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王小磊仍来回踱步不休, 总难放心。 长生天才给他们送来了一位救牲畜于病痛的好兽医苗子,怎么能这样无踪无际地消失呢? 大草原是生他们养他们的丰饶家园,但也是最可怕的险境,在那广袤神秘的土地上, 谁也不知道正发生着什么。 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加起来也才29岁, 还是两个孩子呢…… “不行, 得派人再去找找!”大队长连招待公社的陈社长也顾不上了,转头便安排了几位最了解这片草原的骑手,分道去找。 望着快马离开的牧民,大队长忍不住向天、火、大自然祈祷,请一定保佑林雪君同志带着阿木古楞平安归来吧。 …… 小马驹经过3天3夜的护理后,终于在第4天站起来了。 其间,林雪君还帮第六生产队春牧场上1头产后瘫痪的母牛、2头患乳房炎的母羊等治好了病。 也到了林雪君带着阿木古楞和新“徒弟”与第六大队的牧民们告别的时候。 可爱的孩子们奔跑着送了她好长好长一段路,林雪君走出很远还听得到中气十足的小巴虎的哭声。 毕力格老人等几位牧民也一直目送着林雪君离开,直到双方都成为对方视线里一颗若有似无的小点,才收回视线,不再向对方张望。 送别林雪君后,毕力格老人坐在毡包前望着草天相接的远方,忽然喊小孩子取来他的纸张和铅笔,借着亮堂堂的日光,用蒙文书写起准备寄往内蒙日报的信。 毕力格的出身在第六大队一直是个迷,他一定是出生在这片草原的,之后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直到几年前才又回到草原,拿着一封很了不得的介绍信,成为第六大队的一名社员。 他有一个小铁盒子,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有人说他曾经当过兵,因为他身上有子弹留下的疤痕,那个铁盒子里装的一定是勋章。 也有人说他只是离开去逃难,有了一些不一样的际遇,才学会了写字、学会了说汉话…… 人们总难问出老毕力格的故事,但是他们知道他认识好多这片草原外的人,且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蒙文。 【……草原上的红太阳升起来了,可我也老了,看不到未来祖国的崛起了。在日夜重复的生活中消磨掉热情,肚子里多了越来越多的苦闷。我好像已经忘记了曾经的振奋是怎样一种感觉,变得麻木…… ……真想让您也看看那一幕,她就那样割开了病马的肚子,又那样将它缝上了。 在这片草原上,几十个春夏秋冬里,我不知见过多少牲畜倒在草场上,静悄悄地被大自然吞噬。 草原上的马摔断了腿,是没救的,一定会死。她说不一定的,也许能救,她有方法可以一试。草原上因为腹痛难忍而满地打滚的马匹,是没有很好的救治方法的,即便灌了汤药,死亡率仍高过百分之五十。可她说不一定,可以通过手术等办法救治的,她读到过这样的书和办法,在草原支边的日子里她也试过,是可行的……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该多好。草原上畜群的生死总那么难测,灾难仿佛如影随形,所有牧民兢兢业业地劳作,却拦不住疾病带走他们辛劳养育的牛羊。每一条牲畜的生命,都化成牧民脸上的皱纹,所以在这片大草原上,牧民们总是显得尤为苍老。哪怕仅有30岁,却生了满面六十岁老人般的纵横褶皱,就是这个道理。 可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 林雪君同志给小马驹缝上刀口后的第二天,小马驹神迹般地站了起来。 它本应死在草原角落,现在却鲜活地站在我面前。 我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生命已经逐渐枯萎,竟在这个岁数还能遇到这样让我内心火热的奇迹。 让我心中重燃希望,好像又变得像年轻人一样热情了。 仿佛重新经历了国家浴火重生,年轻的激情又回到身体里。国家已经迎来自己的未来,牧民们也需要自己的‘希望’。 好兽医就是牧民们的‘希望’,草原上需要更多这样的人。 您能想象我看到小马驹站起来时的那种感受,是否能与我一样体会那种震撼呢? 真难以描述,当时我们许多人都湿润了眼眶,谁也说不清楚到底了为什么流泪。 我自己体会了好些时候,觉得那或许是对生的感动。 牧民的生活就是见证着一次次的生老病死,不仅是亲人和自己的,更是我们养的牲畜们的,一代又一代,一年又一年。 如果我们总能体验这样‘生的感动’,我们的生活该多么有奔头,多么明朗啊……】 毕力格老人絮絮讲述,写到这些展望时,他抬起头,再次望向天草相交的地方。 他仿佛看到了好多好多能人志士来到草原,热热闹闹地涌进。 牧民们不必因为好马驹的死亡而哭泣,不必在晨起去喂牲畜时忽然看见半圈好羊羔因疾病倒毙不起,而崩溃嚎哭,一日白头…… 于是又再次埋头落笔: 【如果这样的故事可以登载,能邀请更多像林同志那样好学又踏实的青年来到草原,那该有多好。】
