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这一次,兰山君和郁清梧不会活着出去。” 他笑起来,“空饷一案,当年杀了那么多人,这对小夫妻若是能做最后两个,也是他们的功德。” 宋知味深以为然。当他知晓前因后果之后,从不觉得兰山君能逃脱罪责。 但是现在,她却牵扯出了宋家,牵扯出了她跟郁清梧自小相识——他瞬间便能想到,邬庆川跟段伯颜是同在蜀州的。 他们难道私下就没有来往吗? 他的心慌乱起来:难道,他真是弃子? 刘贯便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开口问:“郁夫人,可能跟咱家说一说?” 兰山君:“公公宽恕,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的脖子还是被伤到了,每说一句话都是艰难的,又咳嗽了几声,道:“我被抓来,说是要问段伯颜一案。但宋大人倒是没问这个,只问我——是不是跟他曾经见过。” 她一直用余光看着刘贯,揣测他对自己的态度。她道:“我不过是依着他的问题说了几句实话,他就气成了这样。” 刘贯:“什么实话?” 兰山君:“我说,宋国公当年一直写信给邬庆川炫耀宋知味的聪慧,所以我和郁清梧都不喜欢他——” 刘贯眼睛亮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神色,但兰山君还是看见了。 她顿了顿,而后问,“我想请问公公,若是方便,可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一个深宅妇人,什么都不懂,如今还是迷糊的。” 刘贯便也坐在凳子上,道:“咱家本就是来问夫人此事的,自然会告诉夫人详情。”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将宋知味视若无物。 刘贯:“御史赵昌瑞给陛下上折子,弹劾郁大人和您策划了倪万渊死谏案,想要用此案来逼迫陛下重查当年的空饷案,逼陛下……下罪己书。” 兰山君:“可有证据?” 刘贯看着她,“你就是证据。” 这个身份,若是其他的时候说出来,必然不会让陛下如此震怒。但偏偏在倪陶案说,在太和殿上的龙脊兽掉了下来后说,便就成了大罪。 兰山君心下有了数,她摇头道:“可是,我在进洛阳之前,不过是个杀猪的。我哪里知晓这些。” 她问,“我能否面见陛下?” 刘贯摇摇头,“陛下未曾说,你就不能见。” 那就只能等郁清梧了。 兰山君艰难的站起来,朝着刘贯行礼,“公公,我和夫君实属冤枉,请公公明察。” “公公但有所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贯就看了宋知味一眼,“宋大人可先要问?” 宋知味点头,朝着兰山君道:“你说郁清梧不知道倪陶的事情,那他怎么让人去查倪陶的马?” 兰山君却道:“这不是我能知晓的。大人还没有成亲,想来还不知道,后宅妇人,不可过问夫婿前头的事情。” 她笑了笑,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还是问我段伯颜的事情吧。我知道的清楚一些。” 宋知味手慢慢的紧握在一起,刘贯便道:“那便由咱家来问。问完了,也好在晚间之前给陛下回话。” 他问,“郁夫人,你可知晓养育你的和尚是什么身份?” 兰山君:“小时候不知道,只以为他是一个普通的和尚。但到了洛阳,碰见了邬庆川和郁清梧,苏行舟等人,便知晓了。” 刘贯听见苏行舟三个字眼神一闪,“请夫人说一说经过。” 兰山君:“说起来,也是简单。” 她嘶哑开口,“我自小懂事起,就长在淮陵淮山县,跟着我家师父住在破庙里,没饭吃的时候,就下山化缘。”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我曾经见过苏行舟兄妹。他们奉邬庆川的命令从断苍山来淮山见老和尚,就住在半山腰的道观里。” “那时候,可能是因着我年岁小,他们说话没有背着我,我就听见他们说邬庆川,宋国公,宋知味等名字。” 刘贯就看了宋知味一眼,斟酌问道:“你是说,邬庆川和段伯颜以及宋国公等人……一直有来往?” 兰山君:“应是有来往的。” 她道:“我太小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因身处卑微,没听过这些大官的名字。” 刘贯心里早已经起了惊涛骇浪。但事情被兰山君这般一说,本来对皇太孙不好的局势,竟然又看见了一丝曙光。 他急急问,“而后呢?” 兰山君:“然后,师父去世,苏家兄妹又奉邬庆川的命令来收尸,为他买了棺木——这些,都是有迹可查的,我不曾说谎过。” 她静静道:“我一直以为,邬庆川是老和尚的故友,但人家是读书人,老和尚却是个吃不饱的,我们两家地位悬殊,不配来往,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见过面。” “再后来,我在山上住着害怕,又不能活命,只能下山杀猪。自此,再没见过苏行舟。还是有一天,我突然变成了镇国公府的六姑娘,跟着来了洛阳,又在洛阳见到了苏行舟。” “我本是要去打招呼的,但是……但是我刚来,那日在白马寺看见苏行舟的时候,母亲露出了厌恶之色,我不敢去。” 她说到这里,后悔道:“我应该去问一问的,也能见到最后一面。” 刘贯眼神越来越有神,“那你跟郁大人——” 兰山君定定的道:“郁清梧只知晓邬庆川一直跟暗地里跟宋家有往来,但不知道我师父的存在。邬庆川每次都只让苏行舟从断苍山来淮山。” “不过,等我到了洛阳,苏行舟又见了我后,邬庆川害怕他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加之苏行舟当时因为博远侯府一事,对他颇有微词,所以……” 她一字一句道:“他就下了杀手。”
