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绿屿,金风被南菱从宜妃的寝殿赶回来后,喋喋不休的把宜妃主仆那过分至极的话给重复了一遍。 她气的浑身都快冒烟儿了:“明知传言不可信,宜妃娘娘还硬是说您善妒。” 会有传言的事儿,年淳雅想过,但却没想到会这般离谱。 更没想到,宜妃竟然也会不顾身份的当着金风的面议论她。 年淳雅给金风倒了杯水,今日画的云雾眉皱的能打结:“金风,我是不是得罪过宜妃?” 她想不明白,对于宜妃来说,她甚至算不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和宜妃也没什么利益关系,更要紧的是,她自觉不曾得罪或者冒犯过宜妃。 可为什么宜妃会三番两次的针对她呢? 金风嗓子干的发疼,水杯被递到自己手里,跟喝酒似的,仰头就闷了。 她反手擦着唇边的水珠,拧眉想了半天,最终摇头:“没有啊,奴婢记得,您与宜妃娘娘可是没什么交集的。” 任何事的发生都有因果,既然她确定不是自己得罪的宜妃,那很大的可能就是受人连累。 年淳雅学着四爷的样子,修的莹润的指尖轻点着桌面沉思。 这副深沉的模样还没装上多久,就被珠帘的碰撞声给打断了。 她应声望去,只见桃枝瘪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年淳雅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你又怎么了?” 桃枝跟金风学的时间久了,说话做事身上都有金风的影子了。 桃枝上前跨了一步,从嘴里憋出了一句话:“主子爷带了一位女子回来。” 她的声音极低,似蚊鸣一般,可年淳雅还是听到了她说的话。 年淳雅愣了片刻,旋即笑了:“知道了。” 不知怎的,金风从这抹笑里看出了苦涩。她忙低声安慰:“侧福晋别伤心,许是有什么误会......” 年淳雅伤心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骤然听闻这消息时,她是有些失落的。 在府中,四爷偶尔去旁人那里,年淳雅也没觉得不能接受,更没有什么伤心或是失落的情绪。 然而经过这近三个月,她和四爷的单独相处,年淳雅就觉得心底好似有什么东西变了。她变的开始在意了。 对她而言,这种变化,不是一个好现象。 年淳雅深吸了口气,压下那不该有的情绪,脸上的笑和寻常别无二致。 她问桃枝:“人被安置在哪儿了?” 桃枝抿了抿唇,艰难道:“主子爷带去了书房。” 夜色渐深,早该来正房的四爷迟迟不见踪影。 年淳雅掀开杭绸做的薄被躺了进去:“把灯灭了吧。” . “侧福晋已经歇下了,您也早些歇着吧。” 苏培盛看着从一回来就站在窗前的四爷,眼底透着担忧。 四爷不曾应声,依旧沉默着看着窗外天上皎洁的月亮。 苏培盛无声的叹了口气,哪怕他伺候四爷多年,有时候还是琢磨不透四爷在想什么。 既不肯去侧福晋那里,也不宠幸皇上赏的女子,偏自个儿跟自罚似的站在这儿。 可苏培盛又哪里知道,四爷不是不肯去,而是不能去。 今日康熙赐下女人,四爷若是不去宠幸,就是辜负圣恩。但真要宠幸了,四爷又怕年淳雅伤心难过,他自己心里也不乐意。 两厢为难下,四爷只能站在这里。 月上中天的时候,四爷突然出声:“人安置好了?” 正在打盹儿的苏培盛一个激灵,伸手揉了把脸,提着精神道:“是,奴才把人安置在了西边的厢房,还派了信得过的人看着,不会出来碍您和侧福晋的眼。” 说这话时,苏培盛人还有些迷糊。 四爷冷冷扫了他一眼,“这件事,如若消息再传了出去,待回府后,你就不必跟在爷身边了。” 若非苏培盛疏忽,使得昨日之事荒谬的流言传的到处都是,今日之事也就不会发生。 苏培盛一惊,人瞬间清醒,利落的跪下保证:“主子爷放心,奴才明白,不会再有下次。” 之前他确实没在这上面费多少心思,有了四爷的警告,苏培盛自然不敢再松懈。 四爷几乎一夜未眠,直到第二日下午,表面功夫做足了,他才敢踏进正房。 年淳雅正在用晚膳,见四爷进来,撂了筷子,若无其事一般起身见礼:“爷可用过晚膳了?” 四爷拖着年淳雅的手,阻止她继续下拜:“还未,正好一道。” 两人无声落座,桃枝给四爷添了一副碗筷。 许是因为各有心思,这顿饭吃的安静极了,一时只听到碗碟细微碰撞的声音,人却除了刚开始的两句话,再也没出声。 两刻钟后,有丫鬟撤了晚膳,年淳雅却依旧坐在膳桌前,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四爷也是抿着唇坐着,一言不发。 苏培盛见情况不对,连忙把屋里伺候的人都给赶了出去,自己最后出去的时候,还不忘把门给关上。 被关上的门,就好像是个信号。 刚才还沉默的四爷开口了:“爷没有碰她。” 年淳雅低着头,没去看他:“爷不用和妾身解释。” 习惯果真可怕,昨晚四爷不在她身边,她竟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 不过在翻来覆去的同时,她也想明白了,这种事情不会只有一次,以后时常会有。 她没有立场置喙什么,也只能被动接受。所以她不能在乎。 只有不在乎,对自己才是最好的。 她的语气太过平淡,平淡到让四爷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一样。 四爷再也绷不住,伸手抬起年淳雅的下颌,看着她微垂着的眼帘,命令道:“看着爷。” 年淳雅羽睫微颤的抬眼,四爷难看的脸色顿时映入眼底。 他解释:“人是皇上赏的,爷无法拒绝,但爷不曾碰过她。” “昨日没碰,以后也不会碰。” 最后两句,是保证。 但年淳雅并没有因为这两句保证而动摇,“爷实在不必如此,即便今日不是她,来日也会有旁人,妾身总会习惯的,您不用顾虑太多。” 这话说的是事实,可也大胆。 四爷听罢,一时沉默了。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年淳雅一直以来想要的是什么。 他本该呵斥她,觉得她的想法才是真的荒谬,可他说不出来,甚至内心也是纠结的。 尽管他还不曾理清楚自己在纠结什么。 抵着年淳雅下颌的手渐渐落下,年淳雅弯了弯唇:“其实您也不用纠结,从前您来妾身这儿如何,以后也会是如何,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四爷盯着她唇角的弧度,忍不住的想,真的不会变吗?