第63章 丰收会 这哪是拉车的驴嘛,这是小驴爷啊。 小红马虽然伤口渐渐在长好, 但还不能长途跋涉,是以,除了每日必须的散步时间外, 它都被绑在小驴车上。 苏木驮着林雪君, 大青马驮着阿木古楞、大花马驮着第六大队的骟匠王平安,潇洒地跑在前面。 小毛驴一脸不开心地拉着绑有超重小臭马的小板车,嘎啦嘎啦地坠在后面。还常常走一段路就嘎嘎驴叫,要犯驴脾气,怎么拍屁股都不走道了, 生起气来还要尥蹶子。 林雪君只得一路采小毛驴喜欢吃的嫩草, 轻声细语地送到小毛驴嘴边, 耐心等它吃开心了、气顺了, 才能继续赶路。 这哪是拉车的驴嘛, 这是小驴爷啊。 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载着小马驹赶到奥都一家和宝音一家扎包的牧场。 行过阳坡, 便看到漫山遍野棉花团般散开的绵羊山羊群,和少数五六头育肥牛、三四匹工作马。 正放牧的是奥都的弟弟航新,他远远看到林雪君一行人还没认出是谁, 牧羊犬塞根却已经率先狂奔而来。 在迎上林雪君后, 它上蹿下跳地想要够到林雪君,烦得大黑马苏木抬前蹄要踢狗。 林雪君忙跳下马, 这才满足了塞根要扑抱的愿望。 立起来人高的大狗撒起娇来真要人命,林雪君被扑倒在草地上,叫塞根的舌头帮忙洗了个脸。幸好蒙獒塞根不仅耳朵不臭了,嘴巴也不臭, 不然这个热情可真让人受不了。 “好了好了。”林雪君坐在草地上, 笑着制止塞根的舔狗行径, 伸手抚摸塞根的大狗头,不自觉又去检查它的耳朵。 狗有时候比人还灵性,她只是在离开大队驻地前,受奥都之托治好了塞根耳朵发臭、听不到的毛病。短短相处不足1小时,它就记住了自己,每次她来这里,它都这样热情地欢迎自己。 真是条好狗狗。 养在林雪君怀里的小狼沃勒也早就跟蒙獒塞根熟悉了,每次见面都会被塞根狠狠舔毛,还常常被塞根的狗鼻子拱得满地打滚。 这一次沃勒干脆藏在林雪君的蒙古袍里头都不露了,显然不想再被舔到被毛湿漉漉。 跟放牧的小少年航新打过招呼,林雪君一行便又往奥都家的毡包赶。 蒙獒塞根很想跟着林雪君,但追了几米,回头瞧瞧放牧的小主人和铺散在草场上的羊群,终于舍弃玩心,又折返岗位尽职牧羊去了。 …… 跟奥都一碰面,对方预测了下明天是个大晴天,林雪君当即拍板明天咱们也办丰收节。 第七大队没有骟匠,每次都要去场部请骟匠来帮忙,今年还没来得及跟大队长商量这个事儿呢,咋就能办丰收会了? 林雪君哈哈一笑,转手指了指跟在她身后的陌生面孔,又指了指自己:“两个骟匠,足够了。” 奥都好奇地看看站在林雪君身后的男人,王平安忙用蒙语自我介绍:“你好,我叫王平安,是第六生产队的骟匠,我今年三十二岁——” 听到王平安又要做自己那一套过分全面的介绍,忙打断道:“第六生产队的王同志发扬无偿互助精神,免费帮我们骟羊。咱们明天就搞丰收会吧,弄好了,我也能放心回驻地好好呆上几天。” 不然在驻地休息不了几天,又要往春牧场上跑,太折腾了。她这段时间可真是累够呛,皮都被草原上的风吹皴了。 奥都一听居然有这种好事,当即答应下来,喊了自家妹妹去几百米外宝音家的毡包做通知,明天太阳出来,天见暖了,就把需要骟的绵羊山羊都赶来排队给林雪君骟。 林雪君跟奥都和宝音大妈开小会,将隔日丰收会的安排流程全敲定后,依次向所有人传达了明天的工作任务。 每个人应下后,便利落地赶去做准备,奥都家毡包外也架起篝火,堆上牛粪,支上大锅,开始煮驱虫药汤和安神养气汤——明天不仅被骟的羊都要喂上安神养气汤,所有牲畜也都要喝上初春第一顿驱虫药汤,连狗子也不例外。 当然也包括林雪君的小毛驴、黑骏马和小狼崽。 药汤被烧煮冒泡,开始逸散出汩汩苦味时,篝火边聚拢了一圈儿小毛团子——奥都家另一条蒙獒产的狗崽子们昏昏欲睡地取暖。 其间还混入了个灰色的小团子,一条前腿被梳子绑住了支棱在一边,另外三条腿全盘在圆肚皮下,被篝火熏得一下一下点脑袋,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无法想象它长大后会变成凶悍的草原狼。 晚上不仅林雪君三人受到了很好的招待,连小野马和沃勒也蹭到了羊奶喝。 航新放牧回来又去饮马,林雪君的大黑马苏木和阿木古楞、王平安的马也被带走了。连小毛驴都被松了板车,一蹦一跳地跟着去饮水。 第二天红日东升,果然如奥都预测那般是个大晴天,朗朗蓝天上一朵云都没有,开阔到让人起鸡皮疙瘩。 林雪君跑去草坡另一边上厕所,赶回来时站在草坡上转圈圈,抬头是蓝汪汪,低头是绿莹莹,没有遮挡,令人想要大声唱歌。 “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草原最美的花,火红的萨日朗~~”她只会唱这一句,于是反复哼哼,赶回毡包前,忙住口,免得在一群唱将前献丑。 奥都的阿妈早煮好了奶茶,准备好了豆馅的炸油糕和白白胖胖一层金黄焦皮的酸奶饼。 先来一口酸奶,开了胃口。再一片蒸熟的羊肝,蘸饱用煮熟雪水和开的酱油膏,补充微量营养和盐分。左咬一口酸奶饼,嚼嚼嚼,右咬一口炸油糕,蹭了满嘴角的油渍,幸福的油渍,好生活才会出现的油渍。 大碗喝奶,大口吃这吃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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