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谭幽当然信燕恒。 信这个一点一点将她从泥潭中拉出的少年郎。 今日今日,再看他,她忽而就什么也不想管,就只想与他在这里,永远不分开。 所以,她说:“阿恒,我们一起长命百岁好不好。” “好。” 再后来,二人轻轻闭眼竟是睡了过去,有风刮来,谢谭幽缓缓睁眼,瞧着身旁的少年,心脏跳了又跳,没忍住,偷偷吻了吻那少年面颊,飞快的,像蜻蜓点水般,除了她,再也没有人知道。 第二日,身子又莫名其妙的忽然大好,还未与燕恒怎么好好说话又相处,便听他说:“我要出征了。” 谢谭幽怔了一瞬,心头忽然空了,有一种他们此次分别后就再也不会见面的感觉,很莫名其妙,又让人感觉荒唐。 所以,一开始也没怎么在意,望着燕恒离开的背影,心头却在想,待他回来的时候要怎么跟他诉说心意,总不能回回他朝她而来,她也应该要勇敢走向他的。 想着面颊又泛红,可那空空钝痛之感又时不时传来。 那时不明为什么,直到有一年,她彻彻底底清醒,那是她完完全全记起燕恒和这些年,并且再也难以忘记之时。 彼时,她是元妃。 而燕恒,是燕王,却不是那般风光无限,他再也射不了箭,多半燕家军又与他离了心。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她,还有云启。 谢谭幽蜷缩在宫殿内,崩溃大哭。 这些年,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又是谁呢?是云启的妻子,帝王的妃子,还是那个曾被燕恒小心翼翼从泥潭拉起来的谢谭幽。 还是又是如今这个,好不容易有了亲人回来,又落得个满门问斩,身边婢女皆死,而自己如被折断双翅的鹰的谢谭幽。 宫中宴会,她本不想去,可听闻燕恒也会来,她盛装出席,是一身张扬的红,没再管朝臣与宫妃的目光,反正,左不过最后一次了。 她要杀了云启。 今日,不过是想最后看一看燕恒,同他告别。 听说,敌国大军压近,指名要她,满朝文武同意,唯有燕恒力理据争,说是要出征,所以,今日,她也必须来,断了燕恒的心思,让他别再管她了,好好活着吧。 宫宴上,满朝文武与宫妃都是笑意连连,互相谈笑,谢谭幽双眸却只落到一人身上,她无法形容再见燕恒的心绪,更是不敢想,燕恒怎么会那么悲伤呢,全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悲字。 是因为她吗…… 察觉有人一直盯着自己,燕恒抬眸看去,对上谢谭幽泛红的双眸,他心脏忽而一疼,却是不敢看,偏了偏眸,然后借口离了这。 谢谭幽眼眸一颤,袖中拳头紧了又紧,也是过了好久才退出大殿,寻着燕恒离开的地方去。 在后花园的湖边见到他。 是日暮时分,他背景孤单而冷,唯有风与那被拉长的影子相伴。 谢谭幽一颗心好疼好疼。 满脑子都是这些年,明明她都不记得他了,还嫁给了云启,燕恒为什么还总是来看她?不让她孤单难过,又为什么,她伤害他那么多次,他还总是帮她? 就因为那年的一句,我从不食言,会一直护着你吗? 可她忘了他啊,不是当年之人了。 怎么那么傻。 如今这般局面又要为了她去出征,他这般的人,难道看不出此次或许是一场局吗?为什么还要去! 那天,好像是夏日,风其实很温和,可谢谭幽很冷,燕恒亦是。 月光一点一点洒下。 嘲讽侮辱之话入耳,燕恒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在夜中含笑的姑娘,是嘲讽是厌恶。 燕恒一颗心像是被人肆意揉捏般的疼,他无法开口,更不知道怎么出的宫,回的王府,只知道那夜无眠,而面前都是那年害怕孤单又落入过绝望的少女。 他用了好久才把她一点一点从泥潭中拉出,让她不再怕。 答应好的,不让她孤单,难过,会永远护着她。 眼下,满朝文武都在欺负她,想借此将她送走,而他定然也要站出来,护下她,让她永远都留在这里。 这里,他在,最起码可以护她很久很久。 谢谭幽以为燕恒被她这么一说,不会去战场了,她毫无顾忌,一身轻,前去刺杀云启,可云启就像是提前知道般,又设了局,至此,她知道,她与燕恒都要死了。 最为让她绝望的是,从云启口中得知,燕恒去了战场,就在今日。 而没几日,她死讯传遍列国。 燕恒踏着风雪而来,那一身带血的铠甲都还未来得及换,他便来了。 这幕景,是谢谭幽真正死后才看见的,那日的风雪真的好大啊,燕恒没有停,只是时不时擦去眼前迷茫,她看得见的,燕恒好像是哭了,又好像在恨自己。 恨自己什么呢。 没有认出她,没有守在她身边,又恨他怎么这么慢?那么久了也还不到京城,果真成了废物。
