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按照流程您需在景陵斋戒五日方能回京,您若贸然离去,王公大臣定群龙无首,依照祖宗规矩,您在斋戒期,更不得过问家事。” “让太子弘历代为祭天!传朕旨意,立即晋永寿宫年氏,为皇贵妃!” 胤禛话音未落,就抛开百官,迫不及待的连夜赶回圆明园。 苏培盛从未见过万岁爷如此惊慌无措,疾驰的马儿几乎夜以继日的穿梭于苍山负雪间,一刻都不停歇。 直到跑死了几轮汗血马,却依旧被无情的大雪困在半程。 恰值大雪封山之时,前路愈发难行,可万岁爷却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十一月二十三这日,御驾终于抵达了圆明园。 苏培盛正要歇口气,忽而看见圆明园内燃起熊熊大火,待到看清楚走水的方向之时,苏培盛顿时吓得面色煞白。 “万岁爷,长春园...走水了!” 胤禛也看到了那让人心碎的冲天大火,此刻他目眦欲裂的朝着长春园拔腿狂奔,他浑身都忍不住颤抖的剧痛,疼的钻心刺骨,真的很痛,他每喘一口气都痛不欲生。 一路上他仿佛活在无间地狱中备受煎熬苦楚,此刻忽然觉得路途中的痛苦与煎熬是相思的甜蜜,眼前无情的大火,才是让人肝肠寸断的人间炼狱。 他气喘吁吁慌不择路,终于冲到了被弥天大火吞噬殆尽的长春园。 他没有丝毫犹豫,含泪冲向火海。 “万岁爷啊!!” 苏培盛和几个血滴子们死死的拖着万岁爷,几乎将他整个人团团围在了当中。 苏培盛此刻几乎趴在了地上,只死死的抱着万岁爷的腿:“爷!您是皇上,大清的江山社稷还需您来掌舵,娘娘若看到您如此作贱自己,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啊!” 苏培盛哭嚎着劝说道。 “滚!!”胤禛悲痛欲绝的怒喝一声,用内力将奴才们统统震开。 “薇儿!!” 胤禛泪流满面,拔腿冲向了火海,肆虐的火舌燎过左手,他正要含泪随她共赴黄泉,忽而被人从后打晕。 苏培盛浑身都在忍不住瑟瑟发抖,今儿他就算拼却一死,也不能让万岁爷有任何损伤。 此时灰头土脸,眉毛都被大火燎光的恩普,戚戚然匍匐在了万岁爷面前,将一封火漆密信捧到万岁爷面前。 “师傅,娘娘临终前,吩咐奴才将这封绝笔信,亲手交给万岁爷。” 苏培盛看到那封绝笔信,顿时惊的眉头突突跳,年糕为何会写绝笔信?显然今儿这场火并非意外,年糕竟然自焚而亡! 嫔妃自戕可是重罪,苏培盛吓得浑身都在发抖,当即就将恩普拽到了一旁。 “你可知道这封信说的什么?” “师父,徒弟昨儿在娘娘身边伺候笔墨,偷瞄到娘娘写了不当皇后,死不入皇陵,把骨灰扬了,旁的都没瞧见,反正没几句吉利话。” ...... 雍正三年十一月二十三,皇贵妃年氏于圆明园薨逝,帝恸哭。 下旨辍朝五日,为皇贵妃举办超越规格的丧礼。 诚亲王,廉亲王,怡亲王等近亲王公,被下旨为皇贵妃年氏戴孝。 雍正爷还下旨让诸皇子、公主、郡王、贝勒,以及在京四品以上的百官,都需一日三次给皇贵妃举哀。 并谕并令在京寺庙早晚必须撞丧钟千次以示哀悼。 皇贵妃丧礼规模之大,实属罕见,帝甚至不惜违背祖制,为皇贵妃增加数十件龙鞯之物 。 