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眉梢眼角都是满足,上一年有了钱,他们想着先吃饱穿暖,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可今年有了不少钱,粮食也足,吃穿不大愁了,就想着更好的东西了。 比如修间更好的屋子,买几只牲畜,让自己下地不用那么累,或者张罗着给自家添人口,而婚丧嫁娶、民俗礼节都在悄悄地恢复。 而这一切都因为钱。 姜青禾看着他们的笑闹,她想起自己跟和西格说的,她高兴,又不止单单为了钱而高兴。 是为了有钱后逐渐走向富足的生活而高兴啊。 而她也有了点余钱,暂时没去买旱码头旁边的歇店,只租一间来试试水。 但她揣着钱去了衙门,她要买草原上的地。 她跟书吏交道好,买的又是平西草原上的地,那里水草不丰,没多少人买,也不属于良田,它算得上是下等田那一价的,一亩就二十个钱。 姜青禾拿出剩八十两积蓄,她买下了四百亩的草原,剩下的十两是补交草原开路的钱。 当她站在那片被书吏划分出来的草原上时,她没有那么一刻清晰地认知到,抬头四处可见的茫茫草原都是她的。 那种喜悦从虚无到真实。 她还沉浸在没有成为羊大户,却成为农场主的喜悦里。 姜青禾离开草原的时候,想起了以前背过的一首诗。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她希望以后的草原也如此,更希望它水草丰美,牛马衔尾,群羊塞道,人民殷实。
第155章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 当湾里的牧草一茬茬被割下晾干, 河滩荒地上的红高粱熟了。 原本荒草丛生乱石堆砌的地方,被牧民们一点点开垦翻地过后,牛和马拉着犁在这里走了一遍又一遍,播种下糜子和高粱, 从黄水江担水来浇灌它。 牧民们像是盼着一头小羊羔长大一样, 期待地里的粮食能在粪肥和江水的灌溉中, 长出堆满田野的粮食。 而今天他们等到高粱红了,高粱米结满一株,沉甸甸的一串,被他们捧在手里。 牧民阿妈们乐滋滋地盘算自己能有多少粮食,那么多的高粱米做什么吃。 满都拉婶婶拿着砍刀砍下一株高粱杆, 她笑得露出了自己的大牙,“磨掉壳吃蒸的高粱米呀, 再煮一锅手抓羊肉。” “上次图雅教的那个烫皮子, 哎呦, 我想那个味道很久了, 等拿到新高粱, 我要做一次尝尝,”胡吉奶奶乐呵呵地说, 还指指自己的牙, 已经缺了好几颗。 蒸的高粱米她觉得太硬了, 奶制品好些也嚼不动, 羊肉更没法吃。只有那奶茶, 还有熬的小米粥,用浸泡过的高粱米上石磨磨出米浆, 在锅里刷油摊成的高粱皮子她爱吃。 毕力夫砍着高粱杆说:“听图雅说,高粱还能做酒吃, 真想尝尝是啥味道啊。” “酒是什么味道,它就什么味道,你喝你的马奶酒去吧。” 大家哄然大笑,在长得高高的红高粱地里穿梭,笑声惊得远处的鸟雀扑棱翅膀飞走,也有不怕人的,飞过来啄地上掉落的高粱米,啾啾啾地叫唤着。 牧民们也不赶它们走,笑呵呵地让它们吃,反正他们有了足够多的粮食,当然要让一点给这些生灵。 开始收割高粱的那个下午,姜青禾也过来帮他们一起收,累了就从割下来的高粱杆挑根甜杆,坐那嚼着吃。 好些牧民也跟她有样学样,随意擦了擦放到嘴里一咬,还真有甜味。然后一人拿着剥了皮的高粱杆,放在嘴里嚼吧嚼吧,再吐到自己的掌心,或蹲或站看着不远处的糜子。 等高粱收完后,糜子也要熟透了,不挑地而又耐贫瘠耐旱的糜子,在这片荒地上生根发芽,长出许许多多饱满的穗种,收割下来后,将会填满牧民们的粮仓。 这让啃着高粱杆的巴图尔又一次感叹,“巴彦那木日(富饶的秋天)。” 大伙很赞同,这才是富饶的秋天啊。粮食满仓,牲畜兴旺,有着吃不完的白食,羊毛早早售出,等皮子和羊群卖出去,又能有新的砖茶,而他们上一年的还没有喝完。 他们的日子就像草原的冬天,那些希望的草籽已经深埋地下,只等着大雪覆盖,春天到来,长出蓬勃而新绿的嫩苗。 而那些种下的草籽诸如还要开荒播种的粮食,已经选址修建的蒙学,日后会有的蒙医,有两个孩子已经去往了边城学医。会有更多的兽医,以及成群的马匹、牦牛,灌溉草原的水渠,通往边城的大道。 以及长满不同牧草的草原。 光是想想,好像那些漫长日子里劳作的辛苦与疲惫全都消失了,有的全是奔涌的力量。 一株株高粱被割下,一大片的糜子在镰刀挥舞下倒伏,没了牧草的原野又有了粮食的新衣,平坦的地面上全部都晒满了粮食。 堆满原野的粮食,也让最后一批即将南下的禽鸟吃了滚饱肚圆,而牧民们总是不吝啬地跟它们分享粮食。 新粮晒好后,夜里大家又杀了几头羊庆祝粮食的丰收,高粱米在锅里冒出白气,姜青禾则担负起了烫米皮的大任。 蔓蔓和一群孩子跑来跑去,欢呼吵闹,最早吃上了炖好的羊肉,然后边吃边念着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埋头吭哧吭哧啃肉,再等着吃热乎乎的米皮卷肉。 孩子们只觉得每一天都能吃上好吃的,所以他们每一天都得说一句,玛希吉日嘎拉,(十分幸福)。 