第164章 番外 今生一 ◎“家中有妻。”◎ 谢谭幽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而外面还在下雪。 今年的冬天很长,雪又下的很大,一不小心就会被迷了眼。 她看向窗外,这般景,很像那年,是发生了很多事的那一年。 她想起所有,又到她死讯传遍列国,然后又是三个月的绝望与折磨,又是再见燕恒,那日再见,她知道眼前人是在七皇子府邸时总来看她燕恒,知道那是被她利用过的燕恒。 却不知,那是她喜欢着的燕恒。 直到万箭齐发,还有那一声阿谭响起,她才猛然惊住。 不是想起了吗?怎么又忘了呢。 她最对不起燕恒。 而世上,也只有燕恒会这样待她,在她心中,燕恒是与别人不一样的。 可她为什么还是忘了他,还是伤害他,明明,在那三月中,她日日念着他的名字,就怕自己再忘了,她记得她记得很清楚的,为什么忘了,为什么死的又不是她呢。 那一年,风雪真的好大啊,大到让两个人就站在对面的人,却怎么也抓不住对方,只能硬生生被隔开,然后分离,阴阳相隔。 谢谭幽心头闷闷,深吸一口气,想要起身,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被搂进一个温热怀抱中,头顶,传来一道带着困意的声音:怎么醒那么早。” “昨夜睡的那样晚。” “……” 闻言谢谭幽心头的闷痛之感一下子就散了,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 “怎么不好意思了。” “你……” 可话到嘴边,谢谭幽又不知道怎么说了,脸红至脖颈。 她说什么? 说她二人后半夜才睡? 燕恒仍闭着眼,耳畔又传来一道冷哼,轻笑了声:“再睡会。” “不睡了。”谢谭幽道:“我得出府,明日,我一定要将酒楼开起来。” 说这话时,语气难免有些气。 她酒楼本来早该开业的,结果呢,一日拖一日,今日都是第五日了,温凛也要回来了。 燕恒问:“阿谭是在怪我。” “怪我。”谢谭幽皮笑肉不笑。 “……” “怪我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不知今夕是何年。” “……” 燕恒愣了一瞬又笑出声来,喉咙发出轻轻浅浅的笑声,似是觉得很好笑,却又忍住:“阿谭这般说,我要不好意思了。” “你会不好意思吗?” “自是会的。”燕恒睁眼,抬手轻轻揉了揉谢谭幽发顶,没再逗她,而是问:“做噩梦了?” 谢谭幽摇头。 “那怎么这么早就醒了?”燕恒看着她面色:“是身子不舒服?” “就是觉得外面雪好大。” “……” 四目相对,双眸是看不尽的前世。 燕恒将谢谭幽搂紧了些,谢谭幽也伸手抱着他,眼前是雪,而身后是燕恒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说:“大雪再怎么大也好,我就在你身前。” 谢谭幽轻轻点头:“只是忽而感慨,然后想说,我也会一直在身边。” 燕恒嗯了一声:“再躺会,一会我陪你去采买。” 谢谭幽问:“你何时去上朝?” 这五日她没出府,燕恒也一直陪着她,她每日都问,燕恒都说告假三日,可今日,都是第五日了。 燕恒长叹一声:“若我们不在京中,而是在林中的某一处,此时的我们是不是就能一直在一起。” “现在不是也能吗?以后不是也可以吗。” “要去上朝,也许会有几个时辰见不到你。” 谢谭幽笑了:“待过几日文书下来,说不定你我就能一起上下朝。” 燕恒扯唇:“阿谭这般厉害,我真是一刻钟都不敢停歇。” “哪有你说的这般夸张。” “不夸张。”燕恒道:“我时常在想,若是你好吃懒做些,我便辞了这位置,可阿谭偏偏太厉害。” “我好吃懒做,你还辞了这位置?”谢谭幽仰头看他,觉得好笑:“那你我二人岂不是坐吃等死?” “那倒不会。”燕恒笑道:“什么都没有也能将阿谭养的很好。” 谢谭幽面颊有些红:“那你好吃懒做,我开酒楼养你得了。” “当真?”燕恒眼眸亮了亮:“今日,我就等你这句话。” “……” “你故意套我话?” “没有。” “……” 燕恒道:“我只是想要你养着我。” “……” * 晌午,谢谭幽刚从孟楠溪那里回来,燕恒已经在晚幽院等着她了,换了身衣裙后,二人携手出了燕王府,到长街采买,准备明日酒楼开业需要的东西。 她给原来的炊烟记新提了个名字,清风阁,清幽居也还在,酒楼不似那边,可静,若是喜静的便可继续前往清幽居,酒楼则会多热闹一些。 撑伞走在长街上,来往行人不是很多,在这样的大雪天,却又显得格外热闹温馨。 而她也是真真实实的发觉不同。 心境不同。 她感觉这冬天,好像也不是那么冷。 从多家店铺出来,燕恒手中已经抱满,无法再撑伞,谢谭幽瞧着他这般模样,没忍住,伸手掐了掐他面颊:“我们阿恒今日这般辛苦,等回了府中,我定当亲自下厨,犒劳犒劳你。” 说着,便撑起伞,燕恒微微弯着身,保证谢谭幽伞撑起来不会太过麻烦又手酸。 燕恒看向她:“你会做饭?” 他怎么不知道呢。 “你不信啊?还是怕我做的不能吃?” 燕恒皱眉:“何时会的?我怎么不知?” 谢谭幽道:“在宫中。” “?” “就是当妃子那几年吧,一开始还好,殿中有婢女侍候左右,后来吧……”谢谭幽慢慢走着,似是陷入了回忆,慢慢道:“云启没来看我,婢女也就没有了,当时住的是云华宫,那里多偏僻你知道的,又很大,没有婢女,便不会有人往这里送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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