第71章 夏日多雨,方才还晴空万里,顷刻间便是乌云密布,大雨瓢泼。 年淳雅坐在窗前听着哗然雨声,漫不经心的擦拭着琵琶弦上浅薄的灰尘。 金风望着窗外的雨,忧心忡忡:“侧福晋,主子爷已经有五日不曾来过了。” 自那日之后,四爷带着纠结离去,就再也没有踏足过正房。 年淳雅恍若未闻,擦拭完琴弦后,又用手旁的膏状养护膏养护着琴体。 动作仔细缓慢,不慌不忙。 等到将琵琶给养护了一遍,用金风递上的巾帛擦了擦手,才不疾不徐道:“不曾过来,但也不曾让皇上赏的那位女子服侍,不是吗?” 四爷是没来,可苏培盛每日都会过来交代一句,也没别的话,只是说了句主子爷独自安寝,让侧福晋不必等着。 后面那句话没什么,重要的是前半句。 金风恍然大悟,忧心放下了大半:“可是您就这么与主子爷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啊。眼看着天渐渐凉了下来,估摸着圣驾很快就要回銮了。” 要是在圣驾回銮前,侧福晋还没有和主子爷和好,回去后,府上的人还指不定如何看侧福晋的笑话呢。 金风的心思,年淳雅多少能猜到些,但年淳雅的心思,金风却不懂。 其实事情远没有金风想的那样,只是简单的闹脾气。 认真说来,这是她和四爷之间的博弈。 倘若四爷并不认同她的话,那也没关系,有年家在,她也不担心以后得日子不好过,甚至更不会担心四爷会冷落她。 可若是四爷认同她的话,并且如她所愿,那她也不会矫情。四爷敢给,她就能接的下。 总之一句话,她是进可攻,退可守,怎么着都不吃亏。 看似她被动,无论哪个选项都只能由四爷主动选择,实则被动的是四爷。 不为别的,只因为年淳雅能感受的到,四爷对她不是毫无感情。 这才是她能如此游刃有余的关键。 窗外的大雨重重的打在有些轻微泛黄的芭蕉叶上,四爷在房里练了一张又一张的大字,却始终静不下心来。 年淳雅的话,神情,始终在他的脑海里回荡,影响着他的心神。 啪嗒,一滴浓重的墨汁滴落在宣纸上,一个硕大的静字,就此被毁。 四爷沉沉吐出一口郁气,把笔扔进笔洗里,看着笔尖上残留的墨迹在清澈的水中蔓延四散,浑浊了笔洗中的水。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道年氏的想法荒唐可笑,他却迟迟狠不下心来拒绝。 苏培盛看似垂着头,实则眼角不断地往四爷的脸上瞟。 看着四爷变幻莫测的神情,苏培盛在心里啧啧称奇,四爷患得患失的模样倒是少见,年侧福晋还真是有本事。 正想着,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冷飕飕的声音:“你在笑什么?” 苏培盛吓的一哆嗦,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微微扬起的唇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的笑了。 他侧头,对上四爷冷的能冻死人的目光,讪讪道:“奴才没笑,主子爷您定然是看错了。” 他只能不承认,总不能真把自己想的说出来吧。 “哼。”四爷正心烦,也没心思和苏培盛掰扯他究竟笑没笑,只冷哼一声,以示不满。 这一声冷哼,把苏培盛本就提着的心,更是高高举起。 苏培盛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鼓起勇气道:“奴才瞧着您这几日心情不好,不若奴才陪您去侧福晋那儿,有侧福晋陪着您,您也能高兴些。” 烦闷的四爷没仔细听苏培盛的话,一听到侧福晋三个字,张口便道:“苏培盛,你是瞎了吗?” 难道不知道他如此心烦正是因为他口中的侧福晋? 从前他怎么不知道苏培盛是个这般没眼色的蠢奴才? 苏培盛二话不说,直直跪下:“奴才知错。” 见他连辩解都不辩解一句,跪的利索,四爷更气,绕过桌案,抬脚就踹了过去:“爷要你有什么用?” 只会跪下认错,别的用处是一点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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