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道:“隔得太远,奴才只看到了一道身影,没看清她的脸。” 如此瞧来,还不能结案。 一番审问,时辰又到了正午。 大伙儿得吃饭。 岳梁没再问下去,让人把张勇带回了大理寺,自己也起了身。 白府的人再不欢迎人家,也只是秉公办事,一口饭还是能留给他,白二爷没什么心情,扬了一下手,招来小厮,吩咐道:“给岳大人备好酒菜。” 一顿饭,用不了多少时辰,但路上来回折腾,会耽搁不少时辰,为了能尽快结案,白明霁也挽留道:“便饭罢了,岳大人不必客气。” 谁知身旁的晏长陵插了一嘴,“那不行,岳大人是客,不能马虎,要不到咱们院子里来,让人备一桌好酒好菜,咱三人一块儿用?” 这话亏他说得出来。 还三个人用饭…… 众人脸色都有些尴尬,偏生他本人一张笑脸,似是完全不介意。 岳梁神色不动,没理会他,对跟前的二人拱手道:“多谢白二爷,大娘子的好意,寺里还有事,我晚些时候再来。” 人走了,晏长陵还看着人家的背影,发表了自个儿的看法,“你看,太客气了。” 白明霁探究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回院子后,见桌上多了一个包袱,正奇怪哪儿来的,便听身后进来的公子爷道:“我来陪你住。” 白明霁:“……” 这是她的闺房,不是晏府。 且也没有与夫君在娘家同床的规矩,遂问道:“你的事办完了?” 晏长陵把包袱放去了里屋,转身立在那串珠帘底下,反问她:“不是你替我办完的?” 白明霁:…… 他要这么说,她反驳不了。 见他脸上已完全没了昨夜的悲痛,倒是佩服这人的情绪去的真快,这么快就想通了? 金秋姑姑去外面张罗摆桌,屋内没人,晏长陵替她倒了一杯水,递给她,举手投足间,半点没有初次上门的局促。 忽然看到木几前那块熟悉的蒲团,好奇道:“你喜欢这个花纹?” 白明霁一口水喝了一半,心雷大作,想阻止,来不得及了,眼睁睁看着他的屁股墩坐了上来。 又是十两…… 晏长陵注意到了她抽动的嘴角,愣了愣,起身仔细地看了一眼蒲团上的花纹,终于明白了,问道:“这是平安符?” 白明霁不说话,捧着杯子继续喝水。 晏长陵与她相处不多,但这几日,多少了解了一些,见她眼睑下敛,眼珠子盯着一处不动,应该是生气了。 那怎么办。 他知道怎么带兵,但不会哄人,只好走过去,立在她身旁,偏头去看她的眼睛,抿唇一笑,“我赔你。” 少年的声音低沉诚恳。 气息冷不防地落在她耳侧,青丝轻轻一动,一股热浪扑来,白明霁鬼使神差地侧过头,冷不丁地撞入一双瞳仁内,心下悠地一跳,离得太近看得太清,便也瞧见了那眼里噙着的一抹笑,怎么看都像是在故意戏弄她,本就在生气,两块平安符都被他给沾了,不由瞪眼,手往他胸前用力一推,“不用。” 晏长陵顺势后退几步,面容带笑地看着她。 金秋姑姑进来,正好瞧见了这一幕。 棂窗外的光线照在娘子的侧脸上,穿透她的耳尖,一只耳朵变得透明,能清晰地瞧见里面细细的血管。 红得有些异常。 金秋心下一阵安慰,成亲有半年了,这会子娘子才像是嫁了人。 摆好饭菜后,金秋姑姑便低声同二人道:“奴婢多备了一床褥子。” 白明霁一愣,看向金秋。 她这是何意? 金秋低下头,当作没瞧见。 晏长陵倒是大方一笑,“多谢姑姑。” 白明霁埋头扒饭,知道他拜自己所赐,如今可能成了闲人一枚,这类人她府上可多了,黏上了就甩不掉。 她正忙,不能去招惹。 案子有太多的疑点,冯姨娘跟前无儿无女,二爷纳进来后,几乎不管不问,人跑了,能跑到哪儿去? 张勇前夜当真杀的是阮姨娘?