点着羊油灯的夜晚,大家欢聚一堂,热闹地像是过年,而现在本就应该是蒙古族意义上的年,叫查干·萨日,也就是白节。 所以炉子里上温着羊奶,都兰在捣鼓咸奶茶,乌丹阿妈切了冷的手抓羊肉,又抓起糜子做的炒米放下,刮起一勺奶油,做起了温达茶。 长长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白食,有晒干的奶皮子,也有湿的,刚煮好捞起没多久,带着醇厚的奶香味,一大盘奶酪、奶干,白油、黄油和酥油盛放在大大小小的罐子里,供人随意拿取。 以及一叠奶豆腐,还有不常见的酸奶豆腐,它吃起来有着浓重的酸味,清淡的奶香,很复杂的味道,却并不难吃,只是蔓蔓被酸的呲牙咧嘴的。 蔓蔓抹了抹酸出来的眼泪,只可惜她爹去了工房不在,没人安慰她,姜青禾还在旁边笑她,太坏了。 不过转眼羊肉上了桌,她又高兴地吃起了羊肉,这次除去了水煮羊肉、手抓羊肉,还有烤全羊、羊肉抓饭、羊肉汤、羊肉串和肚包肉。 吃的本来就爱羊肉的牧民们十分尽兴,在这个秋天里,总算实现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梦想。 而以后这样的日子还有很多。 他们每个人端起碗敬了姜青禾,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草原,而姜青禾却说,没有他们就没有富裕的草原。 等到夜里,大家都有点喝醉了,额日巴拉站起来说:“图雅给你瞧样东西。” 姜青禾揉了揉脸,她有点想睡了,打着哈欠说:“是什么?” 额日巴拉像风似地跑出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又跑回来,手上拿了一个四方的东西。 屋里灯光昏暗,蔓蔓还趴在她的腿上睡觉,姜青禾不好挪开,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是什么,她只好问,“这是啥?” “上次你叫我们削的羊皮啊,我们真削出薄薄的羊皮来了,”额日巴拉语气难掩显摆,他用简单的四根木条绑上羊毛绳,再贴上薄到透光的羊皮,简易的羊皮灯罩就做好了。 他把灯罩扣在羊油灯上,整个蒙古包里就透出朦胧而昏黄的光泽来,一团光蕴在最中间,有着说不出的美感来。 姜青禾的酒一下醒了,她取下灯罩,大拇指和食指捏着那层羊皮,特别薄,像是两张纸粘连的厚度。 她用手指甲戳了戳,有小小的回弹,却没有破,羊皮很坚韧却又细薄,皮子想熟好也容易,但想弄成薄透不坏难度极大。 这种比单纯的皮板又要值上不少钱。 “能削几张?”姜青禾摆动着手里的灯罩,她压抑着兴奋问。 “也就我跟格日勒会,三天弄一张吧,”额日巴拉说,把羊皮铲薄很费时,这还是在前面已经把皮子熟好煮好铲掉多余的皮板外,再一点点地用刮刀刮,用皮铲却削,不能马虎外。 姜青禾琢磨着,“其他人再学一学,三天一张还是有点慢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羊皮保存问题,薄羊皮没有带皮板那样容易保存,太薄就容易皱而且干裂,要用绳子四处扯开挂着,不能钉板,只能中空,或者是卷起来放好。 不管山羊皮或绵羊皮,都得用湿布蘸软了,再用刮板沾着绵羊油来刮擦皮子,从而让皮子平展而光滑,不会收缩回弹。 羊皮做灯最怕回弹,又开裂而且蜡烛烤着面皮焦黑,所以姜青禾不做羊皮灯,她只出薄羊皮,这种不管做灯或者是镂刻涂色绷于靴面都行。 她想着事情,一点酒意都不剩了,第二日她带着羊皮来到了毛姨家里。 每个月不管有没有事,只要她在家,隔三差五总会上门拜访毛姨,毕竟在姜青禾心里,没有毛姨就没有现在的她。 “又带啥来了,一个月拿那么些东西做啥,”毛姨拿剪子剪掉白线,抖抖正在做的靴子,她如今不太管脸上大片的胎记露出来了。 “告诉你了甭拿东西,有了你,俺们这日子也不愁吃不愁钱用的,上回还刚又买了两口大铁锅准备熬胶呢,你们这两口子也是实在人,你家男人自己混到工房去,还得给俺们找个活计补补家用。” 毛姨的笑容很真切,没有因为脸上大片黑斑而显得狰狞,她说话也总很温和,只是人也固执,哪怕湾里变好了,也不肯出门。 姜青禾也只能隔三差五跟她说点新鲜事,她这回来除了说皮子外,还有件事想说,“婶,我和土长商量了下,这河段就你们这户住这最冷清,叫你们搬到湾里去也不方便,皮子要不少水,你们这味又重,就给你们这边上种些香樟树除味。” 其实本来她是想把码头建在熟皮坊这边上的,好叫这里也热闹些,但是味道实在太熏了,只能先从改造和消除臭味开始。 “难为你总挂心俺们,这味道都闻十好几年了,也就闻惯了,花那个钱做啥啊,”毛姨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很熨帖,只觉得没白看错人。 她拿过那卷皮子摊开,感叹道:“这手艺可以的,只是羊皮终究太难伺候了点,要是换成牛皮就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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