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若薇想起来古代还没有复式记账法,三脚账通俗来说就是账房做账的时候,并没有区分日常的资产耗损和对外的收支,只用进出相抵的方式计算盈亏。 “周先生,请问上月初六账册上记录付粳米购进账银三百两,那每石大米价银几何?” “还有这月初六,以库存现银归结李记商行货款五百两,账册记录收账银五百两,付李记商行去账五百两,那这入账银账册在何处?” “少夫人,孙某还有另外的进项账册,您且过目。” 此时孙管事也瞧出眼前这个漂亮的少夫人并非绣花枕头,而是真的熟悉算账,愈发恭敬。 “立即重新整理账目,不得直接用进出相抵的方式来计算盈亏,这简直就是肉烂在锅里的盈亏计算方法,若锅里没肉再抵,岂不是要砸锅卖铁补窟窿平账?” “明天开始,改用四脚账记账。”年若薇语气中带着严肃。 “啊?何为四脚记账?”周管事有些懵然问道。 年若薇心下一惊,忽而想起来四脚记账到乾隆年间才会在大清普及,说不定康熙年间还未出现四脚账法。 于是她压下心底震惊,开始耐心解释。 “四脚账记账,原则上就是有来必有去,来去必相等,无论是否为银钱抵扣,都需记来账,又要记去账,且二者金额必须完全对上。” “少夫人,在下愚钝,不知这账页又该如何记录?” “纸笔伺候。” 年若薇接过孙妈妈递来的湖笔,笔走龙蛇间,就写好了账页的格式。 此时周管事好奇的接过少夫人递来的账页,顿时眼前一亮,满眼喜色看向这位精明能干的少夫人。 “这..这..还是夫人深谋远虑,蕙质兰心。” 孙管事算是账房世家,他祖上都是给高门大户当账房,自然瞧出生氏所说的四脚账简直精妙绝伦。 那帐页格式均分为上下两部分,上方记收帐,下方记付帐,上下所记金额进出必须相等,让人一目了然。 “今后记账不必如此繁琐,此法立即让陈家的商铺一并用上。” “四脚账法简直比现下用的三脚帐法高明许多,少夫人,可否将此法用与陈家私塾中传道授业?” “可,另外若旁的账房想学,你们大可不吝赐教。” 孙妈妈今日还担心少夫人头一回管家会露怯,此时看着少夫人运筹帷幄,将最心高气傲的账房管事治理的服服帖帖,顿时笑的合不拢嘴。 而此时年若薇正在翻阅陈家商铺的名录,陈家果然是百年世家,底蕴惊人,田庄铺子几乎遍布大清全境,她甚至看到陈家在科尔沁还有私人牧场。 她一时间也无法完全梳理清楚陈家的产业,于是让人取来陈家在海宁府的产业,就近梳理出头绪来。 “周管事,通知下去,就说我要改革海宁府里的陈家米粮铺子!” “这六十三家米粮铺子下月开始采用分红制,除去成本,陈家每月只抽走五成红利,旁的让掌柜按照分成比例分红给伙计,多劳多得。” 年若薇看到周管事有些为难,又寒着脸补了一句:“今后每年考核业绩一回,采用末位淘汰制,既公平又合理。” 周管事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的点点头:“少夫人英明。” 年若薇又查看了陈家宅院内的开销账册,虽看出不少问题,但她知道深宅大院难免有些阴私之事,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她也不好太刻板无情,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账房里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家二老的院里,老祖母谢氏手里捏着长媳生氏亲手绘制的四脚帐页,顿时露出满意的笑容。 陈家老太爷亦是不吝夸赞:“你这孙媳颇有你当年的气魄,文宴那孩子替我们选了个挚宝。” “不,生氏比我厉害多了,这么多年了,我终于能将执掌中馈的担子安心交出去了,终于不用再看那些烂账了!” “刘妈妈,立即将当家主母的印鉴交给生氏,今后她就是陈家的当家主母了。” “只兴你一人撂挑子?那我也歇歇,让文宴下个月开始,就处理家主事宜,如今他娶了好妻,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放权了。” 陈家老太爷从前不喜陈文宴浪荡狎妓,不肯娶妻的荒唐行径,也的确动过将二房的文正扶持为家主的念头。 如今文宴浪子回头,且文宴新妇生氏比起文正的嫡妻卢氏,更堪陈氏当家主母大任,他再无任何顾虑。 文宴本就出类拔萃,生氏更是精明能干,陈氏一族的高门主母更需万里挑一,否则当家主母不贤,则三代子弟皆废,再无法延续百年世家的荣光。 年若薇收到陈家主母印鉴之时,陈文宴正喝的醉醺醺的归来。 “你们都下去吧,我来伺候夫君即可。” 年若薇诧异挑眉,陈文宴喝醉酒,隋莹却没有跟在他身边照料,看来二人是吵架了。 “陈大人,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激你去账房。” 年若薇头一回看到陈文宴醉酒失态,她有些担心自己后半辈子的长期饭票会丢,于是赶忙和颜悦色的主动承认错误。 “年氏,如何才能知道一个女人是否对我真心?” “这...”年若薇有些尴尬,如果她知道辨别旁人对她是否真心,她也不会自食恶果,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觉得患难见真情,生死与共,至死不渝才算真心相爱..吧。”