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喝过药,已经暂且退了热,只是虚弱地躺在榻上,便叫赫舍里心痛不已。 她原以为来得及,避得开。 却没想到,前世分明是十一月才会发生的事情,竟会提前这么早! 想到昨日家宴的特殊位次,以及皇上方才的话,赫舍里眼中也带上几分狠戾:她未想过害别人的孩子,她们反倒还要来害保成吗? 胤礽侧着脑袋,看额娘似乎因为担心自己钻了牛角尖,便伸出手道:“额凉。” 赫舍里忙伸手握住他:“额娘在呢,保成不怕啊。” 胤礽摇摇头,强忍着露出个笑脸:“有额凉在,保成不怕。额凉也不要怕,保成这次一定会保护你!” 赫舍里心头一震,分不清是保成知道了什么,还是童言无忌,恰巧正中她的心坎。 她想起无数个前世的日夜,便红着眼眶,摸了摸儿子的小脑壳。 胤礽也亲昵地蹭了蹭。 时间在这份无声的陪伴中一点点溜走。 康熙那头不知在忙什么,等到天光大亮,才忽然派了顾问行过来,要接胤礽去养心殿避痘,亲自照看。 赫舍里下意识将人护在身后:“万岁爷原话怎么说?” 顾问行弓身:“万岁说,娘娘还得着手料理景仁宫内的人事,怕是分身乏术,反而不利病情恢复。所幸万岁已经出过痘了,亲自照看二阿哥倒也合宜,还请娘娘放下心来。” 赫舍里听到这话,手便松了。 ——是啊,若真有人害保成,她这里怕是不如皇上身边安全。 她思虑再三,将儿子抱起来,亲手交到顾问行怀中。 胤礽分明舍不得离开,但顾忌额娘体弱,还安慰道:“额凉,阿玛会照顾好保成的,额凉要保重身子好好的。” 顾问行候着这对母子道别完,才又恭敬道:“还有件事,奴才须得禀告娘娘。” 赫舍里笑着:“顾太监请讲。” “今日朝会,御史们为着阿哥去养心殿避痘的事儿吵得不可开交。万岁爷不堪其扰,已经下旨,等二阿哥出痘痊愈后,便要正式册立为皇太子。”
第25章 黑手 梁九功正立在养心殿抱厦前张望。 年头,万岁爷便有意从乾清宫搬来这处起居,只是温昭皇贵妃骤然崩逝,紧跟着又有谒孝陵、郑军侵扰福建等要务处置,迁宫的事儿便拖下来。 好在他留个心眼,提早打点着。 这不,昨儿个夜半,皇上忽然吩咐二阿哥前往养心殿避痘,可不就免了手忙脚乱的折腾。 远远瞧见顾问行回来,梁九功赶忙迎上去:“可算来了,万岁爷在里头发着火呢。二阿哥如何了?” 怀中裹得严严实实的胤礽探出个脑袋,蔫嗒嗒回他:“保成……好好的呢。” 梁九功瞧着心疼,使唤两个小太监归置阿哥的用物,自个儿先跟着顾问行将人迎进去。 康熙安寝皆在西次间。 暖阁内靠着南窗是通炕,旁边多宝阁上摆着一些玛瑙、白玉之类的珍宝珠玩,再往北就是龙床。 顾问行原本打算将人放上床休息,胤礽却揪着他的衣服,看向南窗下炕桌边的康熙。 好难受啊,想要挨着阿玛睡。 康熙正一一驳回御史们的折子,余光瞥见儿子可怜巴巴的小模样,眼神软了大半。连忙搁笔伸手道:“来,将保成抱来,朕陪着他睡。” 已至初夏,炕上摘了白色毡毯,只铺着黑缎垫褥。康熙将引枕挪开,给胤礽腾出地方,又抖落开一条小夹被给他盖好。 小孩子生病总是粘人一些。 胤礽才做过那样的梦,虽然心生芥蒂,满腹委屈,却依然觉得挨着阿玛极有安全感。 他使劲团了团身子,在康熙膝边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 朱纯暇选好合适的痘痂入宫,已经是两日之后。 康熙对此虽有些不满,却也拎得清楚,好的痘痂能叫保成少受罪,便不必如他一般脸上留痕了。 帝王坐在明间宝座上,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胤礽,无奈低声解释几句。待小家伙点点头,这才命几位太医上前。 种痘本是大事。 原该经过萨满祭祀,拜启痘神娘娘后,再择吉日行事。今日完全省去了繁杂步骤,这过程反倒简单了,只是要留心之后几天的身体反应。 康熙将这事儿看的紧要,便命两人奉诏留宿宫中,以便随时能看护阿哥。 当夜,小家伙便又发热了。 康熙早有准备,接过御药房准备好的汤药,一勺一勺亲自给喂下去,又衣不解带眼不离地守了三五日,才算是安稳下来。 值得庆幸的是,胤礽出痘的数量很少,又几乎都在手臂上,绝不会误了这副玉雪雕琢的好皮相。 康熙不免笑着调侃:“以后,太子妃该感谢朕才是。” 胤礽已经恢复了大半精气神,忍着不去挠痘痂,歪头问:“太子妃?保成要靠脸讨她欢心,才能换取好吃的吗?” 康熙哈哈大笑:“你是大清的太子,自然不必讨臣子的欢心。再说,朕何时少你吃喝了?没出息的兔崽子。” 这段日子,帝后时常提及立储之事。胤礽在旁边听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过来,太子是个很高的位置,可以跟汗阿玛更贴近的那种。 