第18章 到了午后,岳梁却没来。 长公主亲自到了大理寺,询问赵缜的案子,“驸马爷出事也有六七日了,请问岳大人有消息了?” 岳梁拱手行礼,“微臣无能。” 长公主轻轻瞥了他一眼,要说这大理寺少卿,放眼朝堂,寻不出几个比他长相更好的。 即便是驸马爷,活着时与他站在一块儿,也能让她立马厌恶上自己的夫君。 好端端的人,想不明白怎么就同晏家那个少夫人传上了丑闻。 长公主拿绢帕捏了一下眼角,“白府一个妾室,还能比驸马爷紧要,用得着岳大人亲自到府上去断案?岳大人这不是无能,是忙得抽不开身啊。” 当今长公主,与陛下并非是亲生兄妹,乃先帝膝下真正的血脉。金勺子养出来的矜贵人儿,自小性子便高傲,儿时连皇帝都骂过。 皇帝尚且为太子时,曾被她刁难,骂他捡现成的便宜——坐享其成。 而皇帝显然也不是个大度的人,先帝驾崩,他坐上龙椅后,头一个收拾的便是这位皇妹,是以,这些年吃了许多亏后,长公主的性子已经收敛了许多。 岳梁面色不动,垂目道:“人命于岳某而言,不分贵贱,驸马爷的案子,岳某正在彻查,待有了结果,定会给殿下一个交代。” 倒是忘了,这人是块硬石头,滴水不进。 人死不能复生,她这几日算是终于体会到了这个道理,人啊,还是自己活着最紧要。 一日夫妻百日恩,人突然没了,本也伤心,可被赵老夫人这么蹉跎几日,那份伤心便也淡去了许多。 再一看跟前这位周正体面的大理寺少卿。 忽然生了悔意。 人外有人,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若是自己有机会再等等,如今的日子,说不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都怪当年着急,乱去投医…… 倒不是随意抓的人来,两年前赵缜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初次相见确实让她眼前一亮,动过心。 又如何呢。 是个短命的。 长公主故意不答话,也没让岳梁免礼,好好地瞧了一阵后,才漫不经心地道:“岳大人既然如此说,那本宫就等着岳大人的消息。” 长公主走后,岳梁到底没再去白府,让人传了信,“明日一早本官再过去结案。” 樵风听得稀里糊涂的,“主子有眉目了?” 案子不是还有隐情吗。 岳梁起身,把案宗合上,交给他,“也该给他们点时间做准备。” — 消息传到白府,白府的人终于喘回一口气。 白明霁歪在软塌上,不知怎么就睡着了,迷迷糊糊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睁开眼睛后,只听清楚了一句,“知道了。” 白明霁揭开身上搭着的毯子,走出门口,便见晏长陵一人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 一边宽袖从椅子上搭了下来,肆意地垂在青石板上,被夕阳照射的青石泛着莹莹亮光,春风一佛动,轻纱般的锦缎缓缓舞动。 阳光的干净,真能透彻心灵。 一副翩翩公子的画像,瞬间跃然于纸上。 不知什么墨才适合。 她在想什么…… 白明霁猛一摇头,把那副还未来得及成形的画卷摇出了脑海。 没看到金秋姑姑,不知道去了哪儿,白明霁走过去问他:“谁来过?” 晏长陵回头,见她醒了,从摇椅里站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顺手把手里还剩下一半的橘子递给她,“晚上老夫人备了家宴,请了咱们过去,我这个新姑爷头一回回门,是该好好招待一番。” 白明霁瞌睡还没完全醒,他递过来,她便也接了。 看了看他那一脸的骄傲,心头腹诽,只怕要让他失望了,他这个姑爷的面子,因为她的缘故,在白府并不值钱。 晏长陵浑然不觉,低头整理着自己被压得褶皱的衣袖,似乎对晚上家宴的很是期待,又想起了什么,抬头指着她的手道:“你这橘子,比我的甜。” 不就是了。 没有钱买不到的好东西,白明霁拿了一瓣放进嘴里。 一咬,汁水破开,一瞬精神抖擞。 牙都疼上了。 她大抵已经清楚了跟前这人是个什么德行了。 真不是个东西。 晏长陵丝毫没有愧疚之意,含笑看着她含着胀鼓鼓的腮,半天都没动。 先前没发觉,如今站得近了的缘故,突然觉得她这样的个头配自己正合适,不高也不矮,抬手正好可以碰到她的头。 心里如此想着,手已不知不觉抬起来,盖了一下她头顶,“春困,醒醒也好。” — 晚上的家宴设在了白尚书的院子里。 自母亲走后,白明霁再也没来过,承载的记忆太多,多数都是不美好的,以至于如今看到里面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然而没给她机会去回忆,三娘子凄婉的声音,很快从里面先传了出来,“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是错杀,定是白明霁耍了什么手段……” 亏得她挨了二十个板子,去衙门敲了鼓,到头来,竟是个意外,自己的姨娘成了冤大头,被府上一个奴才错杀了。 这样的结果,叫她如何能接受。 她不在乎什么证据不证据,死咬了就是白明霁害死的,拖着一身伤过来,便是要让白尚书为她讨一个公道,“父亲,咱们当真拿她没办法了吗……” 白明霁踩着她声音入内。 三娘子因屁股上有伤,坐不了,立在白尚书身后,一旁被嬷嬷和丫鬟搀扶着,见正主儿进来了,到底有些虚,脸上的神色一顿,后半句便吞进了肚子里,自己奈何不了她,只能把希望寄托于身前的父亲。 似是白明霁真能把她撕了还是怎么着,一进来,她便吓得抓住了白尚书衣袖。 大房的三个姑娘中,就数三娘子白楚喜欢对白之鹤撒娇,而在白之鹤眼里,只有这位三娘子白楚,才是他的亲女儿。 父女情深的这套戏码,白明霁上辈子见多了,早麻木了。 上前行礼时,扫了一眼白之鹤。 过去两日,人已经入土为安,白大人的脸色总算能看了。 没料到晏长陵也会过来,白之鹤神色微愣,尽管如今白府一地鸡毛,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维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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