年若薇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 她是真的看不清真情与假意,只不过隋莹对陈文宴,她旁观者清,多少能看出个大概,隋莹也许喜欢陈文宴世家公子的身份多些。 “我知道了!你可否与我一道演一场戏?我想试试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陈文宴语气哽咽,表情痛苦狰狞。 “啊?陈大人,这是另外的价钱,而且我不擅长演戏,您还是另寻高明更好些。” 年若薇有些发怵,隋莹虽然小动作不断,但归根结底也是为了陈文宴,她不想做毁人姻缘的缺德事情。 此时陈文宴忽然愤怒的冷哼一声,踉踉跄跄的去往书房,不消片刻,他手里多出一叠银票,他抬手将银票统统丢在了年若薇面前。 “一万两够不够!” 看到那些银票,年若薇顿时眼前一亮,她是真的很缺钱,一万两银票足以让她接下来的半年时间里,能高枕无忧的购买血棺所需的药材。 “成交,但我奉劝你一句,人心都经不起考验,还有,无论真相是否如你意,都与我无关,关键我还能继续当你的幌子吗?” 年若薇有些担心,若陈文宴万一与隋莹决裂该如何是好? 她这个假妻本就是陈文宴处心积虑为了保护隋莹而寻来的,倘若隋莹没了,那她似乎也没有任何能待在陈家的理由了。 她真舍不得陈家锦衣玉食,还不用生儿育女的神仙日子。 “一言为定!我既娶了你,就不会轻易休妻。” “成交!”得到陈文宴的允诺,年若薇这才暗暗松一口气。 她决定更加出色的当好陈家主母的角色,让陈文宴觉得花钱请她物有所值。 这日午后,陈文宴以带她去灵隐寺祈福求子的名义,相偕离开了陈家祖宅。 此时陈文宴从马车暗格里取出两套褴褛的破衣烂衫。 马车内顿时弥漫一阵酸臭味,年若薇顿时忍不住捏住了鼻子。 “大人这是做什么?哪里取来的旧衣,也不洗干净。” “换上。” 年若薇应了一句,捏着鼻子换上了那身酸臭的破衣烂衫。 二人换上破衣服后,又灰头土脸的钻入一辆四处漏风的牛车。 那牛车吱吱呀呀的行出许久之后,陈文宴就面色凝重下了马车。 不消片刻,隋莹就哭哭啼啼的被陈文宴搀扶入了马车。 “呜呜呜..宴郎,都怪我连累了你,你快些回去求求老太爷,就说是我不知廉耻勾引了你,别让他将你逐出陈家,呜呜呜....” 看到隋莹哭的伤心欲绝,年若薇本不想说话,可收了陈文宴的钱,只能开始配合陈文宴演戏。 “姑娘,我早就说过让您别冲动,如今老太爷已然将大人逐出了族谱,今后他不再是海宁陈氏一族的子弟,这该如何是好?” “不!宴郎,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快些回去求老太爷开恩,你是长子嫡孙,是未来的家主,他定会原谅你的。” “哎..祖父让我在你和陈家之间抉择,我选你,莹儿,如今我只剩下你了。” “宴郎,是我连累你,我罪该万死,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不若先回海宁府衙再做打算?” “无论你是陈家家主,还是江宁府知府,亦或者白衣匹夫,我都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们成亲吧,宴郎。” 年若薇傻眼,隋莹竟不多说几句关怀陈文宴的话,就迫不及待的惦记起知府夫人的头衔了。 倘若陈文宴依旧痴迷隋莹,说不定听到她这句荣辱与共的话,会感动的立即与隋莹成婚。 可世家子弟和皇族子弟有一个通病,就是疑神疑鬼。 “莹儿,我已被革职,我堂弟陈文正得到家主之位后,竟趁机落井下石,如今我背负贪墨修河堤拨款的罪名无法自证,莹儿对不起,今后你只能与我一道亡命天涯。” “宴郎,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隋莹哭的愈发悲切,伏在陈文宴怀里泣不成声。 隋莹此刻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不该任性的与宴郎争执,否则他也不会在酒后失言。暴露她才是他此生挚爱的秘密。 方才她在陈家被那些凶神恶煞的婆子和小厮严刑拷问,吓得魂飞魄散,那些人还将她抬去沉塘,幸亏宴郎及时赶到。 可...一无所有的宴郎,还是她想要的良人吗? 她是秦淮河畔最红的瘦马,放下了最为炙手可热的名妓身份,这些年来她牺牲最好的年华,籍籍无名的沦为他的外室。 可到头来却是一场镜花水月,她不甘心! 她想当百年世家的当家主母,再不济也要当四品知府的嫡妻,她怎么能当逃犯的妻子,若要让她亡命天涯,还不如当风头无两,万人追捧的名妓。 此时陈文宴从牛车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包袱,当着隋莹的面打开了包袱。 年若薇看他失魂落魄丧家犬似的做派,忍不住在心底对陈文宴的精湛演技拍手叫好。 “莹儿,今后你就是掌家嫡妻,这些是我全部的身家性命,你需收好。” “这是我逃跑之时,从房中妆奁里偷来的簪子,就当作我们成亲的信物。” 陈文宴将一支不值钱的绒花簪子别在了隋莹的发髻上。 年若薇默不作声将目光落在打开的包袱,但见那包袱里只有几张面额一千的银票,和一些碎银子。 全部的财务加起来最多七八千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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