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少年穿了身雪青色的圆领锦袍。 锦袍绣金丝线,雪青色映衬他肤色极白,顺直的墨发恰巧垂落肩头,一侧墨发捋在耳后,露出耳垂上的红色琉璃珠。 不知为何,他墨发被剪断后,反倒越发精致宛若人偶,五官亦越发秾丽。 邱绿望见他脖颈处的痕迹,昨夜她咬了他好几口,这会儿虽不明显,脖颈处却有了红痕,正盯着他出神,却瞥见少年面色寸寸泛起浅淡绯意。 直到对上少年凤目。 那眼神极为难言。 昨夜也如此,他那么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像是恨不能将她吞吃一般。 邱绿指尖一顿,只觉心好似如火猛然一烫,手却是没拿稳,手里的话本摔了下来,她匆匆弯下腰身,却与明玉川泛凉的指尖碰了个正着。 邱绿没说话,闷着头一把接过他递来的话本,又坐了回去,心却跳的越发快了。 又忍不住,视线瞥到他身上。 “邱绿。” 他冷不丁开口,邱绿一顿,将手里的话本放的高了些,脸都遮了起来。 她坐在坐垫里,“干嘛啊?” 明玉川微微抿起唇,他视线望着她的一举一动。 “莫要再看我了。” 他声音如平日里一般,轻且柔,邱绿没听出他话音里的那点央,她一把将话本放了下来,却恰巧望见明玉川正望着自己的视线。 似拉扯着甜蜜粘稠的丝一般,与她对上视线。 “好想碰你。” 他说,面色微微含红,视线不躲也不避。 邱绿只觉得自己的心都乱了,她没说话,又听他问,“可以吗?” 声音还总含着可怜的试探意味。 邱绿没说话,他微微探身过来,指尖碰上她的大月退,见她没有烦厌,也没有抵触,他忍不住舔了下唇,轻轻抵开她手上拿着的话本,与她亲吻。 行路数日,邱绿跟明玉川几乎一直在马车内歇息。 外头太热,流民数量越发多,这趟杨荞自愿跟随,一路上也后了悔,常能听到他痛苦哀嚎。 邱绿却还好。 明玉川天生弱症,身体温度较比旁人更低一些,邱绿从以前开始便像个小暖炉似的,还容易发汗,明玉川却不嫌她,总是要抱着她。 抱久了,就导致邱绿身上的汗都沾到明玉川的身上了,少年人又才初次品尝到情爱滋味,每每都恨不能与邱绿二人身上的汗流的更多一些。 便是牵手时都黏黏答答的才最好。
第89章 马车一连赶路数日。 越远离京城,四下流民越发多起来,且因时疫的缘故,路边开始频繁出现尸首,邱绿每每探出头,都觉好似看到人间炼狱一般。 是她难以形容的苦难。 与从前在奴隶窝中所见到的甚至还不一样。 腥臭气熏天,耳听人哀嚎,眼看炼狱间。 咸阳太守府内。 从白日便下阴雨,外头搭着的金銮轿眼见要沾了雨水,主簿一捋白须,喊着不好,要里头的同僚出来一同将金銮轿扛进里头来。 见刺史孟适轻还在里头坐着看卷书,主簿不满,拍抚着身上雨水咳嗽两声,孟适轻却没理会,兀自往里头缩了缩,接着看他的卷书。 “刺史大人好雅兴,”主簿到他跟前,“今日太守大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天还没亮便去那灶房地到现下都还没回来,您可倒好,留在此处赏雨景呢?” 孟适轻并未与他争论。 主簿与太守同姓姜,自诩祖上有亲缘,时常如此作态,孟适轻不语,主簿却越发得意,“下官真心奉告,刺史大人整日耷拉着张脸,实在不够讨喜,惠玉王亲临咸阳封地,往后再回不到从前在太守大人下头那般闲散自在的日子,若刺史大人不规整好些,哪知道之后会出什么差错?反倒连累太守大人便不好了。” 他笑了声,清瘦的身子说罢便要喊着旁侧同僚进去里间喝茶去。 孟适轻揽着卷书的指尖一紧,终是忍不住话语,“从前却是闲散自在不错,往后更是要穷奢极侈了,待咸阳成那人间炼狱,一个个只等死吧!还修得什么尊容?” “你——!” 主簿愣了一跳,却见孟适轻将手中卷书往桌上一扔,他一身素衣,面容不似文官清雅,却是方正的一张脸,眉目粗浓,显得颇为刚直。 旁侧同僚拽着气红了脸的主簿进去,“姜兄莫与他志气,他亲妹因时疫病死,他破落户穷疯了,守丧的时候都没有,将将被逼到绝境了,你说你惹他作甚,他如此这般早晚是要自寻死路的。” “你说的是,”主簿脸也不红了,“惠玉王来了,往后再不同从前,想来惠玉王定会早早将这破落户打发出去,免得他身上长久带着那不干不净的时疫毛病吓坏了你我。” “定会如此的,说来那时疫,也不过是穷破落户才得嘛,先病的不都是那些奴隶出身的?如今他又得上,也应征着他与那些奴隶无甚差别了。” “哼,你说的不错,也需得小心着你这张嘴,”主簿细瘦的手指头指了指他,“惠玉王身侧有一绿姬,我听太守大人说了,是个奴隶出身,要我在金银方面定不能怠慢了——” “奴隶出身?当真?!” “太守所言岂能有假。” “苍天,”那人纳罕极了,“不知这绿姬是生成个何等模样。” “怕得是个祸水模样不定?” 