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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披着自己洗得褪色的藏青色褂子，背着手捻弄着烟袋锅子告辞走了。 为了多活两年，他决定戒烟，但是习惯性把玩烟袋。 唐圆三人又把资料整理一下，需要的装进文件袋里，明儿一起带去市委开会用。 第二日吃过早饭，唐圆三人坐着吉普车去市里，段占刚会坐大队送猪的拖拉机回县里。 现在修好了路，从大队去县里也方便。 主要是段占刚被迫收起了之前的一些瞎讲究，如今坐拖拉机也没啥了。 唐圆三个去市里肯定要住宿，行李是要带上的，另外带了几条熏肉、一个熏猪头、几只熏鸡，再车顶捆上一篓子自产水果，苹果、鸭梨、山楂什么的。 务必让他们吃大队的嘴短。 以往他们赶着骡车穿山越岭去市里总要花个两天时间，现在走新修的国道半天不用就到了。 吃过晌饭他们被沈佳明叫去了办公室。 郭岩和几个不认识的人也在沈佳明办公室聊着什么，气氛挺融洽的。 见有外人在，季宏岳跟沈佳明也是公事公办，恭敬地问好再简单汇报工作。 沈佳明主动跟唐圆和封辰打招呼，让他们不用拘束，“先给你们介绍几位重要人士，你们认识一下，下午可以聊聊。” 沈佳明亲自介绍，那三人是省罐头厂来的，一位是副厂长马慧友，一位是技术员陆建康，一位是销售宣传员郑应炬。 他给双方介绍一下，几人互相握手问好，寒暄几句就聊起来。 虽然马厂长只是一个罐头厂的副厂长，可人家是省单位，不用看他们市干部的脸色，如今是市里有求于人家，所以沈佳明和郭岩都对马慧友挺客气的。 马慧友自然也懂分寸，很给领导面子。 马慧友笑道：“前进大队的生态农场、沼气池很有名气呀，我们一直有关注报纸上的报道。” 这种时候唐圆就不自谦了，她大大方方地笑道：“马厂长，这一趟要是时间宽裕，我们想邀请几位去农场参观一下。虽然才两年时间，可我们农场已经初具规模，亟需社会各界的大力支持。如果有足够的力量和时间，我们农场会给国家一个奇迹的。” 季宏岳就在旁边当注解，给大家讲两年里农场做了什么，目前是什么情况。 陆技术员面色严肃，听得很认真，他问了几个沼气池以及养猪场的技术性问题。 唐圆也给了很圆满的答案。 他听得频频点头，“我虽然没去参观过，听着倒是不错，想去实地考察一下。” 他对沼气发电很感兴趣。 那位郑销售却有些不以为然，他是肉联厂厂长的儿子，平时被人捧惯了，久而久之就真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天生的销售员。 现在看沈佳明、马厂长等人夸唐圆和封辰年轻有为，他心里就有些不舒坦，是不服气。 沈佳明这个市长都没夸他，却一直夸那俩乡下人，是想踩着他捧那俩人？ 年轻有为？ 他倒是想看看到底怎么年轻有为了。 沈佳明还有其他工作，让郭岩陪他们去细聊。 几人便一起去郭岩他们组的会议室。 一进会议室，郑应炬忍不住对唐圆和封辰笑道：“你们了解怎么办厂吗？一个工厂办起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懂技术的厂长，懂技术的技术员，还得需要很好的销售员。另外，肉类罐头在国内可没什么市场，必须得靠出口，你们……懂怎么做出口吗？” 他觉得自己很给几个乡下人留面子了，没说“你们根本不懂办厂，还是老老实实养猪好了，要是养的猪多，我就让省肉联厂去收购，直接送到省罐头厂做肉罐头好了”。 唐圆一点都不恼，笑道：“不管什么工作都是熟能生巧的呀，就因为我们没办过厂才跟省厂老大哥学习。咱们国家现在的出口状况比从前好很多，前年初总理号召三年改变港口面貌，咱们各地港口就进入新的发展阶段，更有利于进出口贸易的发展，省罐头厂的出口额也肯定比从前有很大增长吧。” 郑应炬的脸色一变，下意识去看马慧友。 这两年港口建设是有进步，大大改善了港口压船、压货、压港的问题，可……他们厂的罐头出口额反而收缩了，出口转内销的罐头更多了。 唐圆看他面色不大好，继续语气透着崇拜地问道：“郑同志，你是销售员，平时也多跟外商打交道吧？那你肯定会说多国语言吧，英语肯定不在话下，霓虹语和棒子语也很流利吧？” 郑应炬都要恼羞成怒了。 这些外行人就是讨厌！ 看见他和外国人接触就想当然以为他会说外国话，要是不会就笑话他。 尤其这些乡下人，看到城里人就以为大家都吃香的喝辣的能天天吃肉，真是浅薄！ 唐圆兴奋地眼睛都眯起来了，语气越发虔诚，“郑同志，我好想学外语呀，你能教教我吗？我想买一本外语翻译词典，有没有英语霓虹语和棒子语都在一本词典的？这样学起来更方便吧。” 郑应炬被她气笑了，你当词典万能呢，还三国语言放在一起？ 不是，你没见识就算了，怎么还那么自大，觉得自己能同时学三国语言？ 你咋不上天！ 唐圆却已经不要钱地给郑干事戴高帽子，“季干部只会几句外语，不能自如交流，我想学都没得学，认识郑同志真好，以后可以跟你学。” 郑应炬虽然很恼，但是唐圆一副小姑娘崇拜男神的眼神，这让他都没法撂脸子。 