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邱绿感觉自己手里的手帕被对方接了过去。 “我没办法报仇,只能等死,”他用很轻的声音说,“我是残废,所有人都可以欺负我。” “啊?抱歉,我不知道。”邱绿一下子慌了。 奴隶之中本来就有很多残废,只是自从到了金云台后,邱绿还没有见过有残缺的奴隶。 他可能是一个留在这里比较久的奴隶了,一直在被其他完好无缺的奴隶们欺负。 好可怜。 “你叫什么名字啊?”邱绿凑过去,“我体力很好的,你等我之后养好身体,我来保护你,好不好?” 明玉川落泪的眼瞳一顿。 那脏帕子他接过后就扔在了地上,此刻,他一点点抬起眼,漆黑瞳仁儿一眨不眨盯着眼前的少女。 她如此瘦弱,看起来有些愚笨。 他本来想让她一直用那竹签挖坑,直到将她和两条金鱼一起埋进土里的。 明玉川一点点转动瞳仁儿,又转回来,轻轻咬住指甲盯着她。 “保护我,”他咬着指尖,浅浅弯起唇角,邱绿看不到的黑暗里,他苍白的面庞忽的笑得极为阴翳病态,“真的?” “真的,”邱绿点头,她以前就是经常会保护弱小的类型,看到弱小受到欺负,总是无法置之不顾,“我之后养好了身体就会保护你的,所以不哭了,好不好?” “把金鱼放进去。” 他的声音里一丁点哭腔都没有了,平到毫无起伏,莫名令人泛寒。 “哎?” 话题忽然的转变要邱绿一愣,她眨了眨眼。 明明刚才还不停的要她继续挖土,怎么忽然又可以放金鱼了? 虽然觉得有些疑惑,但邱绿还是将金鱼的尸体放进了坑里,本以为很好放进去的金鱼却在手里黏着,简直像肉糜一样扒在手心上,甚至有些恶心,废了些功夫才成功将手里金鱼湿黏黏的金鱼尸体全部都放进坑洞里埋起来。 阿殷当初给她的那条小手帕送了人,邱绿只能用自己身上穿着的脏衣服勉强擦了擦手,正起身要摸黑去寻自己装着被褥的包袱,就觉得垂下的衣角被什么东西拽住,连带着她自己都被拖得身子一歪。 “去哪里?” 对方显得稍微有气无力的声音轻柔柔的在黑暗之中询问她。 这种颇为依赖的错觉,要邱绿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去找我的包袱。” 明玉川望向周围,在不远处看到一个被丢在地上的脏破包袱。 “你要逃跑?” 邱绿不知何缘故,蓦的感觉心头一冷,无名的情绪自黑暗之中散过来,像是颇为烦厌,说不太上来的复杂。 “不、不是逃跑,我想要找个新屋子住下来。” “新屋子?” 奴隶好像有自己屋子。 他不太记得了,但应该是有的,丰充应该有安置,他不太清楚,明玉川盯着面前瘦小的少女,这女孩穿着件又脏又破的衣服,瘦的像是路边常被丢石子的野猫,一双眼睛又圆又大。 他忽的笑起来。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被欺负了?” 邱绿感觉拽着自己衣角的指尖轻轻摇了摇。 她微微抿住唇,想起栗奴整日的冷嘲热讽。 “算是吧。” “一定是吧?” 邱绿感觉对方站起了身,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觉得对方貌似比她高很多,在什么都无法看清的黑暗里甚至有些吓人。 就好像被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了一样。 她被自己一瞬间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最怕蛇了,不知道怎么会从这个柔弱又有些可怜的人身上想到这个。 从她看不见的黑暗中,伸过来一只染带着馥郁花香的,冰凉的手。 他的指尖冰冷,腻着她眼下脆弱的皮肤,不住来回轻轻摩挲着。 这种过于亲昵的感觉,要邱绿很不舒服,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从这个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很开心的情绪。 不,比起开心,更像是玩味。 像在拿她当个动物一样逗笑。 好奇怪,让人不舒服。 “被欺负了,好可怜,那些人都很坏,我知道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近,那股浓烈的香味丝丝缕缕的渗过来,邱绿感觉他在隔着黑暗盯着她,“你和那些人好像不太一样,看起来如此愚笨,过的很辛苦吧?” 邱绿皱紧眉,一下子打掉了对方的手。 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简直像个黑洞,在勾着人往下一样。 邱绿有些吓到了,她回身闷声要去捡包袱,听到身后那个人问她:“你要去哪里?” “关你什么事?” 邱绿弯下腰身将包袱捡起来,用力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土,刚拍两下,她忽的寒毛直竖,一下子转过了头。 自从来到这世间,她唯一多了的能力,就是感知他人的情绪。 从栗奴身上,她感觉到过浓浓的恶意,从贩奴的身上,她感受过厌恶,杀意,但从来没有此时现下所感知到的情绪更加浓烈。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尖叫着让她逃跑,不要再有任何轻举妄动。 