什么时候停。” 鲁娘子惊得脸色苍白,一把抱住庄妈妈的腿哀求道:“妈妈放过贱妇吧!这是在要贱妇的命啊!” “呵呵,我放过你,谁又放过我,庄婆子我不是让你这贱货拿来戏耍的玩意!” 随着庄妈妈等人哭闹着离开,外面渐渐清静下来。 院里,安春风看着食盒中坨成面疙瘩的饺子心中气恼。 肚里空空,她也没心情再出门去街上买食,只能烧水将饺子透开,凑合吃一顿。 这一天事不断,下午没有补觉,又被庄婆子闹这一场,她也疲乏了,刚写下的契约都不想看,洗漱之后就在花厅的长凳躺下纳凉。 月色如华,天上繁星点点,忽远忽近的闪动着。 安春风揉着太阳穴,努力想将入夜就狂躁的心绪平静下来。 大概是换了环境,换了身体,稳重温顺的原身对她也有着影响,她的夜不能寐总之比以前好多了,刚来的那两天在客栈也能浅睡一个时辰。 在一阵若有若无的琴箫声中,安春风还是喝了几口酒,渐渐进入梦乡。 棋盘街的布庄已经打烊下板,后院里秋水卸下首饰钗环,穿着薄纱坐在院里乘凉。 在她对面,只穿着汗衫的宋师殷勤用细签剔着西瓜籽:“明天我就将契书送去落印!秋水,你不用担心!” “祺郎,那就辛苦你了!”秋水用银叉挑起一瓣西瓜放进自己嘴里。 宋师呵呵一笑,眼含深情:“能让秋娘子记得宋某人的好,就是累死也心甘情愿!” 秋水挑眉瞥他一眼,眼波流转风情万种,却装模作样的冷哼一声:“你一个堂堂大讼师,口才了得,谁知道哪一句是真、哪句是假!” 宋师摇头叹息:“都过了这些年,秋水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宋某之心,明朗朗可昭日月!” 秋水掩唇轻笑:“又在对着月亮许愿,也不知道月亮缺的那几天,你的心又在哪里?” 她发髻松动,抹胸微敞,一笑胸前的柔软就颤抖不已。 宋师早就心猿意马,见此美色难以自持,忙坐到秋水身边揽住细腰喃喃道:“我的心一直都会在你这里!” 秋水嗔怪的推开他:“怪热的,别挨我。 倒是说说,今天这契书你怎么要特意要写成安娘子独有股份,若非身亡不得换主?” 说到专业,宋师收紧手臂得意道:“这就是我替你作想,给安氏专门设下的关卡了!” “此话怎讲?” 秋水来了兴致,就连一双正在自己身上四处游走的手都不在意了。 今天的契书原本只是写蕾丝带的分成,可安春风说到睡衣,然后就是那什么内衣,这里面越说越细,也越来越大。 用安春风的话说,这是一个巨大的馅饼,她们需要慢慢吃。 宋琪在旁边下笔如飞,一边听商议,一边列出契文。 布庄提供绣娘、针线婆子和布料,安春风提供奇思妙想和图样设计。 所以,两人的股权一样,除去本钱,余下的利润五五分成。 在宋琪的提议下,契书里特意写下两人权力不分大小,重大商务需要同时签字生效。 另外安春风名下的股份不得擅自转让,即便身死由子女继承,也需秋水布庄同意方可。 条款相同,秋水布庄想易主,也需要安春风的同意。 这条件有些苛刻,以安春风现在才二十一岁,秋水也才三十出头年纪,要想老死,还得好几十年,除非横死。 那对方肯定是第一嫌疑犯,脱不了报官这一条路,这是把两家硬绑在一起了。 不愧是大讼师出手,不仅写到死亡,连死后子女继承都提前预估到了。 安春风对这些条款没有排斥,契书的约束条款越多,对她何尝不是一种保护。 无论原身还是她都并非本地人士,在京城里无依无靠,要是等到赢利再有纷争肯定会落下风。 只有提前将事掰开揉碎的说,才能规避风险。 条款多,秋水方面也很满意。 她虽然已经青楼从良,但依然是乐籍,这就是贱籍,比起安春风的良民身份,她就是低人一等,若是两人打官司,未言先亏三分理。 而且这些内衣还全靠安春风的思路和设计,一旦生意盈利,名声一起,难免会有人觊觎。 安春风被人挖走悔约,她的生意就要鸡飞蛋打。 契书里说要同时签字,也是要以后生意做大后,保护秋水不被安春风欺压,权力不会被践踏。 但对宋师为什么硬将两家绑在一起,规定安春风私下不能转让股份,不能让子女继承产业始终不解。 此时气氛融洽,秋水就问出来。