可是,额娘似乎不喜欢他当太子。 小家伙蹙着眉头,苦恼抱臂想了半晌,终于问:“阿玛,当太子有什么好处吗?” 康熙才啜茶入口,听这话难免呛着。他接了梁九功递来的帕子沾了唇边,又气又好笑:“旁人费尽心思争夺的位子,朕亲手捧到你跟前,还得姥姥喂饭哄着你吃下去。” 真是惯得……无法无天。 即便这么想,帝王也还是添了句:“太子乃半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般权柄,能做成的事儿可就多了。” 胤礽眼中忽然有了亮光,扯扯康熙衣袖:“也能叫额凉阿玛一直不离开保成?” 康熙没料到儿子在意的竟是这个,心下为方才的话有些愧疚。 他摸摸胤礽的脑壳,笑意盈盈起誓:“阿玛与你保证,绝不离开,绝不丢下。我们一家人会永远在一起。” 胤礽仰头望向康熙,使劲儿点点头,扑进那宽大温暖的怀抱中。 他相信此刻阿玛所言,都是真心的。 然而额娘交代过,人心易变,初心难守,最不能做的,就是只将鸡蛋放在“父子情分”这一个筐里。 胤礽更信额娘。 * 被深深信任的赫舍里,此刻亦在挂心着儿子。 景仁宫以避痘为由封了宫门,外头的消息却不会断。康熙每日都派御前的人来禀告胤礽的身子状况、起居饮食,以免赫舍里太过担忧,母子俩都病倒了。 知道胤礽种了痘,又退了热,赫舍里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这才有精力收拾景仁宫的“内鬼”。 逢春、夏槐自是不必疑心的; 季明德蒙她相救,对保成恨不得以命相护,亦不会去害他; 除此之外,能近身服侍的便只有季明德的徒弟仁喜、贴身太监小豆子、两个母家送来的嬷嬷,以及自小看护阿哥的奶嬷嬷兆氏。 对这些人,两个丫头比她接触的多,自然也看得更清楚。赫舍里将人唤进东次间,挨个儿问过去。 逢春想了想,犹豫半晌才开口:“旁人倒没什么,只阿哥身边的兆嬷嬷,家中确实有些变动。” 赫舍里示意她继续说。 “去年秋,娘娘帮着皇上敲打了内务府世家,叫郭络罗氏和乌拉那拉氏都受挫不小,反而是兆嬷嬷的夫婿钻着空子,得了(内务府总管)噶禄的青眼,一路爬上去。” 若一直这样倒还安宁。 只可惜,承乾宫出了个有孕的乌雅常在之后,康熙为了牵制贵妃,便叫翊坤宫那对姐妹花复宠了。 赫舍里一下子就明白了逢春的意思,也忽然记起一件事:“兆氏的夫婿……莫非是叫凌普?” 逢春讶然:“娘娘竟还记得。” 当初选奶嬷嬷,兆祥所也只是例行查验,提过一嘴罢了。 赫舍里笑而不语。 她能记得此人,不过是因为前世。康熙四十四年,凌普登上内务府总管之位,大肆敛财、截留贡品、对下属更是苛刻相待。 因他们一家都是太子家奴,这些事便成了保成“不忠不孝”的罪证。 重活一世,赫舍里还没顾上收拾他们,他们反倒自己窜出头了。 敛回神思,赫舍里的笑都带着一股冰冷的锋锐感:“兆氏一人根本没机会动手。去查查,她到底借了谁的东风。” * 景仁宫是负重前行,养心殿内岁月静好。 因着松江派的种痘技法,胤礽的痘痂脱落约莫只花了半月。 小家伙闭门不出,闷得都要长毛了。他这段日子常与朱纯暇打交道,发觉这个人比傅为格要懂得变通,忍不住又推荐起牛痘的好处。 朱纯暇在民间奔走十余年,什么稀奇罕见的怪症和土方子都见识过,自然不会觉得皇子的话是无稽之谈,反而认真思索起可行性来。 他也是个做事麻利的,自个儿没工夫,就托家人去近郊乡下求购出过痘的病牛,还特意嘱咐,一定要那种正结痘痂的。 这事儿还真就这么鼓捣成了。 病愈牛的痘痂先被试着种在刚出痘的牛身上,活了七八成。朱纯暇觉着大有可为,将此事禀告康熙。得帝王授意后,痘疹科的医士紧急给宫外避痘的重症宫人种了牛痘。 半月之后,效果竟好到无一人死亡,出痘的反应更是比松江派还要温和许多。 朱纯暇再次面圣回禀,倒是没有干傻事,将功劳一股脑堆在胤礽头上。他只说牛痘之策始于巧合,是和二阿哥聊天得来的灵感。 康熙得知此事大喜过望,吩咐给避痘的宫人都种上牛痘,若当真做到零死亡,下一步便安排皇室子嗣、满蒙勋贵种痘。 自然,少不得还要嘉奖“小福星”胤礽一番。 这事儿瞒不过景仁宫去。 夏槐将牛痘说的神乎其神,免不得又心疼道:“说来也是不凑巧,偏偏咱们阿哥病愈了,朱太医才研制出牛痘来。要是能提早个把月,阿哥何必受这份罪呢。” 赫舍里初时还笑吟吟的,听着听着有些耳熟,随即反应过来,这牛痘不就是保成上回提起的吗? 当时,还被傅为格驳回了。 赫舍里怔愣良久,开始头一次认真审视起儿子的能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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