诚亲王允祉因并无过多悲伤之意,惹得雍正爷大发雷霆,可怜的诚亲王不但要为皇帝的小妾披麻戴孝,还差点被褫夺了爵位。 诚亲王允祉险些怄死,因帝王小妾丧仪而被治罪的皇兄,古往今来还真没先例,简直颜面扫地。 允祉是皇帝的兄长,压根就没有理由给皇帝的小老婆穿孝。 作为兄长,理论他只需给庶母,给弟弟穿孝,甚至给弟弟的嫡妻服丧都在合理范围,可如今却憋屈而荒唐的给弟弟的妾室穿孝,简直荒谬绝伦。 而雍正爷还申斥礼部倦怠皇贵妃丧仪,血洗了礼部,又因礼部侍郎是廉亲王允禩举荐的,雍正爷竟追究其举荐不当之罪。 朝野哗然,皇帝因嫔妃下葬事宜,而先后降罪几个亲王,古往今来绝无仅有。 可还有更出格之事,甚至让百官觉得万岁爷是不是患了失心疯。 皇贵妃年氏的谥号,竟然是敦肃。 古往今来,敦字在谥号之中极为尊贵与特殊,只会用于帝王的谥号,歌颂帝王生前的仁德。 年贵妃是历朝历代以来,头一个谥号带有“敦”字的嫔妃,荣宠之隆可见一斑。 而肃字更是让人匪夷所思,继而有人想到了诗经有云:雍肃和鸣,雍雍在宫,肃肃在庙。 可自古只有嫡妻才能琴瑟和鸣,年氏只是妃妾,哪里有资格与万岁爷和鸣! 可反对的声浪,在万岁爷一日斩杀七名劝谏御史之后,便再无人敢吭声。 奔丧的荣宪恐惧的发现小年糕死后,胤禛这把天下间最为锋利的杀戮之剑,彻底失去剑鞘束缚,愈发铁血无情,暴戾恣睢,让文武百官都胆战心惊。 苏培盛对着敦肃皇贵妃的棺椁默默垂泪,万岁爷遵照小年糕的遗言,并未侧立她为皇后,旁的遗言一句都不依,甚至下旨要与小年糕同棺而葬。 敦肃皇贵妃薨逝不到一年,权倾朝野的年羹尧,在满朝文武的抨击和弹劾下,猛然发现一个致命的真相。 原来长姐才是支撑年氏一族的唯一命脉,包括皇姐所出的皇子,都是子凭母贵,而非母凭子贵,亏他还愚蠢的想要让小妹代替长姐的位置。 如今长姐薨逝,万岁爷再无任何理由姑息他和年氏一族。 内外官员弹劾年羹尧的奏章,如雪花般呈入养心殿。 紫禁城内,贵妃年若蓁冒着滂沱大雨,心力交瘁的跪在养心殿前,苦苦哀求万岁爷能放过年家。 此时苏培盛施施然撑伞,来到了年贵妃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娘娘,万岁爷有旨,贵妃年氏后宫干政,牝鸡司晨,着废为庶人,删除一切史册记录,赐白绫。” 不!万岁爷,臣妾再也不敢替母族求情了,求您饶了臣妾吧,呜呜呜....” 年若蓁听到这一噩耗,简直如晴天霹雳,此刻她才愕然发现,万岁爷从未喜欢过她半分。 这些年来,她以万岁爷的喜好为喜好,她会抚琴,会舞剑,她一个女子将字迹练得如他般铁划银钩,她擅长所有他喜欢的事物。 可他甚至厌恶的连碰都不愿意碰她一回,到如今她临死都还是处子之身,他甚至还狠心的将她存在的痕迹,从史书上彻底抹去。 她终于悔了,悔不当初!于是趔趔趄趄的起身要去求情。 “万岁爷!求您看在长姐的份上,饶恕臣妾一命吧,求您了!” “年氏,你该去阴曹地府给皇贵妃娘娘忏悔。若无年家,她也不会与我们天人永隔。” 苏培盛只笑着取来白绫,恶狠狠的亲自动刑,将年氏的脖子亲自勒断之后,仍是不解气的将年氏的尸首随意裹在了破草席里,丢到了年家大门口。 敦肃皇贵妃年氏薨逝之后,短短几个月内,万岁爷就雷霆万钧的开始毫不留情的清算年家。 