第71章 冰山高处万里银(26) 太和殿外,因临近黄昏,屋檐垂下浓影,正好笼罩在郁清梧的身上。 他依旧跪着,下半身已经麻木,又隐隐有刺痛传来,好似一双腿的骨髓有无数蚂蚁啃噬,不得安生。 忽然,太和殿门打开,一脸是血的太孙站在门口,“陛下唤你进去。” 郁清梧连忙起身,一时不稳,又跌在了门槛上。 皇太孙并没有扶他。他们今日是要撇清关系的。 他静静的看着郁清梧爬起来,又颤颤巍巍的进了殿,跪在那一堆碎茶瓷里。 皇太孙的心也跌进了尘埃里。 似乎,只要陛下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们这群人,无论是为了什么而活,都如此卑微。 他走过去,跪在了郁清梧的身边一起听训。 上首的皇帝此时气已经平缓一些,看着狼狈不堪的郁清梧好一会才问道:“朕,看在皇太孙为你求情的份上,再给你一次机会。但你若是有一个字是谎话,你,你的夫人,与你相关之人,皆逃不脱一个死字。” 郁清梧便磕头道:“陛下,事已至此,臣别无所求,只求陛下宽宥臣妻,她实属无辜之人。” 皇帝冷笑,“无辜不无辜,朕心里有数。” 他道:“你可知道她是段伯颜的养女?” 郁清梧点头,“臣在元狩四十七年来洛阳之后才知道的,在此之前,并不知晓。” 他道:“彼时臣疑心阿兄苏行舟之死跟她有关,便请寿老夫人帮臣诓骗她入府,问她可否见过臣兄,而后与她交谈一番,才发现她可能是段伯颜养大的姑娘。” 皇帝一顿:“苏行舟的案子?林冀杀的那个?” 郁清梧:“是。臣不敢撒谎。” 他磕头道:“臣自小长在邬阁老膝下,被他引以为傲,称为亲子。但臣的义兄苏行舟却不被阁老所喜,曾经两次离开过断苍山前往淮陵淮山为生。” “臣当时还以为他们只是秉性不和,但等臣与臣妻互通有无,把当年在蜀州的事情一一盘对后才发现,阿兄根本不是与阁老不和,而是打着不和的幌子,前去淮山见段伯颜。” “臣,是阁老的明子,阿兄,却是他的暗子。” 皇太孙闻言诧异看过去,脸上浮现出震惊之色,被老皇帝看在眼里。 他自己也有些回不过神,“你的意思是,那么多年,邬庆川和段伯颜私下有往来?” 郁清梧点头,“是。” 他把跟兰山君之前对过的话说出来,而后道:“这么多年,宋国公跟邬阁老一直来往,不仅臣妻知晓,臣其实,也知道。” 皇太孙这回是真震惊了,站在一边抬头看向皇帝,又看看郁清梧,不可思议的道:“邬庆川跟宋国公相交甚好?” 郁清梧点头:“是。臣自小就听邬阁老夸赞宋知味。” 他道:“但邬阁老不准我们说出此事。所以臣当年和阿兄来洛阳科举,也没有去拜见宋国公。” 皇帝一时之间觉得荒谬,他道:“若果真是如此,邬庆川可不敢抖落出兰山君的事情。” 一旦抖出来,那郁清梧就会说出他和宋国公的事情。如此,两人相互有把柄在对方手里,怪不得暗地里斗了这么久,却都不敢下死手。 那这回为什么敢呢? 皇帝皱眉,郁清梧便趁机低声道:“臣之前也是这样想的,以为阁老不敢说,所以并没有太过防备他此事,想来……阁老如今敢说,应该是有后招的。” 他说到此处,又给皇帝磕了几个头,“当初臣只知道,邬阁老跟宋国公有往来,也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宋国公是陛下的心腹,又是洛阳人,跟阁老暗地里相交也是正常。” “但,元狩四十三年,臣的妹妹苏莹被林冀设计杀害,臣和阿兄请阁老出面,阁老却不回信。臣去找宋国公求救,丝毫不被理会,还被宋知味讥讽,从那时开始,阿兄就真的跟阁老有了隔阂,臣也开始厌恶宋家无情。” “但阁老对臣和阿兄有养育和知遇之恩,仅因为这事情闹翻,实在不孝。” “且臣当年心性简单,并不觉得阁老是故意不回信,而是可能没收到信。可等再次回洛阳,阿兄突然去世,臣才发现,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臣妹死之年,阁老应该就跟博远侯有来往了。” 皇帝点点头。他当然知道邬庆川跟博远侯的事情。 但他却不知道邬庆川跟宋国公私下相交。 他心里还是相信郁清梧话的——此时,郁清梧不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郁清梧却继续痛声道:“陛下,您明察秋毫,一定要为臣的阿兄做主,将邬阁老逮捕归案——臣兄苏行舟,因臣妹苏莹之死,一直在查博远侯府,继而查出邬庆川跟博远侯茶叶往来,于是与邬阁老对峙。对峙之中,他应是说出了看见臣妻在洛阳的事情,所以重重矛盾之下,这才引得邬阁老起了杀心,继而杀人灭口。” “若不是寿老夫人相帮,臣与臣妻,恐怕也要死于他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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