第25章 突然冒出来的好邻居 宋师抱住美人轻笑:“秋水,你聪明伶俐,到底是心慈妇人,少了谋略算计! 现在安氏独居,万一她夫家要寻她回去守节,她的财产就要被夫家收回。 或者娘家族亲要她收继子,子承母业,这些东西娘家人自然要理直气壮接管。 我朝对妇人再嫁并无限制,一嫁从父,二嫁从己。 那安氏新丧之身,她虽然说以后不再婚嫁,可到底才二十出头,谁也说不清以后的事。 安氏若再嫁,这笔生意就会当成嫁妆带去新的夫家。 若是小买卖可能还没有风险,以你们说那般挣钱,以后这生意就不是小数目,钱帛动人心,里面变数太多。 安氏的财产我们可以不管,可她那里一旦被别人掌握,对你势必会有影响,被人全吞都有可能。 我们未雨绸缪,只有断了安氏股权转让,才能保障你的权力。” 秋水当时并未想到这么多,此时被宋师道明,豁然开朗。 她是妓子从良,徐娘半老也不会再有孩子,要是安氏再嫁就有夫家撑腰,自己难免落得势单力薄,绑定在一起,反而绝了想法。 知道这男人的确是一心一意在替自己以后谋划,躲过有可能的损失,秋水一双美目充满感激,揽住宋师的脖子就亲上去:“琪郎!” 娇香软玉在怀,宋师心情激荡,再不愿乘凉浪费时间,抱起秋水就回到屋里。 这一晚自然是被翻红浪,春情缠绵。 梨花巷的宅里,安春风睡得很不安宁。 梦中她哭喊不愿意走,可被拿到钱的爸妈无情拒之门外。 然后被人带去所谓的杂技团,学技、练功……在各大赌场出没,一晚一晚熬夜,熬得黑白颠倒…… 她对黑夜越来越厌恶,终于帮老大赚到足够多的钱才脱身隐居,修身养性调理身体,直到路边的孩子,还有突然出现的车…… 一声尖叫,安春风从恐惧中惊醒,翻身坐起,摸到旁边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胸腔中砰砰乱跳的心才平静下来。 此时远处鼓楼才敲三更,她再也不睡了,感觉到后背上一片汗湿,索性点灯又打水冲凉,回到花厅,取出备用勾针编织蕾丝带。 夜深人静,不用再凝神练功,箫管之声清晰入耳。 想起秋水说过,这一片曾经都是教坊司的产业,卖了大半,还有一些年老色衰的歌姬就留下养老,除去旧相好,并不接客。 这些琴箫之音应该就是那里传来的,只是昔日笙箫为欢场,今日哑笛度余年。 转眼又是天明,安春风惯例练功活动筋骨,等到外面人声渐密,才开门上街。 才出门,她就发现跟以往不同来。 有人跟自己打招呼! 在梨花巷住了快二十天,每日进出遇上的居民都是冷漠高傲,没有人上前问话。 她没想到自己昨天一闹,反而让人接受了。 大概是明白自己身份的缘故吧! 几个妇人正站在巷子里,正围住农户推车挑选着菜叶,眼睛却时不时瞟向旁边。 见到安春风走过,其中一个穿着绸布长裙,头扎布巾的妇人招手高声道:“哎!那位大娘子过来买菜吧!这可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新鲜得紧,我们俩要是把这一堆买完,只要五文钱一斤!” 安春风有些受宠若惊, 瞥眼看去,那菜的确是新鲜,还带着早上的露珠儿,卖菜的农户也笑得憨憨:“大娘子早,这是自家在菜园种的,家里人守着捏虫,菜长得最好!” 安春风迟疑了一下,自己是不做饭的,买了菜怎么煮? 可看着对自己表达善意的两人,她还是了走过去。 几个妇人默契的向两边走开,打招呼的妇人三十多岁,有些瘦,长着一张长脸,笑起来鼻梁两边皱纹堆叠,好像在很用力挤出笑容来。 她帮安春风拨拉出一些菜道:“这位大娘子在巷里住了些时日,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我姓邱,夫家姓廖,大家都叫我廖大家的!” 邱氏转身又对旁边几个妇人一一指去:“这是华三娘子,这是齐姑……” 被点到的妇人都神情尴尬,对安春风礼貌点点头。 安春风也点头微笑回应:“几位大娘子好!我姓安!” 廖大家的笑嘻嘻对那几个妇人道:“你们瞧,安娘子果然是和善人,以后大家多走动走动,一道买菜也好讲价。” 一个妇人笑着应合:“廖大娘子说的是,就是安娘子恐怕不会买菜的。” 廖大家的瞟一眼安春风,突然一拍手夸张道:“哎,瞧我这眼力劲,安娘子还提着食盒,又是去外面吃? 不是姐姐我说你,自己早点起床做饭,比外面的便宜干净! 反正早上都是喝粥,大家又都吃得少,要是你嫌麻烦,每天早上来我家吃也行。 我家人少,多一个人也就添一双筷子的事……” “我家也可以,不就是一碗粥嘛!多添半碗水就有了!”跟她搭档的妇人也出言相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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