他只得给马慧友递了个求救的眼神。 马慧友及时给解围，笑道：“小唐、封辰，来，给我们详细介绍一下你们生态农场和养猪场的情况。” 唐圆把他们当成明天会议的预演，瞬间进入状况，和封辰拿了资料给几位讲解起来。 出口宣传词她都想好了，专门针对国外资本主义国家，“生态农场，绿色食品，呵护您的健康。” 现在国外农药和化肥泛滥，中产以上又开始追究绿色环保，生态农场很符合他们的理念。 毕竟这个词汇也算舶来品，资本主义国家逐渐意识到农药和化肥泛滥对土壤和农作物带来的伤害，开始提倡生态农业，并于1972年在法国成立了国际有机农业运动联盟(IFOAM)。 所以前进大队提出生态农场发展出口就很符合某些国家的理念，要往霓虹和棒子国出口肉类罐头就比较合适。 陆建康听得非常专注，不时提问，马慧友听得暗暗佩服。 这前进大队有点东西呀。 郑应炬则听得越发不服气，感觉唐圆在放卫星，不知道哪里抄来一些大家没听过的词汇，说得云里雾里的，这是摆龙门阵呢？ 他忍不住撇嘴，“你凭啥觉得你们的猪肉就比别人的更好吃，外国人就更愿意进口你们的罐头？” 唐圆吹嘘他们农场绿色食品的时候让郑应炬觉得陌生又碍眼，难道他们就是黑色的？ 他压根儿没认真听唐圆强调的是针对外国，跟他们强调绿色农业有利于出口，只下意识就代入自己厂被贬低了。 陆建康管封辰要了资料仔细阅读，还摘录了几个关键数据。 他对封辰道：“我会一些英语，你们如果想要学习可以跟我交流。” 封辰：“谢谢。” 马慧友听完唐圆的报告，思忖片刻道：“小唐同志，我有一个建议。” 唐圆虚心道：“马厂长，您请讲。” 马慧友：“我这个建议对你们是一种考验，同时也是一种帮助，如果你们能通过考验，那罐头厂肯定可以办起来。” 季宏岳和封辰也看向他。 马慧友清了清嗓子，“你们可以往我们罐头厂送一批猪，我们做出来之后做个对比，如果你们的罐头的确比其他罐头更好吃，那肯定有前途。可如果没有或者只是持平，其实希望也不大。你们想，就我们省内也有两三家罐头厂再算上外省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家吧？你们的罐头如果没有脱颖而出，那还有开办的必要吗？毕竟就目前这些厂，也未必个个都效益好，有些厂子也是连年亏损靠国家补贴的。” 郑应炬仿佛找到了依仗，大声道：“对，就是这样，你们没有优势那就没有存在的可能。” 唐圆想了想，道：“马厂长，影响口感味道的因素不只是原材料，还有烹饪方法，做成罐头的话其实都差不多的，区别就是肉的含量以及配料等。” 郑应炬得意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也没有优势啊，外国人凭啥就要你们的？其他厂的肉罐头也没全部出口呢。” 唐圆：“所以需要销售员宣传啊，宣传我们生态农业绿色食品，我会把我们生态农场做成宣传册，方便给客户宣传，甚至可以请他们去农场参观，亲眼见证我们原生态的农场。另外，肉质不一样，出来的成品味道还是略有区别的，除了午餐肉还可以做成罐装红烧肉、卤肉、熏肉、腊肉等不同风味，多给客户一些选择的余地。” 在推出主打产品的同时，丰富产品种类也是很有必要的。 除了面对国外客户，其实国外华人也是一个很大的群体，可以开发针对他们口味的产品。 她心里颇有点狂妄地想：焉知十年后我们大队不会干翻你们省罐头厂呢？也许等你们倒闭下岗的时候正是我们工厂蒸蒸日上跨越新时代之时呢。 因为依托生态农场，后续还会有一系列的新生产线，比如冷冻水饺、冷冻丸子、冷冻火锅肉片等，那都有海量市场。 说到宣传，郑应炬就有点应激，感觉唐圆在阴阳他把省罐头厂的出口销售额弄下降的。 明明就是外国人吃腻歪了肉罐头，所以才减少进口的好吧？ 唐圆紧接着又给他一重击，“做出口贸易的销售员，是一定要会说外语的。我们这样的小厂，总不能高价聘请一位翻译吧？要是自己没有翻译，让外国人带着翻译来谈生意，那我们就是两眼一抹黑，任人拿捏压价了，还怎么保护自己的利益？” 郑应炬脸都涨红了，她肯定是在讽刺他不会外语！嘲笑他不会外语没法和外商谈生意，所以才导致省罐头厂的出口数量越来越少的。 说了，不赖他！ 唐圆握拳，一副天真热血小姑娘的派头，对马慧友坚定道：“马厂长，我和封辰会去省大学进修外语的，争取以最短的时间学会英语，如果有机会我们还会学习霓虹语和棒子语的，自己学不用请翻译，这是最省钱最划算的方式……” 她扭头朝郑应炬笑道：“对吧，郑同志。” 郑应炬的脸彻底垮下来了，原本的傲慢片片碎裂，再也维持不住。 跟马慧友和陆建康聊过以后，唐圆和封辰、季宏岳商量了一下，还是给公社去电话，让林伟给唐炳德送个信儿往省罐头厂发十头猪，请他们做成罐头、红烧肉等样品，跟已有产品对比一下口感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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