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齐王身为孝子,本该得到皇帝的爱怜,却在此期间被皇帝责令哀毁太过,圈禁齐王府。 兰山君不用多想,也能知晓这次林贵妃是替齐王挡了灾,担了责任。 郁清梧便道:“齐王想杀太孙妃,陛下不会大动干戈。但是齐王想借陛下的棋子杀太孙妃,陛下便不会再信任他。” 他道:“山君,多亏了你,否则今日受这番苦的,就是太孙夫妻了。” 兰山君也觉得舒了一口气。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是还不错。 她只希望齐王能多熬一熬,熬到最后,她还想请他去试试点天光。她也想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她负手站在廊下,看着天上的飞鸟落在屋檐上,而后又扑腾着飞走。 她的眼眸黑白分明,目光也跟着飞鸟来,跟着飞鸟走。 第三年了。 她回洛阳,已然进入第三年春。 兰山君进宫给太孙妃请安,碰巧皇后也在。太孙妃身子转好,但却遗下了病根。 阿蛮啜泣道:“苏姨母说,阿娘以后不能再吃辛辣,也不能多吃,要少食,少辣。” 阿狸倒是坚强一些,端着脸道:“以前都是阿娘吃阿爹的饭,现在变成阿爹吃阿娘的饭了。” 太孙妃笑着道:“不管是谁吃谁的,反正不曾浪费。” 兰山君宽慰:“会慢慢好的。” 太孙妃便叫人抱着阿蛮和阿狸出去,低声道:“你知道让我昏迷不醒的是什么药吗?” 兰山君摇头。 太孙妃:“是箛草。本就是五谷里头的,腊八粥里用了也没事。但却有一种箛草,两鼻两蒂有毒。” 她眼神凌厉起来,“这种有毒的箛草冬日里长一季,夏日里长一季。冬日里的毒性没有夏日多。齐王在王德义死后,本是打算等到今年夏日给我用的,但因郁清梧突然抖落出林奇养战马的事情,让陛下对他真起了疑心,他心中不快,便提前了半年。” 兰山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般。” 太孙妃点头,“真是多谢你和郁清梧了,若不是你们,依着阿虎的性子,必定是要掉进齐王的陷阱里去的。” 皇后坐在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等太孙妃说完之后,她这才开口,看向兰山君道:“这段日子,我也不曾问过你——” 她的话不用说明,兰山君懂。 她低声说起老和尚的事情:“我以为他去世的时候,有七十多岁了。” 他实在是太瘦,太老。 皇后:“他曾经去算命,签文不太好。我记得那上头说他终身不过六十,流离失所半生。” 她眼眶一红,“竟还真的灵验了。” 他死在了五十九岁的冬日。 皇后恨恨道:“也不知道多熬几日,熬过了冬日,也算是六十岁的人了。” 兰山君和太孙妃便宽慰她起来。等了许久,皇后终于心平下来,擦擦眼泪,突然道:“我一直撑着一口气,不愿意死去,便是要看着他是怎么死的!” 这话可不兴说。 但兰山君知道,她能听见皇后这句话,便是把她当做自己人了。 这让她心里稳当了许多。 …… 元狩五十年正月二十七,林贵妃刚去世一月,因宫中压着此事,便已经没有什么人谈论。洛阳城里的事情太多,重要的,不重要的,都不能长久的出现在众人的嘴巴里。 尤其是林贵妃和齐王。 因为……齐王世子被皇帝嘉赏了。 那林贵妃和齐王便变得都不重要。 而随着齐王世子走入朝堂,第一个被皇帝训斥的竟然是魏王,他当着朝臣的面训斥道:“若不是你教不好阿杨,现在太孙,阿柏,阿杨三个一块同朝,便是一段佳话。” 郁清梧回来笑着跟兰山君道:“陛下应该是有意接魏王世子回洛阳了。” 兰山君讥讽:“我有时候真弄不懂咱们这位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郁清梧:“粉饰太平嘛。” 但宫内的事情他还能粉饰,外头却已经难以这般容易就结束。林贵妃一人的命皇帝说了算。但天下牧民的命,皇帝说了却不算。 二月初,百官归位,郁清梧作为太仆寺卿,如同魏王所言一般,果然发了狂疾,咬住宋知味就不放,连着半个月联合御史大夫一起弹劾他。 刚开始还挺正经,弹劾宋知味在兵部倒行逆施,玩侮朝廷,不敬于国,不忠于君。后面就开始不正经起来,说他:“私德不修,常喜鳏夫,更爱人夫。” 皇帝差点动怒:太孙一党近一年来动作太大——尤其是郁清梧。 齐王已经如此了,皇帝心里很不愿意再削弱他的势力。 但郁清梧攀咬宋知味,还攀咬得如此不留情面,却又有些微妙。 宋家本是当初齐王和魏王势力太大,皇帝留给皇太孙的人,但皇太孙却没有重用。 如此,宋家便有些尴尬。 宋国公对宋知味道:“咱们到底跟皇太孙有了瓜葛,陛下难道还愿意像以前那样用我吗?” 他很是后悔。他当时确实是觉得皇帝不可能再活十年,便还是想要从龙之功。 结果现在这个局面,齐王不用宋家帮扶也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于是皇太孙根本没有稀罕他们,而陛下那里也有了裂痕。 他正苦恼如何修复皇帝跟宋家的裂痕,郁清梧就来了。 