明玉川站在黑暗里,静静盯着眼前忽然不再动弹的少女。 他猩红的衣摆拖在地上,垂下的苍白手里,从刚才就提着一把人面匕首。 他抬起匕首,用尖端的方向,隔着虚空比对到那女子头颅的方向,又一点点往下,在对方的脖颈,胳膊,大腿,都用匕首,隔着虚空比划。 这样切完后,再将她的身子装进坛子里封起来好了。 不太想让她死,她的声音很响亮,装在坛子里会很方便,可以和他说话。 明玉川浅浅笑起来,正朝着她招了下手,便听她声音含带着些微的颤抖:“我、我要去找新屋子了。” 明玉川面上笑容一顿,不解的歪了下头。 “哦,所以?” 那股寒意还是没有落下去。 邱绿攥紧了自己胸口里藏着的发簪。 想起对方那可怕的力道,而且,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邱绿紧紧咬住下唇。 她坚信自己的直觉不会出错,这个人,给她感觉很不舒服,从刚才开始情绪就总是变来变去的,现在给她感觉更是可怕,说不太上来。 没有杀意,却让她觉得不寒而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怎么办。 她对对方根本就什么都不知晓。 “所以你——” 不知道是不是邱绿的自大,她觉得,对方好像很讨厌她忽然就走,或者不理他。 “你要跟我一起去找新屋子吗?”邱绿微微抿住唇,很不情愿的说,“我的眼睛看不见,你能帮我吗?” 黑暗里,好久没有传来对方的回应。 但对方的视线,却如针扎一般凝在邱绿的脸上。 “我是个残废,如何帮你,你故意笑我。” “没有!”邱绿忙道,这个人怎么回事,喜怒无常,简直令人觉得可怕,“你不是可以走一会儿吗?你、你可以撑着我,咱们一起去,好不好?” 一起去。 一起。 明玉川浅浅皱起眉,思索着这个他第一次听到的词,“一起?” “对,咱们一起去吧?”邱绿简直欲哭无泪,只恨自己自寻了这么个绝对不简单的大麻烦。 明玉川站定片晌,将人面匕首反手拿回袖中,“过来。” 邱绿扶着他先在水池边坐了下来,听他的话,替他找回了落在地上的灯笼。 出乎邱绿的意料。 这个灯笼的木柄上,雕刻着极为繁复的花纹,而且光是木柄就十分沉重,还泛着一股冰冷的香味凝在手上。 邱绿的指腹下意识摩挲过这明显就极为昂贵的木柄,黑暗里,她浅浅皱起眉心。 好贵重的灯笼。 “……在金云台里,可以点灯笼吗?”
第7章 “嗯。” 对方声音很浅淡,黑暗的对面,传来衣服摩挲过的细微声响,他应该正在找火折子。 邱绿眉心越皱越紧。 “那为什么从前一直没有人点呢?” “聒噪,过来。” 什么啊这态度。 就好像天生的上位者一样。 邱绿蹲在地上,指尖忽的颤了颤。 天生的……上位者? 上位者? 对方身上浓郁的腊梅香几乎将她笼罩。 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四下,邱绿感觉到对方弯下腰身,气息朝她靠近,就在她的上方。 她听到对方轻轻吹了一口气。 火折子霎时擦出一抹橙红的火光,邱绿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皮肤惨白且骨节分明的指骨,他纤长的手拿着紫檀木制的火折子递到宫灯上方。 长至拖地的黑发落在猩红底绣白梅的衣摆上,白到毫无血色的脚下踩着红绳木屐,他坐在水池边,微微弯下腰身在她的上方,缓缓朝她靠近。 “再靠过来些。” 邱绿:…… 她没敢抬头,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宫灯,浑身僵硬着抬起递过去。 宫灯垂下的红穗子泛着细密的颤抖落在邱绿的眼前。 对方没有动作。 时间好似静止,邱绿的心却越跳越快,直到对方忽的抬手就将邱绿提着的宫灯一下子打了出去。 昂贵的宫灯“砰”的一声摔在青石地上,邱绿浑身几乎霎时浸满冷汗,还没回神,下颚就被对方冰凉的手掌掰了过来。 “呵呵呵……” 他忽然意味不明的笑起来,隔着一片黑暗,邱绿什么都看不见,呼吸越发急促。 他妈的! 他妈的!! 谁会想到金云台那个传闻中嗜好杀戮的疯子,会深更半夜一个人坐在金鱼池边因为一条金鱼的死而哭泣不止?! 这个神经病!疯子! 不行! 只能杀……杀了他! 杀了他! 邱绿的手一把攥住怀中的发簪朝漆黑一片的前方捅过去,对方的手却比她更快一步,用几乎能将他人手腕勒断的可怕力气,一把扼住了邱绿攥紧发簪的手腕。 “唔额!” 他在她面前轻轻笑起来,呼出的气都泛出一股令人极为不适的阴冷。 “好可怕的骗子,”他声音轻轻的,像是阴冷黏腻的蛇,一根一根掰开邱绿紧攥着发簪的手指,抽出那发簪一把扔了老远,“你要用那么可怕的东西对待我吗?好过分啊。” 他原本抓着邱绿脸的手往下,一下子掐住了邱绿的脖子。 “——唔!” 呼吸一点点变得困难,邱绿本就身在病中,霎时眼前昏花一片,继而爬上来的是骂也骂不出口的怒火,她拼了命的抬起双手挣扎抓打,却根本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甚至听到他用有些撒娇的甜腻调子在她耳畔笑起来, “怎么还要打我呀?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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