孟适轻听那二人笑语晏晏,却将腰杆越发直愣愣的挺着。 他小门小户,本身为半奴,生父却硬给他赐上姓氏,本朝奴隶不得为官,半奴虽有宽待,亦难如登天,他才学将浪费之际,恰巧有次远道前往盛京参与宴席时,凑巧带了生父遗物的绿菩提手串,那物什被天子姬妾看上,得了天子随性一记,挥手要他在偏远地做个小官,如今恐怕,终生也只能做一刺史。 天潢贵胄,不过那么回事。 从前他因家父保佑得以踏进官场,如今却是什么都没了。 他攥着身上素衣的粗布衣料。 也不屑得再讨好那些眼高于顶的勋贵。 * 咸阳处地偏远。 据闻从前是难得怡人繁荣之地,且地界易守难攻,邱绿本还一路提心吊胆生怕到不了咸阳。 去了才知,天子为何如此轻易将他们放入咸阳封地。 因咸阳及周围封地全然无封城之举,如今唯独皇城以及周围汝原一带有些许归束,其余地界皆是放任不管。 才导致邱绿看到的咸阳,真真宛若炼狱一般。 过路所见皆是病的要死的奴隶,乱成一片,又因下雨的缘故,时常能闻到腥臭之气。 邱绿打帘望着四下,这一路有孟娘阻拦,她都没能施舍旁人,现下望见对面瘦的可怜还正被贩奴鞭笞的可怜孩子,望见马车,直嚷嚷自家的奴隶无病,邱绿听着鞭笞声,她忍无可忍,只要马车速速停下来,将那瘦弱孩童买了下来。 本以为明玉川不赞。 回头,却见明玉川望着外面,眉心浅蹙。 她微顿,与他一同望着外边,二人一路无言,只是明玉川的手紧紧牵着她的手,下午时分到了咸阳宫殿之外,咸阳文臣武将已在此等候多时。 邱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富丽堂皇的金銮车架。 好似将前面的人间炼狱劈砍而开。 “微臣拜见惠玉王殿下——” 他们俯首跪地,为首武将扬声,“微臣总兵花天巡拜见殿下。” “微臣太守姜敛拜见殿下。”年迈的老者跪地磕头,复又起脸,喜笑颜开,“殿下,内里已摆上特为殿下准备的酒席接应!” 邱绿确实一天都没太吃东西。 明玉川不饿,他未言语,带着邱绿进殿,咸阳宫殿是先天子一手打造,本顺应风土,修建的相当富丽,如今却只显的与民间格格不入。 太守姜敛惴惴不安的转过头目送那二人离开,正有些纳罕殿下的头发,却见被殿下牵在身后的少女回过头瞥了他一眼。 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好似看透了什么般注视他稍许,又望了眼四下,方才收回。 “怎么了?” 明玉川时时注意着她,见少女心不在焉,他轻声低语,攥了下邱绿的手心。 两人明显亲昵,不在乎左右视线,周围官员亦不知该不该上前恭维,倒是杨荞接了话,与花天巡,姜敛在后你一言我一句。 众人上座,邱绿许久没吃到一顿正经饭,见眼前摆放的丰盛菜色,流水席面,她明显微顿。 “绿姬,”姜敛拱手道,“知绿姬尤其嗜好美味,微臣等特意一早聘了七个厨子来做这些菜式,一个个都是老厨子。” 他竟将那些厨子都带在身后,厨子们闻言当即磕头跪地,一个个近乎瘦的皮包骨头。 “这是从前城中贵姓家的厨子……”太守一一介绍过后,又指桌上山珍海味,大肆介绍起来。 连明玉川对他蹙起眉心,他都没注意,只忙着讨好那深受惠玉王宠爱的绿姬。 邱绿米饭都快不知道该怎么吃了,正端起米饭犹豫着想夹口菜吃,便听旁侧明玉川将桌上筷箸扔了出去。 四下当即好似摁下静止。 “聒噪,”明玉川烦了,“出去。” 众人愣愣,侯在姜敛之后的孟适轻也被这一声吓了一跳,见那筷箸在地上碎了个四分五裂,他放下没吃几口的饭,与太守等人一同离开了宫殿。 “你——” 杨荞正要说话,明玉川看了他一眼,朝他摆了摆手。 他也灰溜溜随众人一同出去了。 殿内空空,只剩下身边伺候的奴随,与满满的流水席,邱绿可算是能吃饭了,却没了什么吃饭的心情。 “初来乍到,会不会因此惹了差池?” 她犹豫的吃了两口米饭,看着四面的丰盛菜式,她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不管,”明玉川从旁侧抱住她,“一群毫无眼力见,只顾自己揽工的东西罢了,如此吵你烦你,”他给邱绿夹菜,心里越发火气,“你多吃些。” “吃也吃不下。”邱绿喝了两口茶水,指尖搭在茶杯上一点一顿。 她望一眼桌上的丰盛菜式,又抬头,看向明玉川。 她与他一道经历过繁荣富贵,锦衣玉食,又经历过颠沛流离,饥不饱食,她知明玉川从未出过那黄金屋。 本担忧那一遭颠簸,除要他学得许多外,也会锉了少年锐气。 例如会多了恐慌,生怕日子再回那受苦受难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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