皇帝担心宋家跟皇太孙的关系,如今郁清梧这般一闹,宋家便不可能跟皇太孙一条心。 皇帝还是满意的,宋国公也觉得不错,只有宋知味脸色惨白。 他第一次动气,拍着桌子问父亲,“为什么我都如此了,父亲还无动于衷?” 宋国公劝诫道:“这般撇清咱们跟皇太孙的关系,陛下才能信任我们,才能有翻身的机会。” 他拍拍宋知味的肩膀,“你要以大局为重,万不可冲动。” 宋知味脸色铁青,却又被宋国公压着,无计可施。 郁清梧买了二两猪肉回家,请兰山君帮着认,“这家的肉新鲜吗?” 兰山君看了一眼点头,“是你买过最新鲜的了,以后就从这家买吧。” 郁清梧美滋滋点头,“好啊。” 兰山君正要回去,便听他又说,“我今日在朝堂上又把宋知味气死了。” 他狡黠道:“但我怎么气他,他也没办法。他毕竟不是宋国公。” 不是宋国公,就要为宋国公让位。 他道:“宋知味这个人,不是最喜欢权势吗?不是不在乎私下的名声吗?” “等他一步一步失去了自得的身份,地位,成为人人都讥讽的无用之人时,他便能体会到现在的一切是多么珍贵。” 他越说越咬牙切齿,“我一定要让他尝尝这种滋味。” 兰山君却终于发现郁清梧对宋知味的恨意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她最开始跟他说不喜欢宋知味时,他并没有如此厌恶这个人。 人厌恶他人,总有缘由。 兰山君细细琢磨,发现好似去年太孙妃案后,郁清梧就对宋知味开始穷追猛打起来。就是说起他的名字,也能露出无边恨意。 她的心里就渐渐起了疑心,总觉得他还有大事瞒着自己。
第60章 冰山高处万里银(15) 元狩五十年三月,郁清梧和兰山君一块去龚家吃喜酒——龚琩心心念念的妻子终于娶回家了。 新郎官春风得意,多喝了几杯酒就口无遮拦,拉着郁清梧大声道:“我今日成婚,最迟明年这个时候应有孩子了,郁太仆啊,你可要努力。” 郁清梧:“……” 他不跟醉鬼计较。 他们这一桌都是太仆寺的人,闻言大笑起来,乘黄署的赵主事挤眉弄眼,“太仆,我这里可有生子秘方。” 典厩署的主事立马道:“别了,别了,你那是给马用的,你还是自己留着生小马驹吧。” 男人凑一堆,不是女人就是孩子,整日里离不开这两句话。 掌管洛阳车辂的车府署主事便低声道:“我可是听闻魏王爷在芳直门那边买了一座宅子,离吏部很近,中午下值的时候就跑回去……做那事,急着生孩子呢!” 魏王只有魏王世子一个儿子,眼看这个儿子不太行,便想再生一个出来。 赵主事:“你怎么知道?” 车府署主事贼笑起来,“你忘记咱们管什么了?” 马匹都是登录在册的。 他道:“这马啊,你跟它处熟了,它的马蹄去了哪里,你一瞧就知道。太仆,就我这手艺,大理寺该请我去查案!” 郁清梧给他们都倒了一杯酒,“所以说,太仆寺就需要咱们这般的人。那些滥竽充数的,哪里懂这些。” 一桌子的人融洽得很。 女客那边,兰山君正跟苏合香说话。她倒是没想到苏合香会来吃席面。 苏合香:“我欠安宁郡主一个人情。” 安宁郡主是龚琩的母亲。 至于是什么人情,她没有说,兰山君便没有问。不过倒是依稀能猜测出苏家之前跟龚府是有来往的。不然龚琩也不会进了苏老大人之前管辖的太仆寺里。 兰山君又问起她的打算,“我执意请你回洛阳,又让你转了一个来回,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苏合香懒懒的坐在春光里,抬眸笑道:“我这个人脾气怪。我不愿意回来,即便欠了你的人情,也不会往回走。我愿意回来,即便不是你来请,我也会回来的。” 她道:“山君阿姐,你不用介怀这个。” 兰山君感激她的好意,正要说什么,就听苏合香看着满院的喜气道:“我也要多谢你给我找了那么一个好的镖师。” 镖师常有,但女镖师不常有,志同道合的女镖师更是稀罕。兰山君定然是请了许多人,费了许多功夫,才寻摸到了这么一个人。 苏合香:“我们都无心成婚等事,喜欢游览大好河山。我有银子,有要去的地方,她缺银子,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我和她一拍即合,已然成了好友。” 兰山君闻言,不用多问便已经知晓了她的意思。她温和问,“什么时候走呢?” 苏合香:“她家里有些事情要处理,我等她一起。” 兰山君:“我可能帮得上忙?” 苏合香:“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你我呢?若有所求,也是我想求你帮我清明时节祭奠祖父罢了。” 这真是一个敞亮心明的姑娘。兰山君抿唇笑起来,与她碰杯,“好。” 她这般跟苏合香言笑晏晏,倒是让朱氏不舒服。她低声道:“咱们坐这里这般久,你姐姐不来多坐一会,倒是跟其他人说得高兴。” 她心中不快,“可是觉得嫁出去了,如今算是出人头地,所以不把咱们放在眼里?” 兰慧听了,眉头都没皱一下,而是问,“难道六姐姐不是在咱们这桌吃了饭才去找苏姑娘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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