年羹尧被革去全部官爵,贬为闲散章京,负责看守杭州东门庆春门。 可年羹尧面对姐夫雍正帝的薄情寡义,却气的故意穿着黄马褂看城门。 依照规矩,若穿着御赐黄马褂,路过的文官必须下轿、武官必须下马,以视对御赐之物的尊崇。 年羹尧此举,闹的来往官员纷纷绕道,从山门或清泰门进城。 这日,年羹尧正穿着御赐黄马褂,懒散的斜靠在城墙上打盹,忽而一辆青顶马车停在了他身侧。 他正要让对方滚开,别挡着他晒太阳,忽而马车帘子掀开半边,露出一张意想不到的脸庞。 “三日之后,一具穿着黄马褂的尸首,将会被一渔民发现,年羹尧将死在西湖内。” “长姐!对不起!”年羹尧曲膝跪在了马车前,悔不当初。 “你我姐弟缘分已尽,我担不起你一句长姐,今后你这一脉,就改姓生吧。” “好!愚弟余生定日日为长姐和姐夫祝祷,日日忏悔自己的狂悖逆行。” “可..长姐,您不能背弃年氏一族。姐夫若知道您还活着,年氏一族定能重新崛起。” 年若薇忽而觉得自己的弟弟彻底无可救药了。 她苦笑的摇头道:“逆臣之姐,有何颜面去见他,你们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的软肋,都在利用我来欺负他!如今我不再是他的弱点了,你们谁都别想利用我!除非我死,否则谁都不能欺负他!” 是的,她知道四爷因为她弟弟年羹尧和年家子弟的嚣张气焰,受了不少委屈。 好几回他一个人躲在养心殿内喝闷酒,酒后失态怒骂年羹尧狂悖,酒醒之后却依旧对年氏子弟宽厚大度。 她都知道,知道四爷如此憋屈,都是为了她。 年若薇痛苦的扶额,她终是以自己的死,给四爷铲除年家递了屠刀,是她亲自将年家推向了地狱。 如今她出自罪臣之家,愈发没有脸面去见他了,从她知道四爷将她的妹妹赐死之时,她就知道自己错怪了四爷,年若薇绝望的潸然泪下。 “你的长姐,是敦肃皇贵妃,她用一条命保住了年家免于被诛灭九族。我与年氏一族再无瓜葛了,珍重,此生..就不见了吧。” “若想活着,你就需记住,我死了。” 年若薇戚戚然笑着放下了马车帘子。 年羹尧含泪跪送马车离去,忍不住狠狠的甩了自己好几个耳光,都是他害得长姐用命来保全年氏全族。 姐夫念及长姐旧情,只惩罚了他这一脉的年氏子弟,可他不能让长姐与姐夫这辈子生生错过,即便是死,他也要赎罪。 ...... 陈家家主陈文宴续弦温氏离世两年之后,近来又低调的娶了第三位续弦。 那续弦姓生,乃陈文宴发妻生氏的堂妹,生氏自幼患有心疾,最怕吹吹打打锣鼓喧天的吵闹声。 故而陈家并未摆宴,只八抬大轿,将生氏抬入了陈家的私宅隅园内拜了天地祖宗,低调完婚。 雍正四年,恰值烟花三月时节。 年若薇正坐在隅园内的假山边发呆,她想起当年就是在这与四爷和大阿哥弘晖相逢。 她记得那时晖儿还是个小奶娃,可怜兮兮的抱着她的大腿求抱抱,煞是可爱。 想到孩子,年若薇忍不住浮出柔柔笑意,一转眼晖儿都当阿玛了。 “夫人,你准备一番,如今婚假结束,你我需回京城府邸,毕竟我是需上朝的京官。” 陈文宴将一支巧夺天工的嵌宝石发簪,别再年氏的云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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